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聊了一会儿,领导电话来告知傅晶不用去霍氏集团签字了,霍霆这几天没去上班,傅晶需要去对方家里签这份文件。不用领导发来的地址,傅晶也知道霍霆家在哪里,毕竟自己也曾在里面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

    实在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去面对霍霆,傅晶希望花姿跟她一起。“小花,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你说吧。”

    “你等会儿没事吧?能不能陪我去一趟霍霆家,我这儿有一份文件需要跟他签。”

    “不会是离婚协议书吧?你们俩还没解决好这事呢?”花姿想听一耳朵八卦,也想求证一下南劲锋猜得对不对,这俩人到底有没有事,自己有没有劝错傅晶。

    傅晶眼神闪烁,词不达意:“这事挺复杂的,一时半会儿也跟你说不明白。不过要签的不是离婚协议书,是公司之间的合作协议书,对公的。”

    “那行,我陪你去了。”花姿爽快应下了,但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可是,霍霆是你老公,你们又认识这么久了,怎么你过去一趟还需要我陪吗?”

    傅晶被人踩住马脚,心里有点发慌,这种情感上弯弯绕绕的事情,她不好意思让花姿知道,于是找了个蹩脚的理由:“啊呀,哪有什么问题,你想多了。我让你陪我过去,是想蹭一下你的出租车,我现在是打工人、工薪族,以后买房买车都要靠存钱,粼港打车费那么贵我舍不得,反正你去哪都是去,顺便捎我一程吧,花老板?有钱的花老板?”

    “行吧,你说啥就是啥。”

    傅晶顺利搭上了花姿的顺风车,两人一起去往霍霆家,两地相隔甚远,车费确实贵,傅晶的谎撒得确实也不那么离谱。计程车驶入别墅区,在傅晶的指引下,驶过一条条规整的小路,终于停在了霍霆家门口。傅晶踌躇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要走进去,回避了霍霆的感情,再见面她也很尴尬。花姿原本准备把傅晶送到就走,毕竟夫妻俩肯定也有别的话要说。可傅晶却坚持让花姿等她一下,她可不打算久留,正好花姿在可以当个幌子。

    按响门铃,电话就是霍霆本人接的。“你好,哪位?”

    “是我,傅晶,来送协议书。”

    傅晶自报家门,电话那头短暂停顿了两秒,然后就听见沉重的铁门咔嚓一下应声而开。“进来吧。”

    傅晶走了进去,情绪太过紧张,因此忘记了顺手把门关上。花姿坐在车上,司机是个抽烟的,车厢里到处都是烟味,闻多了就感觉胸口闷闷的,手脚不住发抖,是烟瘾又犯了,口香糖已经吃完,心悸的感觉压抑不住,只好先离开车厢缓一缓。

    别墅餐厅,霍霆正在喝咖啡,不知道这房子的工作人员是不是在全体休假,总之傅晶一路走过来,竟没看到一个佣人,连配餐的点心都是简陋的三明治就对付了。

    傅晶面带笑容和霍霆自然地打着招呼,霍霆啃着三明治微微颔首算作回应。两人默契地不再提感情的事,就好像时间久了大家都忘了。傅晶把协议展开放在霍霆面前,并指出了关键的地方明示给他看。

    可霍霆不待她说完,就拿出笔在甲方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傅晶没拦住。“霍霆,这协议条款你还没有看清楚,怎么就签了?你要不要仔细再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你会坑我吗?”霍霆却不解地反问傅晶道。

    “当然不会坑你,这次的合作本来就是要追求两方公司的双赢。”

    “既然你不会坑我,那还要看得那么仔细做什么,不是在浪费时间吗?”

    “话虽如此……”

    “和你们公司的合作,投入上限只有几百万,不是我瞧不起你们,这个数实在是霍家投资的最小金额了。就算你们没本事,最后让这个方案亏得血本无归,也只是损失了几百万而已。”

    傅晶:“……”有钱了不起!

    “霍霆,你为什么要跟我们公司合作?你知道的,我们并不是最优选择。”

    霍霆吞咽着三明治,忽而动作一顿,抬头迅速地盯了傅晶一眼:“你不会以为我是为了你才投资赢顺的吧?”

    “那不然是为了什么?”

    “别自恋了!为了你们公司名字好听不行吗?有赢又顺,图个吉利!谁知道我跟你们公司犯克,刚投了你们就把媳妇投没了,真他妈后悔呀,早知道把你们公司整倒闭就好了。”

    傅晶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吐了一口心中的恶气:“离婚协议呢?什么时候签好?”

