在外面受了波折回到家里,再看这小小的铺面,怎么都觉得可爱又亲切。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着。傅晶原想找个地方搬出去住,但考虑到母亲的状态可能更加适合奶茶铺,再加上平时店里也需要人帮忙,所以就继续住了下来。在相处的过程中,傅晶和花姿渐渐走近了彼此,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相识之初的那点偏见和膈应,也在相互了解之后彻底消弭。

    白天,傅晶会努力在外面工作,由奢入俭十分不易,好在这世道的人心都冷漠且健忘,很快就很少有人再谈论起市长的受贿案。晚上,她下班回家,母亲和花姿已经张罗好一桌子饭菜,摆碗放筷子配合得十分默契,有时候看着她俩,反倒觉得这才是一对母女,而她傅晶只是个到邻居家蹭饭的倒霉孩子。生活的烟火气就从这小小的渔村奶茶店里飘了出来,这种清贫且淡然的日子竟像茶一样有了回甘。

    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样子,除了那张法院的传票。吴刚强的车祸案,法院已经开始受理,吴千好将会作为原告与他们对簿公堂。其实她刚一离开粼港,传票就送到了她家里,傅晶代收的,所以她知道得晚了。看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在这世上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

    花姿让徐丽娉帮忙约了个律师,虽然南劲锋说这事影响不大,从他的角度而言,就是一个普通的交通事故,从花姿的角度而言,那更加不用担心了,她本就是受害者。但是花姿还是不放心,所以找了律师问问。律师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也笃定地说问题确实不大,于是她才慢慢放下心来,只等下个月开庭,法院该判的判,该是什么样的结果就是什么样的结果。不过她还是为这事准备了一大笔钱,无论怎么说,吴刚强的医药费和赔偿这些总归是要付的,法院判多少她给多少。

    另外,打断花姿她们平静生活的除了官司还有一个人,霍霆。这人真挺奇怪,据傅晶描述,他们俩的婚姻其实早已名存实亡,两人之间没有爱,现在也没了脸面这条纽带,本该按常理扯张离婚证,各自寻找新精彩。结果无论傅晶她怎么闹,霍霆就是不离,现在还时常上门赖着做她的便宜丈夫。按他的原话就是:“丈人家一出事我就要离婚,别人会以为我霍霆是个无耻小人,我也要做人的,不然丢了你以后谁家还敢把闺女嫁给我当媳妇。”

    花姿觉得他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傅晶母女当下确实需要一个各方面使得上劲的人帮衬,他时不时来帮她们干干活,便宜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况且店里有个美男子坐镇,生意也比从前好了许多。于是花姿就没听傅晶的话将霍霆一棒子打出去,反而故作嫌弃实则热情地将他一次次迎进门,想方设法制造傅晶和他独处的机会。

    她这么做是有目的的。傅伯母曾经私下同她聊过,傅市长非常看中霍霆,说他是个正直可靠的孩子,可以把女儿放心地托付给他。无论在什么境况下,他们都希望傅晶可以和霍霆好好相处,做一对幸福快乐能相守一生的夫妻。这不是什么老旧思想,做父母的总归希望女儿能有个好归宿。可是傅晶想的和他们不一样,什么恋爱自由,什么单身快乐,其实她压根没和霍霆好好处过,也没想过要去发现他身上的优点,反而容易错过一个好男孩。

    就是傅伯母的这一番话,让花姿有了新的盘算,她决定配合傅伯母,撮合撮合他们俩,实在做不到就另作打算。

    霍霆最近来得很勤,休息日几乎天天来,工作日只要傅晶一下班到家他就像踩着点一样出现在奶茶铺,傅晶起初看见他很是不耐烦,三言两语就想把他撵走,可是这人脸皮很厚,也不管她对自己什么态度,只说自己来看丈母娘,总归傅伯母心向着他,所以次次都能轻松的混进来,后来大家都习惯了他的到来,吃饭的时候还会刻意给他留一双碗筷。有时候,太阳都下山了霍霆还没来,傅晶切菜的时候眼睛往门外瞟了好几次,直到他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店里,傅晶的注意力才回到了案板上,小曲又哼了起来。

    一个周末早晨,霍霆又像往常一样准点出现在奶茶铺,他拎着一大袋羊肉,说是西北的朋友来粼港谈生意给他带的,肉质极好没有膻味,可惜家里阿姨是土生土长的沿海人,羊肉做的不地道,想起丈母娘的厨艺一等一的好,所以拿过来请教请教这羊肉怎么烧。傅伯母从霍霆手里接过羊肉,一个劲夸自家的女婿真懂事,反观傅晶只知道晾着手撇着嘴站在一边,周末休息连头发都不知道梳两下,怎么看怎么嫌弃。

    未到中午,店里十分清闲,傅伯母得了空就去后厨料理起羊肉,留下花姿、傅晶和霍霆在正堂,花姿觉得自己待在这儿有点多余,于是借口帮忙也躲进了厨房。

    现下无人,傅晶撇了一眼霍霆:“你的脸皮真厚,什么借口你都能用。”

