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狭雾山时遇到了一场绵绵的小雨。然后就是一路的好天气。

    不知不觉间,已经入夏了。

    看着路边饱满的水稻,小佑忍不住惊讶:“我到底是在山里呆了多久啊?”

    橘子:“嘎~嘎~嘎~嘎!”

    “四个月?三个半?哇,你表示半个月的方法蛮有创意诶!”

    夏收在即,一些小小的集市、祭典开始多起来。

    一人一鸟边走边逛,偶尔碰到混入人群的劣鬼便尝试斩杀。不久,女孩的腰包就鼓了起来。

    “当主真是持家有方。”这一路走来,生活条件反而越来越好了。

    “看看,跟的老板不一样,待遇差好多!”

    女孩小声跟乌鸦叨叨:

    “都是要豁出命去做工,一边温言细语事事妥帖,一边威逼恐吓连利诱都没有。

    啧啧,长工不跑掉简直没天理!”

    身边同路的人越来越多,衣饰也越来越干净整洁。很快,路的尽头便出现了一座高耸的城池。

    “看来今天有好地方可以住了呢~啊,之前我来过这里!”

    女孩摸摸停在肩上的乌鸦:“我知道一家店,烤鱼做得特别好吃哦!带你去吃吧!”

    自从被狯岳的餸鸦喂了两次鱼后,这小家伙就喜欢上了那鲜美的味道。

    奈何小佑捉鱼的技术实在太差。

    在狭雾山还有鳞泷偶尔下河,出来后就许久没口福了。

    此刻听到有好吃的,小乌鸦非常开心,在女孩脸颊上蹭个不停。

    “喂,好啦~你真的越来越像猫咪诶~”

    “好好好,是夸你可爱啦!行吧,乌鸦最可爱了!”

    朱漆金画的奢华旅店中,迎宾是位皮肤黝黑、穿着瓜皮绿内衫外罩酱红色短袍的男人。

    见到面容秀美的姑娘走进门来,他立马挂起笑脸迎上前去。

    “诶呀,可爱的姑娘,一路辛苦了,可要来间上好的房间休息?”

    停在女孩肩头的乌鸦冲他不满地鸣叫,模模糊糊好像在学人话似的,吓得他往后挪了两步。

    “阿弥陀佛,开旅店的可胆小,奇怪的东西别来沾边。去去去!”

    小佑安抚着生气的橘子,职业假笑:“房间要的,麻烦要清静点的顶楼。三人份的烤鱼。配菜、米饭随意,一人份就好。”

    橘子跟着她出门,飞得多了,食量越来越大,最近还有长个的趋势。

    “嘎!”小乌鸦对男人张张翅膀,好似催他干活。

    女孩掏出一枚银判:“拜托啦,多的当这孩子的清理费。”

    说完就被叨了一口。

    【你才需要清理费!我可干净了!】

    小佑轻轻捏它的爪爪:莫闹啦,小心被捉去做烧鸟诶。

    男人带头走向顶楼:“啊,可不是我说。高层的房间虽然视野好,一旦下雨可是很吵呢。”

    “没关系,听着雨声入睡,最催眠了。”

    “是吗?真是奇怪的癖好。

    不过今日客满,只剩高处的一间了,也没得可选......”

    “诶......那我蛮幸运诶~

    被剩下的房间一定有毛病吧?

    请给我打折!”

    “客人您真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

    男人的腿脚似乎不太好,上楼梯的速度越来越慢。

    女孩不喜欢他乱瞟的眼神,此时便分心打量四周的装饰。

    “有一阵子没来了,你们是要重新装修吗?”

    “哦?您还是常客啊?小孩子长得太快,一晃神就不认识了呢。”

    男人好似松了口气,随口解释道:

    “算是重新装修了吧,春天才刚刚重新上漆。但是雨水太多,不太方便继续施工呢。

    那群贪财的匠人,明明做不下去,却收了大笔的银钱......”

    女孩闻言收回了四处打量的目光:“哦,那可真是太不负责了。”

    男人絮絮叨叨。

    小佑听得心不在焉。

    她看着走廊两侧的墙面上的白描侍女、花草。只觉得绘画的人画工精湛。若是填上色彩,便是一幅幅奢靡透骨的浮世绘。

    【这样大的工程,一时完不成也可以理解嘛。】

    半夜,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

    女孩被腹中一阵打结样的疼痛惊醒。只觉房间中一片昏暗,空气中满是潮湿的味道。

    房中没有乌鸦的身影。

    她推开窗,雨下着,到处都湿漉漉的。

    “什么时间了?

    橘子......被雨拦在外面了吗?”

    雨水带来的凉意让她打了个哆嗦,小肚子坠痛,脚腕胀痛僵硬。

    她把热茶壶抱在怀里,有些郁闷:

    “是最近这几天吗?那休息两天再赶路吧。”

    女孩闭上眼睛抵挡不适。淅淅沥沥的雨天噪音,催眠一样缓缓拉着她的意识下坠。

    “哒......哒......”

