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老院。

    在此之前,白棘确实未曾听过,她来到这里的时日不长,整个人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世界的体系和规则,元老院这样的组织,在她曾生活的地方并不存在。

    但从塞巴斯蒂安的话中她也猜出,这个组织对于政权的稳定,甚至一国的未来发展,都有着极重的话语权。

    那么,这样的组织,就必不可能由奸佞之辈,或是无远视之辈组成,至少绝不会为任何对帝国不利的人所把持,否则拥有如此强大话语权的组织,必定会将国家带入灾祸之中。

    可他们的职责究竟是什么?他们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若只是一个虚渺的古老政权的残留势力,那么他们为何,至今仍有如此重要的话语权?

    “他们对于国王或议会的决定参与度如何?若是有元老院,那为何虫族入侵……会让南方击溃成这样?“

    白棘心有不忿,脱口问出了这句话。

    最初她并不知元老院这件事,似乎它在南方建国的历史发展中,是一个刻意被隐瞒,至少在近代可以被隐瞒的组织。白棘身边那些来到这个世界多年的人,无论是亚伯拉罕还是消息渠道更多元的玛可辛,都不曾知晓元老院的存在。

    所以白棘猜想,元老院的存在对于平民,甚至对于比如那个中年领主这样不算重要的人来说,想必是个绝对的秘密。若不是离权力中心极为靠近的人,恐怕终其一生都不会知晓,有这样的机构存在着,并且它对政权的交替有着至关重要的话语权。

    白棘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久,她刚来到这里,面对的就是一个无序的世界,生灵涂炭,秩序崩坏,就连以物易物这样最原始的生存形式,竟也在她的领地里被大力推行着,在这样一团混乱之中,她确实并没有看到元老院对此有过什么积极的作为。

    况且之后无论是对抗虫族,还是与女王蜂的谈判,甚至就连进入空间裂痕这样的事,白棘也并未与元老院沟通过,他们就像一个被架在天上的吉祥物,并不对这个国家,以及人民的安危负责。

    既如此,那如今政权出现危机,又凭什么要依靠他们的力量?

    他们凭什么能够决定政权的交替,凭什么能够决定这个国家由谁统治更为合理?

    塞巴斯蒂安知道她的想法,却并未回答,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却又止住了话头。

    最终,塞巴斯蒂安只摇了摇头,重新换了个话题,对白棘嘱咐着:“我想,若是万不得已,你可以设法求助于他们,我也会让梅林跟你们一同前往,他的家族与元老院颇有渊源,应该能说上些话。我身边还有其他副官照料这个营地,应该暂时无虞,你不用挂心。“

    梅林作为指挥官,在虫族事件中与白棘有过多次合作,若是有他相助,想必也会有更多胜算。

    白棘想说什么,终是忍了忍,不再多言。

    想必塞巴斯蒂安确实知道些内情,但或许是一些政权内部的难言之隐,或许他也不想去对元老院评价什么,最终他还是没有直接回答。

    谈话结束前,塞巴斯蒂安想了想,终是补充了一句:“我明白你对于元老院的顾虑,但你要的答案,或许亲自去问元老院的长老们,能帮助你更好判断。“

    白棘只是沉默地点头,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

    她并不是感情用事之人,她清楚地知道,这只是她自己的不忿,没有必要与其他事混为一谈。

    若最终确有必要,她也并不介意与元老院合作,甚至帮助埃德里克大人,重新赢得元老院的支持。

    与塞巴斯蒂安协商得差不多后,又将其他人重新叫回帐篷,将刚才沟通的新情况告知所有人,又将之后的计划作了说明。

    众人听到这些亦是惊讶,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并未有任何异议。

    阿维侬还未启程,听到这些她只沉吟着,待众人散去后重新寻了个机会对白棘嘱咐。

    “我明天一早便要启程,听起来南方与北境不同,似乎会有更多的……政治斗争。不管怎样,你回去后必定面临许多勾心斗角,北境如今混乱不堪,我帮不上忙,但你……千万小心,万事以稳妥为主,先不用顾虑支援北境的事。“

