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贺收到大都国书的第三天下午接到宫人报,李逾明已到宫外,请求入宫觐见。高贺整了整衣冠,宣他入宫。

    李逾明独自一人入宫以大都之礼拜见高贺。

    高贺让人搬来椅子,让他坐下,说:“旭王爷速度好快,怎么没见其他人,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我为私事而来,没有大都朝内其他人陪同,随从都在后面,过两日才到。”

    “不管为公事还是私事,旭王爷远到是客。”高贺说,“风尘仆仆的,一定是日夜兼程赶过来的。前日收到国书朕就让人收拾了驿馆,请先到驿馆休整歇息,晚上在宫内为旭王爷接风洗尘。德林一直说想念母国,旭王爷这次过来她该很开心。”

    “陛下想必不知道,我此来是为了接回我的妻子,我和她之间有一些误会。”李逾明说,“我几经打听才知道她现在在赛将军府上,进城的时候,我又听说他们今日成亲,所以我须得现在就出发去赛府才行。”

    高贺看一看计时的沙漏,说:“我们大夏的习俗是午后就完成仪式,旭王爷现在赶过去怕是来不及了。”

    “不管来不来得及,还请陛下卖我个人情,陪我走一遭。”李逾明说,“我不会让陛下为难,到了赛府,不需要陛下为我说话,我自己处理。”

    李逾明需要高贺为他助阵,不然他连赛府的大门都进不了。

    李逾明的话语打消了高贺的顾虑,于是站起来说:“旭王爷客气了,你大老远过来,陪你走一趟是应该的。”

    *

    在仪式开始前,赛维达再次告诫赵雪青,无论高擎怎么挑衅,都不要动怒,如果他真的闹场,他会让人把他赶出去。

    “今天是我们的成亲仪式,我有分寸的。”赵雪青点头。

    赛维达抚摸她的脸,动情说:“小青儿,你今日真的特别美。过了今天,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了,我盼了这么多年,终于梦想成真了。”

    高擎到的很早,赛维达一直让人看着他,没发现他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他仿佛一个普通的客人,入座聊天喝酒,只是酒喝的特别多。在场的人都被他敬了酒,每敬人一杯,他就自己喝一杯。

    赛疆希望他们以大都的仪式成亲,但这又是在夏国,为了避免麻烦,商议之后,很多繁琐的环节都省去,只保留必不可少的程序。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整个仪式非常简洁快速。

    前面特别顺利,直到两人准备给赛疆磕头,高擎突然从席上站起来,说:“赵雪青,你我渊源也不浅,你该给我磕个头才是。”

    说着,跌跌撞撞地要往台上走。和他一桌的人受过赛维达的嘱咐,请他们看住他,于是有人起身拉他,说:“高将军,你喝醉了。”

    “不要拉我,你们不知道我心里的难过。”高擎挣脱那人的拉扯,说着说着竟然要哭起来,“看到这样的场合,我就想起她母亲,她母亲是我府上出去的,是我们大夏国的大功臣。想到她现在在大都不知死活,我就难受。”

    赛维达紧紧攥住赵雪青的手,对一旁的赛维学说:“高将军喝醉了,维学把他带下去喝碗醒酒汤。”

    赛维学早已严正以待,有他这句话马上上去抓人。

    高擎见他有准备,这么多同僚在,真闹起来,理亏不说,还达不到目的,于是又坐下来:“我没醉,我说的都是心里话,赛将军不想听就算了,我不说了,喝酒喝酒。”

    仪式得以顺利进行,司仪示意大家安静,全场噤声,两位新人跪下,正打算磕头,却听高擎又突然对身旁的人高声道:“郝大人,听说你最近又娶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妻子,真是好福气呀。”

    有人回头看向这位郝大人,郝大人不想高擎继续闹事,低声在他耳边安抚说:“什么好福气呀,她父亲把她给我抵债的,她嫌我年纪大不愿意,还在闹呢。”

    “我跟你说呀,女人有时候不能一味迁就。迁就无用,你要调!教收拾她。”高擎把手搭在郝大人的肩上,一副熟络的样子,高声说,“她不愿意就打到她愿意为止。”

    他的声音很大,全场都听得到。郝大人讪讪的,没有接话。

    “之前我有一位也这样,看不起我不愿我碰她,我就打她,打的她皮开肉绽。”高擎继续说,“多打几次就乖了,后来她看到我就怕,我叫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赵雪青再也忍不了,停下手里的动作,立起身拉下盖头,红着眼望着高擎。