    “你管我?”霍霆负气似地拿糖块砸着杯子里的咖啡液,浓稠的黑咖瞬间甜到发涩……(山深不记年)

    花姿在别墅门外来回踱着步子,试图压抑因戒烟带来的不适。散步经过大门处,可以看见霍霆家花园里面种着各色香草,如果有薄荷,嚼两片正好可以缓解嘴巴里的不适感。

    花姿想着自己是傅晶带来的,且不入房子,只在花园里摘两片草叶,应该算不上擅闯,是以直接走进了霍家别墅的大门,径直往香草丛走去。

    霍家的庭院是西式小花园,精致小资,青石铺就的小径,漂亮的花丛因早春的到来已有了姹紫嫣红的美丽色彩,香草丛里种着十来种常见香草,花姿很快便找到了薄荷,蹲身挑选合适的嫩叶,再站起身,一个抬头,不远处的草堆里蹿出来一条大狗,狂吠着向她扑来。

    花姿大惊,瞬间跌倒在地,浑身血液凝固的冰冷感觉如同回到了那一夜的北海廊道、被那只可怖的棕熊追赶下极度的恐惧。花姿怕狗,很怕很怕。那狗目露凶光,张着大嘴,露出白花花的獠牙,舌头向一侧垂去,喘息间口涎顺着舌头往下滴。这是一条狼犬,体型硕大,独耳……

    犬的吠叫很快传到餐厅,霍霆和傅晶冲出来察看情况。花园里,只见花姿惊魂不定地半跪坐在鹅卵石小径上,眼睛死死盯着院子里的狗,那狗的脖子上拴着一根锁链,正不停挣扎着向花姿咆哮,要不是有锁链拴着,恐怕花姿已经被袭击了。

    霍霆连忙走到花姿身边,扶她站起来,傅晶替她拍打去身上的泥灰,不停抚摸着她的背安慰。

    “花小姐,真不好意思,这狗凶得很,没吓到你吧?”霍霆关切道。

    花姿勉强扯出笑容,回道:“没事没事,它没有咬到我。我在等傅晶,不巧烟瘾犯了,想来您院子掐两片薄荷叶。没想到您家养了一只狗。”

    “那就好。”

    “你家什么时候养的狗?这狗也太凶了。”傅晶小声抱怨到。

    “它也不是我的狗,是小锋养的,不知道他那么好性子的人怎么就教不好这只狗,见人就叫唤。小锋这次从国外回来就把它牵过来了,托我养着,他不想再养了。”

    傅晶心头疑惑更甚:“这狗的品种和性格,恐怕不太适合在城市里喂养,真想不通我锋哥从哪儿弄过来这么一只狗。”

    “这狗最开始也不是小锋养的,好像是小锋哥哥的狗,他哥哥身故之后,没地儿去,被小锋接回来的。”

    傅晶闻言惊讶得张大嘴巴:“锋哥不是独生子女吗?没听说他还有什么哥哥呀?外人都说南家血脉单薄,锋哥这一辈连堂亲家的孩子都比较少,哪来的什么哥哥?”说着,她八卦兮兮地凑近霍霆,问:“不会是南叔叔在外面乱搞,有了风流债吧?”

    霍霆神色一凛,忽地就严肃了起来,先看了看花姿,继而又把目光转向傅晶,半打趣似的把话题岔了开:“小锋哥哥的事情外人知道的不多,我也没见过这个人,你就别再问了,问了我也不知道。”

    傅晶拱了拱鼻子,表情讪讪地却也没在追问。协议送到并且霍霆已经签字,此行的任务也算圆满达成,傅晶不再逗留,扶着花姿准备离开。

    那只狗的出现似乎给了花姿极大的惊吓,傅晶搀扶着她的身体,很久之后还是能感觉到微微的颤抖,她也不像来时那么活跃多话,反而是处在一种惊魂未定的状态,浑身冒着冷汗,一触沾手。本来傅晶办完正事应该直接返回公司,但看花姿的情况傅晶越发不放心,于是便先送了她回到奶茶铺。

    自从见到那只狗,花姿的心脏就再也无法保持正常的跳动频率,无论睁着眼还是闭着眼,那双嗜血的眸子就无时无刻不在脑海里萦绕。她绝对不可能认错!那是严放的狗!是他把这只狗从醉汉手上救下,从一只可怜的看门犬渐渐养成凶残暴虐的畜生,从前无数次的接触,花姿对它已经熟悉到绝不可能认错。

