羂索忍耐着身上灼烧般的疼痛,对眼前莫名警惕起来的人露出自己脆弱的脖颈。

    【大意了啊。】

    他这样想着。本以为对方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不对,有机会敷衍过去,没想到有点弄巧成拙了吗?

    游走在大岛之上,以“形理真”为本源、斩杀物怪的存在。曾经他也数次和对方擦肩而过,从未引起过对方的注意。他便以为,这次也一样。

    【是刚刚换过身体的原因吗?话说这个产屋敷的少主是怎么回事,反噬也太大了。】

    曾经,他循着“天命”找到未出生的两面宿傩,送了对方一份“机缘”。后来,他也曾和各路强者结下束缚。他明白自己的行为会承受什么样的后果。但从未有一次的反噬这样强横。

    不,有的。他有生以来最得意的“创作”,但那是......

    一旦回忆起来,他就头痛欲裂。嗯,是指连接头盖骨的咒力线要崩开那种物理意义上的“裂”。脑子会弹飞,很有视觉效果。

    好了,住脑。

    新生的力量总会需要时间去适应,因果需要慢慢积累。而他只是为别人递上了一把刀,至于对方会怎样使用,是不可控的。

    所以,当这具年幼的躯体上开始出现恶咒的伤痕时,他是震惊的。他震惊于那个病得快死的人竟然这样容易就迈入了杀孽的深渊。

    虽然那具被他抛弃的药师躯壳又是被砍,又是被烧的。但......

    只能说他挑了个“好苗子”啊。哪怕一开始决定用对方做实验,就是看中他极度自私的心性和纯天然的恶劣,这“惊喜”也未免太多了。

    发现少年星浆体的身份是个意外。他的确想过要怎样和天元加深联系,没想到机会这么快送到眼前,那他怎么好意思不捉住?毕竟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保护自己的方式——永远“顺”天时。

    侍女一家的死亡在他的意料之内。而他抢夺了对方血亲的躯体,又造就了他们的仇敌,严格来说可以归到“弑亲”之罪当中。卖药郎刚开始看到的三条伤痕便是由此而来。

    深可见骨的伤势险些要了他的命。这说明对方死状极为惨烈,并且是某些更坏走向的导火索。

    他对此毫无准备,昏迷前将将找到一株止血化毒的药草,生啃都没来得及。

    本来以为自己大限已到,谁能想到竟然因为星浆体的身份而“得救”呢。当药汁被喂进嘴里的时候,他恨不能仰天大笑。

    【天不绝我!我是正确的!】

    不然怎么机遇和绝佳的试验品总是恰到好处的被送到他面前?

    【我会成功的。】

    这样想着,他听着耳边的争吵,放心地陷入昏迷。

    第四道伤痕和前面三道类似,他猜测很快会有第五道,因为......

    “唔,好痛!”

    【啊,来了......一夜之间弑父杀母。好绝的心性。】

    皮肉裂开的痛苦让少年脸上青筋暴起。稚嫩的面容变得扭曲,冷汗直流。

    之前还妥帖照顾他的卖药郎一动不动,只用冷漠的眼神来回观察。之前他被对方身上的伤势和僧侣吸引了注意,但对方醒来之后,篝火的照射下,额头上新鲜的伤痕暴露,身上的恶咒也变得更加清晰。

    在卖药郎的视野中,一个奇异的循环正笼罩在对方身上。好像眼前的少年是另一个极恶之源。

    这样的情况有多种解释。最好的一种,是他的生命被人用来献祭,用来作为容器引出“极恶”。最差的一种......

    结界炸破,雪亮的长刀刺穿篝火直冲面门。

    最差的一种,他就是引来极恶的元凶!

    少年顺势向后倒下避开钢刀,就地翻滚徒手握住熊熊燃烧的木柴。

    火星打在刀刃上,焰花四溅!卖药郎挥袖挡住灼烧的碎末,一步不退,抢上前去。

    这个反应,人肯定有问题!

    “啊呀,这也太暴力了。我还身负重伤呢。”

    少年以一种不符合年龄的调侃语气说话,飞溅的鲜血泛着黑光。

    “咳咳.....”他吐出一口淤血,动作反而更快起来。

    “还没谢谢你的结界和药,我感觉好多了。”羂索向卖药郎伸开双手:“你看,连最后一道伤都要浅上许多。而且它们竟然开始结痂了。”

    要不是卖药郎,哪怕僧侣们给他喂了药,可能他也撑不到找到天元。

    当然不是说天元会救他。而是自从天元在大岛布下结界之后,给失去攻击手段的自己加了保险。受这道结界保护的生灵不仅自带束缚,同时世间的封印术不得不依托天元结界发展,被影响后多少自带屏蔽因果的效用。