    赛维达也忍无可忍,说:“高将军,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你一而再,再而三胡言乱语,不要怪我不客气了,维学,叫人把他赶出去。”

    “赛将军怎么又生气了?我说什么了吗?我不过是和郝大人分享一些个人经验而已。”高擎一脸不解。

    赛维学带了几个壮实的家丁二话不说,进来架起高擎 ,想把他往外拖拽。

    “哦哦,对不起,我想起来了,我那位夫人之前是赛将军的夫人。”高擎挣扎着不肯走,“要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我道歉。”

    赛维达知道让他再待下去,他会不达目的不罢休,于是说:“高将军祝贺我大婚的心意我收到了,只是你今日醉的太厉害,还是先回去休息。”

    高擎喝了酒,全身无力,被几个家丁驾着往外走,无力反抗,说:“赛将军,你不能这样。赵雪文是你不想要才给我,怎么现在却又反过来迁怒于我,要把我从婚礼上赶出去。”

    赛维达突然觉得这是个机会把事情说清楚,这件事不说清楚,她和找赵雪青之间就始终有隔阂,她无法全心全意和他交心,于是示意赛维学先停止,说:“是你先联合岑韵给我做局把雪文郡主骗到手,后把郡主折磨致死,现在又大闹我婚礼。高将军做事狠绝不留情面,还请现在回去,以后赛某遇到高将军绕道走,高将军也不要再到赛某的地盘上来了。”

    高擎见他真的怒了,在众人面前撕破脸皮,连忙说:“那件事我冤枉呀,是岑韵过来找我,说要送我一份礼物,我只是配合而已。”

    “真的是这样吗?”赵雪青被他的无耻气得涨红了脸,“你敢把岑韵叫过来当面对峙吗?”

    高擎犹豫一下,说:“我行的端坐的正,有何不敢。你只管派人去叫她来。”

    “我这就叫人去找她来。”赵雪青往外走。

    赛维达上前拉她,说:“算了,小青儿,这件事以后我给你一个交代。现在先把他赶走就行。”

    他只想完成仪式,不想节外生枝,把岑韵找来,事情只会越来越复杂,耽误进程。

    “是嘛,事情都过去了。”高擎往前走,“再说我可没想让她死,只想让她乖乖听话,谁叫她那么不经打。”

    此时,高擎离席到了大厅中央,赵雪青也走了几步,俩人离得不远,觉得机会难得,摸出事先藏在袖内的飞镖捏在手上。

    赛维达不想再纠缠,说:“维学,赶出去。”

    几个家丁又往前来。

    高擎注意到赵雪青刚刚的动作,知道她会有所行动,故意边耍酒疯边跌跌撞撞往她那边走说:“还没有吃完酒席呢,我不走……”

    趁赛维达的注意力在走近的高擎身上,赵雪青抓准时机,挣脱他的手,右手飞快地掷出飞镖。

    起先还眼神迷离,脚步虚浮的高擎突然眼里精光一闪,身躯矫捷地往旁边一闪,又像上次那样精准地接住了飞镖。

    但是谁知赵雪青又马上投掷了第二枚。

    高擎接住第一枚才注意到第二枚正向他脖子处飞来,接住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身子往旁边躲闪,但终究慢了一步,飞镖从脖子外侧划过,被割了一道小口子。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望着突如其来的一切,全场鸦雀无声,飞镖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砰砰”声。

    她已经出手,高擎目的达到,不想和她玩这些小儿科的把戏,没有管飞镖,三步两步上前,想抓住她。

    赛维达有了上次的经验,抢先一步拦在赵雪青面前,替她接招,说:“高将军冷静一点。”

    高擎手里动作不停,一定要抓住赵雪青,嘴里说:“赛将军上次亲口说过她若再对我出手,她就归我所有,现在请割爱吧。”

    “你装醉闹了半天,做的也太明显了,我若不愿意,高将军想要怎么做?想在我这里抢走人没那么容易。”

    ……

    正乱成一团,外面突然有人高声报:“陛下驾到。”