    “没办法,谁让你一见我就往外撵。”

    “周末你该回家看看你爸妈,现在大部分时间你都往这边跑,你爸妈知道了肯定要怪我。”

    “因为不肯离婚的事,我爸已经不想认我了,不是我不想回去,是他见着我就一肚子火,要不是他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估计连公司也一并把我撵出去。”

    “所以咱俩就该把离婚证领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傅晶顺着霍霆的话,又提起了离婚的事。

    “我不离。”霍霆看着傅晶的眼睛,很认真的说。

    “你个死脑筋,真不知道你咋想的。”傅晶叹口气,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结了,这段时间以来,不管她怎么劝,他都不肯离婚,她知道说再多也没用。

    “我帮你煮料吧,你一个人整这些东西怪累的。”霍霆说。

    “没事儿,都是做惯了的事情。”傅晶摆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这么点小事,她一个人做绰绰有余。

    生活就是这样没有道理,初从别人口中听见傅晶这个名字时,她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只是个“平平凡凡”的大小姐,与他从前认识的女孩子大约没什么两样,只是这个人很快就要成为自己媳妇了;他心里面抵触,但是很快就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样的人,在婚姻上多半也就是这样的结果。

    订婚前的第一次见面,终于看到了传闻中的傅晶,她和那些传说中的形象确实很接近,长得很好看、学历也好看,有修养也有气质,只是这样的女孩见得太多了,傅晶实在算不上个中翘楚。可明明就是这样一个人实实在在坐在他的对面,一想起她马上就要成为自己媳妇,心里面竟然有了一种珍惜和惺惺相惜的感觉。

    无论婚前婚后,霍霆都明明白白地知道,傅晶不喜欢自己,她喜欢的人是南劲锋。没办法,两个人在国外一起读过书,革命友谊他比不过,对南劲锋他也生不起情敌那种剑拔弩张的恨意,只是每每从傅晶口中听见她怎样怎样喜欢锋哥哥,浑身像被针扎了一样,心里不快可又只能说点附和的话用以表示自己的大度,做人老公竟做到这样憋屈的地步。一个屋檐下生活,渐渐的霍霆习惯了傅晶的存在,两人不像爱人像室友,没有感情也不矫情,所以可以更好的在一起吃饭、看电视、聊天。傅市长出事后,身边人都来劝说他要体面的结束这场婚姻,该断就断,他却反而开始担忧,不是担忧傅晶不肯离,而是担忧这种有她的生活突然结束,回到自己一个人、回到家除了帮佣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生活。

    所以傅晶提出离婚,他反倒有点生气,还有点恨她,她把一段感情的建立和崩塌看得太洒脱,她根本不在意自己,连那么点战友情都没有。所以哪能让她轻松离去,他就不放手;要放手也行,但他不能将傅晶拱手让给南劲锋,他知道自己兄弟是个好人,但他也明白他不喜欢傅晶,就算小心翼翼捧到他掌心上,他也不会珍惜;有时候他甚至大男子主义的想:对于现在的傅家而言,是真真到了要紧的关口,等有一天傅家这个坎儿过去了,傅晶可以一个人撑起一片天的时候,他就会潇洒地离婚放她离开,那时候他才能放心。

    可是当他知道傅晶带着母亲住进了花姿的奶茶铺,一边工作一边和花姿合伙做奶茶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对她其实根本没有那么了解。他从前以为她是朵人间富贵花,合该插在一盏精致的花瓶里,细心养护才能长久开放,后来才发现她竟像一朵生命力顽强的蒲草,坚韧且无所拘束,他那些自我满足的美梦,原来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她可以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也不在意落魄时有没有一个男人站在身边遮风挡雨,她自己就可以一个人活得很好。

    就像此时她正在料理台后面麻利地干着活,腰上系着围裙,手上动作干练素净得像是打一出生就会做这些事一样。她看起来就跟这城市中无数打工女一样勤劳,平平凡凡,却勇敢的面对生活,单薄的肩膀为自己和母亲撑起了一片天。霍霆突然就觉得,在精神层次上,他不如傅晶。

    也不管傅晶需不需要他的帮忙,霍霆把袖子一卷,非要挤进小小的作台,和傅晶一起干活。

    “没事,我这儿真不忙,你快出去吧,小心奶茶沾到你衣服上。”

    霍霆满不在乎地说道:“没事,一件衣服,脏了就洗。”

    傅晶:“你一件衣服干洗的钱都够我们忙活半天了,洗不出来就得报废,我现在可赔不起。”

    “谁要你赔,你是我媳妇,你的钱就是我的钱。”霍霆坚持着就是不出去。

    傅晶一看劝不动他,就拿了一件兼职的工作服给他换上,衣服号码有点大,帅还是帅,可穿在霍霆身上就像挂了条麻袋,傅晶看着他铁憨憨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霍霆也很无奈,但看她笑得这么开心,就只好随她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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