    几年的时光,花姿已不是从前的花姿,狗也老了许多,叫声不再像从前那般有力量,皮毛也粗糙老旧,可再相见,人与狗依旧是那么互相厌恶,相互恐惧。从那畜生的眼眸中,总能倒映出严放的影子,仿佛那狗,就是被严放夺舍的分身,某个时刻,花姿甚至以为回来的不是狗,而且严放本人。

    回去的一路上,花姿整个人蔫蔫的,话不多,心事重重的样子。傅晶觉着奇怪,刚想问问她怎么了,花姿便脖子一歪,靠在她肩膀上睡着了。许是累了,傅晶这般想着,也就没再深究。

    闭着眼的花姿其实没有睡着,她想起了几年前的一桩旧事。

    其实花姿在还没有认识南劲锋之前,就已经多次听说过南氏集团的大名了。严放在粼港做生意,盈不盈利不重要,只要是南氏看上的项目他都要去抢一抢,不给南家人添堵他就浑身不舒服,但偏偏实力不允许,他跟南家人的交锋大多时候都是以失败告终,每每这种时候,他都要发一回疯。

    梅颖川自然不懂生意场上那一套,她以为粼港就那么大,严放跟南家人杠上不是什么概率渺茫的事情,也就不那么奇怪。只是她回回因为南氏受苦,自然对这个姓氏格外留心一些。

    那一年坐落于市中心的群星广场建成招商,南氏计划盘下铺王,作为自家高奢珠宝品牌旗舰店。消息刚一透风,严放便也盯上了铺王,不断抬价,非要跟南氏掰手腕。

    由于在群星广场开设展位的成功与否影响到南氏珠宝今后的品牌定位,所以南氏也不肯松口,多次与严放进行协商,最后一次谈判是严放和南父亲自进行的。那也是严放回国以后第一次与南家人正面交锋。

    谈判过程外人不得而知,但那天晚上回家,严放发了好大一场疯,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伸手能碰到的东西通通被砸得粉碎。梅颖川坐在沙发上不敢吱声,管家阿姨做好了一桌子饭菜便急匆匆的下班走了,留下颖川一个人面对偌大的别墅、一只可怕的狼狗和狂暴中的严放!饭菜渐渐凉透,锅上炖的排骨汤都烂了她也不敢关火。

    可能是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完了,邪火还没压下去,严放忽然开门从书房里走出来。他像一只愤怒的野兽朝颖川走去,颖川呼吸都停滞了,肌肉和骨头仿佛冻结一般动弹不得,她眼睁睁看着严放一把薅住自己的头发,揪起来重重摔在墙上,头昏脑涨之际只感觉严放狠狠扯着她的后衣领,按在墙上……严放呼吸粗重,落在脖颈处有恶心的痒感。可能是这样并不舒服,严放又揪着她的头发扔到了沙发上……晴了一天的粼港忽然打起雷来,拴在玄关处的狼狗狂吠不止,颖川心跳颤颤,咬紧牙关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她默默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这种时候一定不要埋怨、不要哭喊,上劲的疯狗你看他一眼都会被视为威胁。

    良久之后,严放终于放开颖川,连安慰都没有,他把她像只用尽兴的玩具一样丢在一边,又继续回到书房闭关。颖川整理好被扯得烂糟糟的衣裳,干坐了一会儿放空思绪,屋外开始下雨了,望着水花四溅的玻璃窗,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把菜又热了一遍,把锅里小火炖着的肉汤盛出来,然后坐在桌子前无望地等着。

    颖川以为等严放消气需要很久,结果没想到这回他倒是很快就出来了,甚至一脸关切地走到颖川面前,检查着她的额头。严放手上有点点血迹,那是刚才薅颖川头发时粘到的,回房后他才意识到刚才颖川的头可能撞伤了。

    “你这个傻子,头都流血了,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严放一脸焦急的表情,连颖川都恍惚以为他有多在意自己,可笑的是她的伤就是拜他所赐。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疼过头了,颖川自己也没意识到脑袋破了。

    颖川用指腹刮了刮额上的鲜血,眼神悲伤嘴角却在微笑,她摸了摸严放的脸,目光柔和地看着严放,缓缓开口说:“你现在心情好点了吗?阿姨做的饭,你要不要吃一点?笑一笑嘛,你不开心,我也很难过。”

    严放愣住了,他眼中的愠怒责备渐渐被脆弱和受伤替代,他缓缓瘫坐在颖川脚边,竟像个孩子一样哭出声来。

    “妈、妈……”

    几年后,南劲锋出现在花姿的生活里,仔细想来,严放和南劲锋的经历,竟有那么多相似的地方。他们都曾在亲子关系中有遗憾,都对母亲这个角色有特殊的偏执,他们都会在脆弱的时候呼喊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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