    更不必说天元专门用来隐匿自己行踪的结界了。只要进去,时间的因果传到就会被打断。这种小伤羂索自然可以慢慢恢复。

    卖药郎刚刚布下的那种,是他专门为了保护被恶咒侵袭的受害者而发明的阵法。效果好到羂索想夸他。

    【可惜啊,没办法在这样敏锐的人眼下装晕。不然多看看那道结界的构成有多好。】

    羂索一遍可惜,一边暗中引导卖药郎的走向,悄悄以血迹和步伐在房中布下又一重阵法。

    “为了感谢你,让你也见识一下我的创意吧。”少年的脸上露出恶意:“佛有婆娑树,人无妄横死。灵韵阵法*反,起!”【1】

    深紫色的阵光大亮,被绑缚的僧侣口中发出惨叫,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灰白下去,道道金光顺着阵光引导被羂索吸入体内。

    少年口中发出重叠的人声,桀桀大笑。他身上的恶咒飞速愈合。

    卖药郎身陷阵纹之中,脚底似有泥泞触手缠住小腿,将他不住往下拉。周身缭绕的光芒像是强盗,有实体一样不停挤压,想将他体内的什么东西寄出来。

    退魔剑和天平高高飞起,结成阵法地域这股压力。但即便如此,短剑依旧没有要出窍的迹象。

    【不可斩杀,不可斩杀,不可斩杀。】

    无声的警告在卖药郎心中回荡。自诞生起便所向披靡的人陷入迷茫。

    他看着眼前已然不具人形,被紫红色恶念重重包裹的少年,第一次怀疑自己存在的原因。

    【这世上竟然有存在,能跳出“形理真”的框架吗?】

    心神动摇,存在的基础被质疑,卖药郎身上显现出裂纹一样的金光。

    那是他的力量本源,还有一些是他千年以来降除物怪积累下的功德愿力。

    羂索见状狂喜。想要抵御“孽”自然只有“德”,所谓功过相抵,虽不贴切但足够他获得喘息之机。

    盘星教几位僧侣身上的功德大多不是出自本心,而是依靠天元的管束和对他的供奉分润而来。连着生命力一起吸取干净也不过能压制一时半刻。

    而眼前这位卖药郎则不同,他身上的愿力是纯粹的,他诞生时的本愿便是“善”。若能得到一丝,便足够羂索再苟上千年不止。

    一时间,他加大了对阵发的催动。

    眼看一丝金光将将离体,卖药郎怀中骤然爆发出海浪般的绿芒。

    这力量之中充斥着磅礴的生命力,本应给羂索带来大幅增益。但不知为何,当它和阵法甫一触及,后者便立刻被消融腐蚀。

    眼看阵法控制不住将要反噬,羂索利落地斩断了将出未出的那丝金光,将少少的一段吸入体内。

    卖药郎似从恍惚中惊醒,身形瞬息稳住,裂纹消失。

    他的身侧,翩然落下一道手持凶器的身影。

    夏油杰循着第六感匆匆赶来,尚未落地便将游云握在手中,向着屋内唯一的生面孔打去。

    什么年幼无知,在他这里统统不存在的。怎么谁还不是个少年天才了?

    身旁熟悉的身影险些破碎,那么凶手只有一个!揍他!

    羂索被突然袭来的棍风抽出茅屋。这幢脆弱的房子在巨力之下干脆地散架了。

    夏油杰拽着卖药郎落到另一个方向,忍不住震惊道:“您竟然还有需要我救的一天?”

    说实话,夏油杰一开始感知到对方可能有危险的时候,是懵的。或者说,有那么一瞬间,他直接就慌了。

    什么东西才能给这种天生地养堪称祥瑞的存在造成生命威胁?天道宠儿不过如是,打他的主意和想挖白泽的眼睛有什么区别?多硬的命敢这么玩?

    但随既,对自己能力的信任占了上风,夏油杰顺应心中所想冲着揣在对方身上的球果送出神力。

    为保万一,按最大输出功率来的。并且自己也在第一时间顺着感应亲身降临。

    好在有效果。谢天谢地。不然千年之后的婚礼上要少了新娘家属了!

    不是,他突然之间在想什么......

    注意力迁回到现场,不远处的少年正挣扎着站起身来。

    夏油杰的感知中,对方不过是一个有些微才能的普通人。

    可......

    “不对!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咒力!”

    夏油杰目眦尽裂,他不会认错的,那样熟悉的波动,那样黏腻的邪恶,蓝紫色的光芒,是咒力无疑!

    虽然在这个时间线上,已经有人用“咒力”来形容被污染了的力量。但它们都是混杂的,并不纯粹。

    甚至于夏油杰还用云杉的力量来回融合又拆解。这标志着真正的咒力还未形成。夏油杰还做过这样的白日梦:可能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阻止咒力和咒灵的生成,这样必然铺满血腥的咒术师之路可能就会消失了。

    但眼前人身上覆盖的薄薄力量打碎了他的美梦。

    游云发出嗡鸣,回应着主人的愤怒。深埋在体内的力量像是被撬动,开始猛烈地撞击那层薄薄的封印。

    腿部的肌肉绷起,体术在熟悉的力量下得到加持,夏油杰如瞬移一般来到“少年”身前,死死拽住他的衣领。

    “你到底,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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