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全国上下信奉佛教,夏国则不然,只有少数人信奉,所以些这里佛教寺庙较少。城外的大元寺是虽是民间寺庙,却是凤凰城附近最大的佛教寺庙,夏帝派官员去大都境内请来高僧主持法会,重新布置场地,准备法会所需的一应物品和人员,并张贴告示,寺庙将连续三日施粥救济百姓。

    李德林十四日中午到达大元寺,下午主持施粥布善,晚上通宵颂念盂兰盆经。

    告示早早粘贴出来,一传十十传百,附近的村民早早排队等候,李德林指挥大元寺僧人有序发放百味五果、饭食素斋等吃食。一直到傍晚,食物发完,还有不少村民慕名而来,李德林只好安排人在寺外说明情况,让他们明日再来。

    一群村民刚被劝走不久,远处突然浩浩荡荡来了几辆马车,后面跟着刚刚返回的村民。到了寺前,马车停下,车上下来一群装扮一致的家丁,开始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

    守在门口的侍卫问:“你们是哪个府上的?这三天德妃娘娘在大元寺布道做法事,其他人一律不许进入,赶紧回去。”

    车上下来一位披麻戴孝的女人,说:“我是高将军的夫人,都国人。家父近日仙逝,高将军听说娘娘在寺里做法事,便让我也过来施粥布道,为我父亲超度。后面的村民,是我不忍他们空手而归,叫他们回来的,我带的东西多,人人有份。快让我们进去,天快黑了,不要让大家久等。”

    村民听她这样说,立马表示赞同,附和声响成一片。

    侍卫不懂都国内部的恩恩怨怨,炸一听觉得不是什么坏事,说:“稍等,我去请示德妃娘娘。”

    *

    李德林正在殿内听法师念经,一听陆晚晴来了,立马起身往外走,命令道:“看好了,不许让她进来。”

    李德林到寺前,高府马车上的东西已经全部搬下来,堆放在空地上,家丁在有序的组织村民排队,打算开始施粥。

    “陆晚晴,是谁准许你过来的?”李德林质问,“这场法会是宫里办的,代表的是陛下,高擎大张旗鼓的过来破坏法会,是要抗旨吗?”

    陆晚晴不管她来势汹汹,只可怜兮兮地说:“盂兰盆节是大都祭奠先人的节日,我是大都人,也刚没了父亲,过来施斋做点好事,祈祷父亲亡魂安息,还请娘娘通融体谅。”

    李德林知道她受了高擎委派和点拨,来破坏法会,给她添堵,同时也以这种方式反对夏帝亲大都的行为。

    “卖国贼也配称为大都人?”李德林讥讽说。

    “我父亲是被冤枉的,事情还没查清,他就被残害狱中,一定是有人做局害他。”陆晚晴复述高擎告诉她的说辞,“再说这里是夏国,不是都国。无论我父亲被污蔑与否,在这里都应该得到祭奠。”

    李德林被她的无耻气的发抖,转身拔出身旁侍卫的佩刀,拦在寺前,厉声道:“这里是夏国又怎样,我是大都的公主,只要我在,卖国贼的女儿休想玷污我父皇的法会。有本事你就来硬闯,死在我刀下,我再去陛下面前和高擎理论。”

    侍卫们见李德林如此坚决,也开始阻拦高府的家丁布施。

    陆晚晴不敢硬闯,也不能硬闯。高擎的目的是让她来破坏此次法会,制造一点风波,好让大家知道夏国并不一味的向都国妥协示好。但是硬闯法会,和宫里人起冲突,公然和夏帝作对,他还不敢嚣张至此,所以为了防止打起来,他只给陆晚晴配了家丁,没让侍卫过来。

    “玷污?”陆晩晴也气急,使性说道,“你们皇室还用得着我们玷污,你们早就污秽不堪了。当年李沧和我父亲联手设局除掉赵潇,后又把夏国奸细迎进府做正妻。现在事发,抓我全家入狱,又杀我父亲灭口,旭王府却安然无恙,烂成这样还需要我们来玷污?”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李德林对她说之事一无所知。

    “原来公主不知道。”陆晚晴幸灾乐祸,“你当初极力撮合给李逾明的赵雪青就是夏国奸细雅月云的女儿,两母女一道把旭王府搅得天翻地覆,差点就刺杀李宜鸣成功。”

