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篱女子放下衣袖,恨恨地指着刘婶,义愤填膺道:“此妇明明患有疠风之症,却瞒着东家偷偷浆洗衣物,害的我阖家上下皆染此症,此妇竟然还想着瞒我,简直该死!”

    原来如此。

    刘婶家贫,受雇浆洗衣物,估计早已染上疠风,又怕被东家辞退,这才瞒着雇主,结果浆洗过的衣裳感染了东家上下。

    沈灼华看了一眼刘婶身上的血迹。

    “所以,你们对她用了刑?”

    “不用刑她如何肯招?”幕篱女子愤然道。

    看来幕篱女子是将刘婶当做她的人,所以兴师问罪来了。

    沈灼华挑了挑眉:“你既已用刑,她也招了,你们直接扭送官府就是,送到我这里来是何意?”

    幕篱女子愕然:“你们不是认识?”

    沈灼华漠然道:“我是大夫,认识的人多了去,这位大婶儿来我这里看病,却没钱付诊金,便将她的儿子抵给我做苦力。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夫人若觉得不服,大可去衙门里找官老爷伸冤,跑我这里兴师问罪,夫人怕是找错了门。”

    幕篱女子沉默。

    她见沈灼华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这才明白自己受了刘婶那个疯婆子的误导,竟以为她是武陵患坊的人。

    眼下她染上疠风,看过不少大夫,却也未曾真正治愈,眼看着疮疹蔓延到脸上,她整日战战兢兢,生怕一命呜呼。

    好不容易查出是刘婶带的病进来,又见她痊愈,这才逼问出是露娘子救的他们母子,本以为先来给个下马威,会唬的武陵患坊乖乖为她诊治。

    谁知,传说中的露神医竟是个硬茬。

    小小年岁,临危不惧,丝毫不见怯弱,倒是叫她刮目相看。

    想起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她只好放低语气道:“我今儿个来不是为了兴师问罪,是为求医而来。”

    “是吗?”沈灼华冷笑。

    幕篱女子心下一惊,她竟从眼前少女的眼中,看见一股久经世事的沉稳。她心里忽然没底,只觉得再这样趾高气扬下去,恐对方不会出手相救。

    她扭头吩咐仆从:“你们先退下。”

    那些豪奴们收了阵仗,纷纷退出了大堂。

    幕篱女子向沈灼华靠近一步。

    沈灼华立即往后退了一步。

    幕篱女子反应过来自己身患疠风,那些仆从尚可以忌惮她的威严,冒险跟在她身边,但旁人势必对她避之若浼。

    她只好放低姿态,语露恳求道:“露神医既然救得了他们母子,定然也能救我全家,只要娘子愿意出手,多少诊金,任娘子开价。”

    “既是求医。”沈灼华顿了顿,旋即展颜,“自然好说。”

    毕竟,谁还会跟钱过不去呢。

    ……

    幕篱女子离开后,沈灼华走到刘婶面前。

    刘婶瑟缩着不敢看她,搂着栓柱儿低头道歉:“露神医,对,对不起,本来我也不想抖出你的,可是他们,他们威胁说要将我打死,我实在,实在没办法。”

    沈灼华想知道不是这个,“我只是好奇你为何不直接将药方给他们,这样岂不是更省事?”

    刘婶道:“上回我拿着药方去药肆抓药时,药肆的人说,说可以将药方用来抵药,我就抵给他们了。”

    沈灼华皱眉。

    刘婶赶紧问:“是不是又给露神医带来麻烦了?”

    沈灼华淡然道:“那倒没有,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不必自责。”她扯下自己的钱袋递给刘婶,“这里面有些碎银,够你们用上一阵子,这段时间你还是不要出来干浆洗的活计,带着栓柱儿好好呆在家里。”

    此前,她以为只有栓柱儿患了疠风,且在城外,不会传到城内。

    眼下城内既有人感染上疠风,只怕情势不容乐观。

    刘婶忙接过钱袋打开拨了拨,眉开眼笑地拉着栓柱儿跪下,磕了几个头:“我就知道神医是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扶桑看着刘婶领着栓柱儿扬长而去的背影,忍不住啐道:“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今日才叫我见识到,这个刘婶明明知道疠风传染,自己得了瞒而不告也就罢了,竟然带病去浆洗衣物,把别人一家子都给传染上,人家没打死她就是万幸。”

    这就是人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刘婶固然可恨,但也是为了生存。

    沈灼华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扶桑,过几天你和天冬出城一趟。”

    “出城做甚?”

    “去外埠,囤些药回来。”

    *

    惊蛰,万物勃发。

    沈灼华选择在这一日给雅间挂了招牌。

    “一金起,十金愈”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行人路过此处,纷纷驻足张望,议论纷纷。

    起初几日,无人问津。

    直到龙抬头那日,后罩房新开的侧门上,响起了铃铛声。

    铃铛是她特地挂上去的,铃铛响,代表有客人来。

    只是沈灼华万万没想到,雅间的第一位客人,竟然会是苏枕月。

    苏枕月也没想到,名动长安的露神医竟是上次西市里巧遇的女子。

    苏枕月脸颊羞红。

    “好巧,没想到同娘子还有再见的缘分,请。”沈灼华嫣然一笑,请苏枕月入内。

    “有劳大夫。”

    沈灼华号完脉道:“娘子脾经郁结,血伤而不归经,可是有经漏不止之症。”

    苏枕月难以启齿地点点头:“正是。”

    “我观娘子脉象,似并未生过儿女,又未见小产,何故会经漏不止?”

    “哎——”苏枕月长叹不语,眼眶微红。

    一旁的寒香赶紧说道:“都是我家老夫人,急着想抱孙子,整日里送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娘子喝,也不知从哪里的神婆那里求来许多符水,说是必能得儿,逼着娘子喝了许久,不久便经漏不止起来。”

    竟是如此。

    沈灼华心内一时五味杂陈,愤怒有之,无奈有之,但更多的还是愧疚。

    “方药不能乱补,符水更是无稽之谈,个中全是损身之物,久服必生患,娘子快些把东西停了罢。”

    寒香问:“停了符水我家娘子就能痊愈吗?”

    “自然不能。”沈灼华又道,“娘子脾经郁火,稍后我会开些归脾汤加山栀、柴胡、丹皮为娘子调理身子,十副下去,必有好转。”

    “多谢。”苏枕月道。

    沈灼华试探道:“冒昧的问一句,娘子的夫君对娘子可好?”

    苏枕月沉吟不语。

    沈灼华忙解释道:“我是想说,若是娘子的夫君对娘子好的话,不如下回带着夫君一同过来看诊,很多时候,肚子里没动静,未必是女子的问题。”

    “阿郎他……”提及夫君,苏枕月顿时变得愁眉不展。

    一声欲言又止,显然道尽了苏枕月的不如意。

    苏枕月起身,强笑道:“我夫君他比较忙,恐怕不得空。”说着,微微偏头示意寒香。

    寒香忙从袖囊里掏出备好的诊金双手奉上。

    目送主仆二人等上马车的背影,沈灼华内心的愧疚几乎泛滥成灾。

    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若不是因为她,以谢挽洲对苏枕月的深情,苏枕月也不会遭这样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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