    闷闷的踏地声远远传来。好似有人裹着厚厚的袜子,在缓缓走近。

    一只桂圆大小的手掌按在女孩腰侧,引得她惊悸颤抖。

    “妈......妈......”

    不成调的嘶哑童音响起,女孩在睡梦中不安地皱紧了眉头。

    手掌消失。

    几个呼吸后,数个相似的童音喊着号子重新出现在房间中。

    被紧紧抱住的茶壶忽然飘起来落到一旁。

    随着一阵“骨碌碌”的轻响,几个周身裹满符纸的瓷瓶滚进女孩的怀里。

    冰凉的瓶身好似加重了她的不适。

    眼见女孩睫毛颤动,似乎要醒过来,一匹暗红色的绸缎凭空出现,罩住了女孩周身。

    虚假的安心感迷惑住了她的神志,小佑再次陷入了昏睡。

    暗哑的和声唱起童谣:

    “睡吧,睡吧。

    妈妈的怀抱,是最安全的地方。

    睡吧,睡吧。

    在妈妈的怀抱里安睡,醒来长成健壮的孩子......”

    被红绸盖住的瓷瓶们随着歌声微微晃动,好似在应和,又好似在挣扎。

    夜色中,一高一矮两个身着白衣的阴阳师敲响了旅店的大门。

    高个的男子高傲地用鼻孔对着前来开门的黑皮男人:“给我们最好的房间。”

    肤色暗沉的侍者睡眼惺忪,眼前一片模糊:“啊?我们不收小女孩了,这孩子不能用来抵房费......”

    正嘟囔着,他胸口一痛向后倒去。

    高个阴阳师恼怒地将他推到在地,大踏步走进店里:

    “喂!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位是加茂家的大人。

    年少成名的天才阴阳师,加茂梅!”

    被误认成小女孩的人留着整齐的妹妹头。

    他绕开争执的二人踏上楼梯:

    “好了,鸣。”

    他右手扶在描绘着华丽图案的墙壁上,似是在欣赏壁画。宽大的袖口中,一串串符咒悄悄落下,灵活地钻进墙缝里。

    加茂梅回头,厚重的刘海下是略带厌烦的双眼:“我们需要楼上的房间。带路。”

    连绵的雨水从夜间下到清晨,又从清晨落到黄昏。愿意冒雨出行的人极少,哪怕老板娘调高了过夜的费用,旅店依旧客满。

    日落时分,身背箱箧的蓝衣男子前来投宿。

    他跟在侍者身后,目光在楼内游荡。每每走过一段距离,便挥手在角落里留下一张有生命般的符纸。

    路过拐角时,他不经意地一顿,随手抚摸花瓶中的孔雀翎,顺势将一片黑色的羽毛拈在手中,藏进袖子里。

    侍者将他引到朱红色的障子门前,殷勤道:“这位客人,您真是运气好。对面的房间是两位加茂家的阴阳师大人呢。”

    男人闻言微微侧头,从门缝中撇到一模白色的身影:“是吗?可惜在下不过是个卖药的而已。又怎好腆颜上门拜访。”

    两人的音量不低。那扇未合拢的门碰在一起,发出一声拒绝的轻响。

    侍者尴尬地对着卖药郎笑了笑。转身下楼时不屑地撇了撇嘴,小声嘟囔:

    “装神弄鬼。行脚僧,阴阳师,卖药郎,有什么区别了?都是坑蒙拐骗的骗子。”

    只是他看不见,自己走过的地方,有朱砂绘制的眼睛在不停眨动。

    房间内,卖药郎掏出精致的天平放在桌上,看着它平静地躺在那里,不由皱起了眉。

    “被什么压制了吗?”

    他起身,以一种非人的灵巧踩在墙壁上,几步攀上屋顶的横梁,随即放开双手,头上脚下地“蹲在”了天花板上。

    口中默默诵念,利爪般的手指之间蘸着朱砂,轻而易举插入坚实的建筑中。

    他用手指在木梁中来回摸索,突然勾住什么向外一扯,一道闪着红光的符链被他牵起一角。

    嘶哑的童音随着他的动作充斥房间。崭新的符纸犹如活物般蠕动着,正在慢慢吞噬薄脆发黄的旧符。

    一点干涩的舔舐感卷上沾着朱砂的指尖,浓艳的红色被符纸吸走,整条符链再度隐没。

    红光消失的瞬间,四周金光乍起!

    浑厚的钟鸣声嗡然作响。

    卖药郎似突然失去力气,直直从天花板掉下,倒地不起。

    光洁漆黑的浅杳【1】踩在卖药郎的蓝色衣衫上,骄矜冷漠的嘲讽声响起:

    “呵,稀奇,世间竟然还有这种妖物。真是......”

    话音未落,来人猛然被捉住脚腕掀飞出去。

    金鞘嵌宝的短剑重重击在他的喉口,瞬间将喉结击碎!

    鲜血涌入气管,妹妹头的少年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对面那双紧盯他的浅蓝双瞳中满是杀意:

    “妖物?可是在称呼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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