    “你说什么?”李德林声音低下去,不可思议地问道。

    “不然你以为李逾明后来为何会休了她?她为何会到这里来。”陆晚晴问,“她是夏国人,无处可去,才到这里来的。”

    李德林虽然震惊,但已经信了。因为只有这样才说得通,李逾明重情义,娶了赵雪青,又和她闹到决裂的地步,必然不是小事,但一时还是难以接受,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天色已暗,他们在这里吵架,排队的百姓听不懂她们的话,也对她们争论的事情全无兴趣,渐渐感到不耐烦,催促着赶紧发放食物。

    陆晚晴看她愣神,且她今日的目的也已达到,说:“既然娘娘不许我进寺庙布施,那我们就在路边发放食物,反正都是做好事,不拘什么形式。”

    高府家丁得了命令,又开始把东西搬上马车,让饥肠辘辘的村民跟他们出寺庙,到几百米外的路边来领取食物。

    李德林不能再阻止,高擎要搅乱法会,若是只有陆晩晴一人来,她哪怕拼死也不让她如愿。但高擎老奸巨猾,安排了这么多村民来助阵,她必须让步,不然会落得一个自私狭隘的名声,最重要的是,夏国民众对大都会心生厌恶。

    其实闹这么一场,她已经输了。

    李德林发了一会愣,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忙叫宫人把发生的事情汇报给夏帝。这次交锋,她输给了陆晚晴,但事情还没落幕,她要借此挑拨高擎和夏帝的关系。

    *

    赵雪青自从到凤凰城,经常睡的不好,所以每日起的也晚。这一日刚起床收拾完不久,齐萍萍就过来了,问:“姑娘前两日没有在水墨布庄量好尺寸,今日去吗?去的话我陪姑娘一起去。”

    赵雪青摇摇头,说:“不去了,今日是大都的盂兰盆节,我打算出去买点河灯、香烛和纸钱。”

    “买来做什么?”

    “祭奠亡人。”

    齐萍萍不懂她要祭奠谁,想了一想,猜想她可能要祭奠之前的大夫人,没有具体追问。

    “对了,萍姐姐知道凤凰城哪里有河吗?”赵雪青问,“我对这里不太熟悉。”

    “凤凰城的河流少,不过我之前住的地方附近有一条小河流,叫义水河,姑娘打听这个干什么?”

    “用来放河灯。”

    “河灯是不是荷花模样的,中间放着灯座烛台?”齐萍萍突然想起以前似乎在河里见过。

    “是呢。”

    “我以前见过有人在那条河里放河灯,不懂是什么意思,还觉得奇怪。”齐萍萍说,“现在想来那些都是大都人,在过盂兰盆节。”

    “恐怕是的。”赵雪青说,“麻烦萍姐姐告诉我怎么走。”

    “那地方比较偏,不好找。”齐萍萍想想,“这样,姑娘什么时候去,我带姑娘去。”

    “夜里才去,英儿那时候该睡了,她离不开姐姐。”赵雪青谢绝她的好意,“姐姐告诉我怎么走,我带丫头去就好了。”

    “没关系,今夜那里应该挺热闹的,她最近总闹着要出去玩,前几日去水墨布庄没带她去,还生气和我闹。”齐萍萍笑着说,“正好带她去耍一耍,到了人多的地方她就不困了。”

    赵雪青没有拒绝,只说:“多谢萍姐姐。”

    *

    下午,赵雪青出门买好晚上祭祀要用的东西,吃过晚饭,等天色晚了些,几个人坐上马车往义水河去。

    义水河在城北,距离不短。近几年在夏国做生意的大都商人不少,这条河又位于平民百姓聚居的地方,所以有不少人在此,等待午夜放河灯。

    义水河附近道路人多车多,马车走起来不通畅,赵雪青便让车夫把马车停放在路边,丫头拿了所有东西,下车步行到河边去。

    赛英在车上有些困了,一下车又立马精神奕奕,兴奋的在前面奔跑。齐萍萍见人多怕她走丢,追上去抓住她的手。

    街道两旁有卖各种小吃小玩意的摊贩,赛英一会去这里看看,那里瞅瞅,突然不小心撞到前面一个正要转身的人,一屁股坐到地上,立马哭起来。

    齐萍萍连忙抱她起来,问:“摔倒哪里没有?”