    白棘听完,却不知该如何答复。

    北境面临全境陷落的危机,她本想尽早得到南方支持后,前往北境一同迎战,可如今南方政权极有可能不稳,她此行回去,想必亦是自顾不暇。

    如今,对阿维侬有着养育之恩的洛伦佐大人离世,她所珍视的北境也正在被践踏,可她却依然分出精力为白棘着想。

    阿维侬对她说这些,想来是怕白棘因顾虑北境的战事而慌了心神,急于取得南方的支援,反而容易陷入危险,而自己作为一起战斗的同伴又无力相帮,只得特意嘱咐。

    白棘知道阿维侬不是拖泥带水之人,亦从不屑于虚伪假意,她特意留下来说了这番话,白棘心存感激,只紧紧握住那双在战争中磨砺无数的手,无声拥抱作别。

    下一次相见,就不知何时,亦不知故友是否安在,她们就要在此分别,奔赴属于彼此的战场,前途艰险,但愿都珍重。

    一定,会再相见。

    第二天天色未亮,营地里的人便开始整理行装。

    此行一南一北,她们心中都明白前途未卜,这一次不比之前,往常她们只是奔向一场场战斗,只需要考虑该如何将敌人全部消灭,如何与同伴共同抗敌就可以,不用向更多复杂的事。

    白棘整装完毕,看着营地帐篷外依然亮着的点点灯火,还有那些在熹微晨光之中忙碌着准备的人,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一年前,自己还只是原本世界里一个普通的常人,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可以预见的未来,并无什么亲眷,也无太多牵挂。

    那时的自己也未曾预料过,在某一天醒来,她会来到这个存亡只在一瞬间的末世,她更未曾想过,有一天她会率领着成千上万的军队,她的决定关乎着那么多人的生死,她的每一步行动,或许都将影响一个国家,一个政权的未来。

    某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在一场冗长的梦里。

    未来,自己会走到哪一步?

    自己是如何,竟一步步地走到了这里,扛起了那么多人的未来?

    她问自己,肩上所担着的这一切,到哪一步,自己会再也承担不住?

    不知不觉间,有人走进了她的帐篷,白棘定睛一看,是尼缪。

    她像是忽然间回过神来,自嘲般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些莫名的想法驱散,对着尼缪笑笑。

    尼缪整顿完毕,他本想来看看白棘这边的情况,见她出神似乎在想着什么,于是并不多言,只找了个地方坐下,无声地陪伴着白棘。

    尼缪……他与一开始自己所见到的那个他相比,似乎也不太一样了。

    第一次见到的他,是一副警惕和疏离的样子,那时他应该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些共同战斗的人,否则在这末日里独自一人难免有疏忽的时候,而那样的时刻,就很容易被击倒。

    白棘忽然想起,自己那时,应该也是同样吧?

    不信任任何人,不期待任何人的帮助,只相信自己。

    后来呢?

    在一次次战斗中,她身边逐渐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志同道合之人。

    从互相之间的不信任,到某一刻忽然接收到的善意,再到成为了可以将后背交给对方的伙伴,最后她的身边,他们的身边就多了很多人,而他们也成为了同行的伙伴。

    “我们,会走到哪一步呢?”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白棘忽然轻声问坐在一旁的尼缪。

    尼缪从出生就没有真正意义上可以依靠的人,从一开始他就必须学会保护自己和母亲,后来母亲去世,他只有自己学着在这末世里生存下去。

    他几乎无师自通般,学会了如何在死亡和尸堆中让自己生存下去,他有过很多共同战斗的人,但没有任何一个人,与他同样在这末世里存活下来。

    直到……遇见了白棘,还有如今营地里的这些同伴。

    曾经他并未想过自己能够走到哪里,对于尸堆里爬出来的小孩来说,这个问题实在太过奢侈,他只需要思考今天又多活了一天,以及明天一定还要活着。

    那时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设法除掉那个导致这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若是能有机会将虫族造成的灾祸彻底消灭,他就没有什么更多奢望了。

    可之后,当他陪着白棘越走越远,当他与白棘一同前行,眼看着她背负起越来越多人的生命,看着她曾经承诺过的那个理想国,越来越具备雏形。

    他开始想要走得远一些,他也想要看看,这个托举着无数人理想而艰难前行的人,究竟能够走到哪里,这个理想国,最终到底是否会成为她所想象的那样。

    有人说只要有了一个伟大的理想,就算这个理想看起来有多么不切实际,但只要有一个人始终前行着,那么就会有无数的人加入她,帮助她,就会有无数人想和她一起看看,那个理想最终实现的样子。

    尼缪转头看着白棘,远方的地平线上晨光初现,这片土地上的黎明终于冲破了黑暗,如期降临。

    那双蓝色的眼睛看着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的一轮太阳,半人的苍白皮肤似乎也被映照得温暖了一些,回应着白棘那句似是自言自语的问话,他亦是轻声地,简短地说。

    “记得吗?你曾向我描绘过的,那个理想国。“

    “我们,会走到那里,我们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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