    屋里的人俱是一愣,不知夏帝为何会突然到来。

    高擎没有停止动作,仍然想把赵雪青抓在手上。

    赛维达有一瞬间的分神,这一招接得有些吃力:“高将军,陛下来了,有什么事当着陛下的面说吧。”

    高擎根本不听,从他身后绕过,只取赵雪青的脖子。

    突然,从外面闪进一个人影,对着高擎伸出的手就是一脚,高擎被打得措手不及,那人飞快地把赵雪青护在身后,对着他连续出招,招招狠厉。

    高擎不妨,被打的后退几步,才看清是李逾明,停下动作,说:“李逾明,你居然还敢来。”

    李逾明没有理他,回头问赵雪青:“他没有伤到你吧。”

    赵雪青这才发现是他,不由退后两步,惊惧不安地说:“你来干什么?”

    这边,高擎没有继续对付李逾明,而是对才刚进来高贺走去,说:“陛下来的正好,您可要为我主持公道。”

    其他的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起身跪拜高贺。

    高贺虚抬一下手,让大家入座,对高擎说:“皇叔,你在闹什么?今日是赛将军的大喜日子,你怎么和他打起来了,搅了他的婚礼?”

    “请陛下为我做主。”高擎说,“赵雪青三番两次想要杀了我,刚刚又对我动手,我想要给她一些教训,赛将军不肯,我们才打起来。”

    高擎用手在脖子伤口上抹了一下,果然有一层稀薄血迹。

    高贺看一眼他手上的血和脖子上浅浅的伤口,不在意地说:“皇叔,你的事以后再说,朕这次来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为的什么事?”

    高贺把来意说了一遍,在场的人突然发现这场热闹越来越有趣,又开始盯着李逾明。

    “陛下,他们早已没有关系。”赛维达上前把赵雪青拉向自己,又对李逾明说,“旭王爷之前把休书给了小青儿,难道忘记了?忘记的话,我这就叫人取来给你看。”

    高贺为难地望向李逾明,说:“旭王爷,那这……”

    “我此来不单代表我自己,还代表赵将军。”李逾明不慌不忙,“无论在大都还是夏国,女子出嫁都需要父亲的同意。这场婚事赵将军从不知情,最近才听说,他明确反对他们结合,委托我把爱女带回去。”

    赛维达脸色一白,想了一下说:“凭你红口白牙乱说,我从未见过委托一个不相干的人来接人的。除非赵将军亲自来,否则我都不会信。”

    “赛将军不信没关系,我有赵将军亲笔写的委托书。”李逾明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

    “不要搞这些虚的。你们两男争一女,在我们大夏,这种情况就是打一架,谁赢了就归谁。”高擎在一旁说。

    周围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人起哄说:“对,决斗,新娘归赢的那一方。”

    局面焦灼,李逾明不想耽误,免得夜长梦多,看了一眼赵雪青,刚想答应,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说:“打什么架。雪青小姐在这里,她的意愿最重要,让她自己选择,没有被选的那个人就放弃吧,闹成这样像什么话。”

    原来是一直没出声的赛疆。

    “我觉得这个主意可行。”高贺望向赵雪青,“新娘子,你自己选吧。”

    赵雪青福了一下,没有犹豫,干脆地说:“早在一年前,在大都,他就已经休了我,我和他已是陌路人。我当然选赛……”

    “雪青,在你做选择前,我有几句话想和你私下说。”李逾明知道她要选谁,连忙出言阻止。

    “这可不公平,你和她私下说,谁知道你要使什么计谋,威胁利诱也说不定。”高擎说。

    李逾明没有理高擎,只望着赵雪青:“我的话说完,你如果还坚持这样选择,我绝对不再说任何话,直接回去。”

    “好。”赵雪青答应。

    “小青儿……”赛维达不放心,伸手拉她,想要阻止他们私下见面。

    “达哥哥,你相信我,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不会被他蛊惑。”赵雪青柔声细气地说。

    赛维达点点头,松开了她的手。

    “你和我来。”赵雪青往外走。

    两人往外走,高擎想跟着去,却被高贺阻止:“皇叔,人家的私事,你不要去掺合。”

    高擎似笑非笑的回头,对高贺说:“我是怕他们跑了。不过不去也好,我正好有些事情要呈报陛下。”

    “等下再说。”高贺因他最近做了太多虚张声势的动作,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再说他现在没心情听他汇报公事。

    “那我晚上进宫找陛下。”

    高贺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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