    赛英哭了几声,又指着一个糖人,说:“要那个。”

    齐萍萍见她没什么事,才向被撞的人道歉,说:“对不起,小孩子不看路,没有被撞到吧。”

    被撞的妇女满腔怒火,骂道:“不长眼睛吗,怎么看孩子的!”

    齐萍萍觉得声音熟悉,抬头一看果然是认识的人,忙低下头抱起赛英转身,不想被认出来。

    那妇人却认出了她,态度马上转变,说:“唉,这不是萍萍吗?怎么不认得三妈妈啦。”

    齐萍萍无法躲避,讪笑着说:“原来是三妈妈,您老怎么在这里?”

    “我哪里有你这样好命,找到一个终身依靠,我还不得自己出来干。”叫三妈妈的妇人重新看一眼赛英,上手去摸她的头,“这就是那个孩子吧,这么大了,可真是你的贵人。”

    赛英一心想要糖人,躲避妇人的抚摸,把母亲往小摊拉去,齐萍萍趁势说:“带小孩出来玩,三妈妈忙去吧,我有空去看三妈妈。”

    “你先带她去买,我在这边等你。”三妈妈不想放过她。

    齐萍萍带女儿买了糖人,出来三妈妈身边又多了一个女人。

    “哟,萍妹妹好久不见,怕是忘了我们吧。”那女人说,“现在过上了好日子,也不提携提携姐妹们。”

    女人嗓子尖刻,语气酸涩,引得不少人回头来看,齐萍萍面色一下就红了,窘迫至极,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我过来有点事,等得空了一定去看三妈妈和初姐姐。”齐萍萍只想脱身。

    “三妈妈我就说她看不上我们了吧。”女人阴阳怪气,“每次都这样说,两年没一刻空闲,真是比之前做这一行的时候还忙呢。”

    赵雪青在远处等候,看齐萍萍被俩人缠住,面色勉强,十分不安,于是帮她脱身,上前催促道:“萍姐姐,你好了吗?不是说着急去河边吗?怎么耽搁那么久。”

    “来了,这就好了。”齐萍萍拉着赛英往赵雪青走去,“三妈妈初姐姐,我还有事,先走了。”

    两个女人一齐回头看赵雪青,她一袭绸缎衣服,亭亭玉立,气质沉静大方,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不敢跟上去,只得让齐萍萍跟她走了。

    赛英跟着母亲和赵雪青往前走,走了几步,听到刚刚那女人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转头和母亲说:“她的衣服掉了。”

    赵雪青忍不住回头,原来是刚刚的年轻女人抓住了一个男子,身子往他身上贴,她衣服又薄又透,这样的动作让她胸口露出一半,看起来像衣服要掉了。

    “不要乱看。”齐萍萍脸一下又红了,一边呵斥女儿,一边拉着她走的飞快。

    走了好一会儿,赵雪青才追上她。齐萍萍知道她已经看出刚刚那俩人是干什么的了,反而比刚刚更加窘迫,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赵雪青察觉了她的尴尬,正要说话,听到齐萍萍自暴自弃地说:“我以前就住在这附近,那条巷子里面。”

    赵雪青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巷子狭窄逼仄,却灯火通明,门口还站着一个同样衣着暴露的女人。

    “那萍姐姐以前一定过的很不容易。”赵雪青说,“吃了不少苦头吧。”

    齐萍萍突然鼻子有些发酸,赵雪青出身好模样好,之前嫁的也好,她以为她会看不起她,没想到她却想到她过的不容易,红了眼睛,说:“是。所以现在偶尔梦到回到以前的生活都是一身冷汗。”

    “不会再回来的,你有英儿,她是达哥哥现在唯一的孩子,他不会让孩子母亲重新过这样的生活。”赵雪青安慰她。

    齐萍萍知道赛维达的冷酷,没有说话,默默往前面走着。

    “我和他就是在这段路相遇的,”走了一段路,齐萍萍回忆,“那一日,我在路边,他骑马经过,看到我似乎很震撼,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但还是走了。过了一会,他又骑马回来了,问我叫什么名字……”

    赵雪青第一次听说他们的相遇经历,算不上多美好,不知道说些什么,没有说话。

    “我真的害怕他抛弃我。”齐萍萍又说,“因为那生活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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