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大老远就听见你在那嚷嚷了,快别说了,没得让邻居们笑话!”

    那是个极大的粗犷男音,但比起接下来蒋氏发出的就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笑?笑又咋地了?还不是因为你那好闺女,我们丁家的老脸都要被她给丢尽了!老二,不是我讲,这门亲事是你订下的不?那定下了就得守!可你那个好闺女竟然这么顶撞你,难道你不得好好管教管教?”

    蒋氏噼里啪啦一顿密集的话打下来,批评过后还不满足,又是往这屋的方向不满地咧咧道:

    “这门亲事你就受着吧,别整日胡思乱想的,你看看人家到底搭不搭理你?劝你死了那条心!老二,回去好好教教!”

    说罢,似乎又冷哼一声,这下蒋氏应该真的离去了。

    不知是不是重伤未愈的缘故,丁宝珠在床上听得又稍许头痛起来,原主的力气本身就大,这撞墙也不收点力气,直接就一命呜呼了,若不是自己过来,只怕要永远地昏迷下去,什么药品和仙姑都不好使。

    然而就在下一刻,屋内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出现了一位长得身强力壮的男人,身上穿着茶褐色的布衣,直接就来到了床边,隐约还有丝血腥气,满脸风尘仆仆,却又很快板起,沉声问道:

    “宝珠,你知错没有?”

    柳萍在一旁默默偏过了脸,这回她也觉得女儿做得实在太过,所以并不开口。

    丁宝珠垂下眼,声口真诚道:

    “爹,娘,我知错了,下回是再也不会的了。”

    这男人正是丁宝珠的父亲,蒋氏的二儿子丁宏。丁宏作为一名屠户,每日都要挥刀,时不时还要搬运重物,久而久之就练出了一身腱子肉和大嗓门,就算把声音降低,也完全充斥在整个屋内,给人的威慑力不容小觑。

    可一听丁宝珠马上就服软认错,丁宏的脸上霎时出现了与模样不符的惊奇,还瞥了眼边上坐的柳萍。

    但柳萍自己都拿不准,又怎么可能回复?只是摇了摇头。

    然而两人的心中浮现的其实是一个念头:这女儿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于是最后,丁宏叹道:

    “爹就当你是认了错了,以后可再不许了!就是那婚事……”

    柳萍听闻,不禁皱眉问道:

    “徐家那边咋说的?”

    原主昏迷了足足两三日,就这段功夫,已经够让整件事传遍整个村子了,如今还不知村里人是怎么排揎丁宝珠的,就更别提准亲家那儿了。

    现在还仅是下了聘礼,可先不说蒋氏到底愿不愿意退还,这聘礼一退,那就成了退婚,以后丁宝珠在这个村庄内是铁定嫁不出去了。

    好在丁宏和那徐家掌事的属于是拜过把子的异姓兄弟,关系十分不错,这才有了这门亲事。虽说发生了这般事情,丁宏感到羞愧不假,可到底仍是去见了那徐家一面。

    徐家对此也抱有几分怨言,但丁宏的那位兄弟,丁宝珠完全可以喊上一句大伯的人,却是觉得也有一些自家的缘故,只因他那个大儿子相貌粗陋,脾气乖戾,虽然曾经也有媒婆上门,按理说媒婆的那张嘴应该说黑即白是非颠倒,可最后皆是没有下文不了了之。

    要说相貌是个原因,还有一点,便是那徐大伯是个猎户,每逢到了捕猎的时节,十日总有过半是不着家,那徐家子是他唯一的儿子,自然是要跟着他一起做的。

    猎户这活儿虽也要与兽类多接触,却比屠户辛苦危险得多,指不定哪天就在深山老林里出了事,外加之前的那些理由,这徐家子也就一直讨不到媳妇。

    但若是这婚事真的就此作罢,对两个孩子的影响都不好,何况蒋氏是一定不会把那些聘礼给拿出来还回去的。

    要知道别家下聘礼,顶多是粮食布匹什么的,最多再包一小包冰糖,这亲也就八字有了一撇。

    而徐家的聘礼中,聘饼和布匹都是去镇上订做再亲自去拿的,兽皮和风干了的兽肉是存货,但那一双大雁则是父子俩自己去捉的,这批礼品可是比其他家的聘礼多出了一倍不止呢。

    所以即使要按柳萍讲的那样双倍退回,丁家也许一时也凑不出——但丁宏心里其实也是不想断了这门亲事的。

    只是没想到丁宝珠竟然这么乖巧地就认了错,而且……瞧着也不抗拒了。

    丁宏不禁松了口气。

    丁宝珠昏迷的这几日,他天天都提早回来探望,幸好作为多年都做这生意的屠户,手下有不少旧客,甚至提前就把肉品给预订下了,丁宏也得以能提早回来。

    可每次都是失望,今日却终于放下了大半颗心,又见女儿一副不曾有的柔顺模样,心里更是动容,原先打定主意要好好斥责一番的心思也消退不少。

    听闻柳萍提起徐家,丁宏再度叹道:

    “老徐是没有说啥,弟妹倒是有些不高兴了,本来定的是正月以内就来迎,如今就不知道又要何时了。”

    这成婚的日子还有那些礼仪的时刻可不是随意就能定下的,还需看黄历在里面找到一个好日子,现下丁宝珠破坏了这进程,想要接着连上,那还要继续定日子。

    柳萍的眉头皱得更紧,她回头来正声问道:

    “珠儿,你这次真的想清楚了?可不能再变卦了,要是还发生这种事,那就没那么简单了!”

    丁宝珠感觉头上仍疼着,脑子里是一下子涌入了太多记忆而涨着疼,但听到柳萍的问句,她点点头道:

    “爹,娘,经过这事我已经想明白了,再说我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必不让你们担心了。”

    她从原主的回忆里得知,那徐家住在村里的最西边,近乎是山脚下,也方便进山。

    纵然丁宏与徐猎户交好,可原主只在小时候和后者多见了几面,长大反而不怎么见了,外加她还喜欢村里林木匠的儿子小木匠,就更没有联系过徐家了。

    特别是徐大伯的那个儿子,就连原主的记忆里都没有半点身影,对于哪个丁宝珠来说都属于是真正的盲嫁。

    丁宏与柳萍对视了眼,也暂时放心,前者这才问道:

    “宝珠,你饿了吗?都几天没吃饭了。”

    “刚刚我做了碗汤给她,才醒来的身子,也没法多吃啥。”柳萍在旁说道。

    “汤汤水水的咋能填饱肚子?况且闺女看着也好了不少,就该好好补补才对。”

    丁宏一边说着,一边从衣里怀间取出了一个大油纸包,笑道:

    “瞧瞧我这次带回了啥东西?”

    从记忆里得知,丁宏每每出门做生意,回了家总能带一些没有卖出去的,亦或是单个留下的货,就当是开小灶了。不过带回来的也多数不是精肉,而是下水等物。

    丁宏利索地将那油纸包给拆开,把里面的物品取出展开——竟然是一整张新鲜的生猪肚!

    虽然也属于下水,却也能尝到些肉味了。柳萍笑道:

    “这东西好,成色也好,到时候我去熬成汤来给珠儿补身。”

    “这可是我想着闺女儿才留着的,能不好?”丁宏也笑。

    丁宝珠听到这,灵光一现,插嘴道:

    “爹,娘,这猪肚不如让我做吧?”

    柳萍已是接过了那片猪肚,听闻后摇头道:

    “傻孩子,你今天才醒,身子也弱,咋能让你去?而且你素日里也是不怎么下厨的啊,还是先静养着,等晚上就能吃上了。”

    原主其实会下厨,只是要跟着丁宏做事,所以大部分还是柳萍负责去灶房做吃食。

    按理说是根本没有女子去做屠行的,只是丁宏与柳萍膝下仅有三个女儿,在生下三女儿宝琴后身子也不大好了,可前者的一身技艺是好不容易才学成的,总要有人继承才是,排行老大的丁宝珠也就当仁不让地接过,直到现在,那庖丁之术倒是小有成果。

    因为没有生下儿子,柳萍也是有过懊恼惭愧,更是令蒋氏不满,毕竟当前的丁家中,可以说丁宏是最有出息的那一个,至于孙辈,还要再过段时日才能显现,所以蒋氏最为器重他——当然,也是图他给老丁家长脸,或者是其他什么理由。

    然而面对这本就不满意的二儿媳妇,她固执地认为后者完全是给二房断了香火,那脸色自然就不好看了。

    前面又说柳萍原不是个包子性格的,全因是儿媳妇要敬孝道,不然少不了被嚼舌根,可婆婆却并不给好脸色,妯娌又排挤,这才演变成如今的样子。

    但丁宏没有多想,他只认为是因着自己做了这行,满身煞气,血债累累,这才落得一个命里无子的下场,所以仍是向着柳萍的。

    不过有那么些年了,他俩大概也习惯了蒋氏的为难,基本是无视了去。

    丁宝珠听柳萍这么说,连忙道:

    “娘,我已经大好了,头也不疼了,再说这是爹给我带的好吃的,我也想做自己爱吃的呀。”

    她得想办法离开这间屋子去院里转转,虽然她已经有了原主的记忆,可不知是不是搅浑了,许多都比较模糊,所以不如让她亲自去见见。

    丁宏盯了几眼,大笑道:

    “宝珠脸上这血色都上来了,和先前完全是两个样子,想来真是好了不少。况且人也不能一直躺在床上,总要走动走动的,媳妇儿,你就应了她吧。”

    柳萍无奈瞪了一眼,把手里的猪肚放下,口中怨声道:

    “行行行,我说啥都不对不好,这猪肚还是你们自己去料理吧!”

    丁宝珠得了令,也就下床凭着记忆穿上衣裳,拿着纸包就要出门。

    柳萍见她那风风火火的模样更是没什么起疑了,只在后面喊道:

    “哎呀,你慢着点,小心伤口!”

    “好了,我看宝珠经过这一事貌似真的有改变了,跑得比兔子还快,身体一定没事了。”丁宏一面拉着柳萍一面说道。“既然没事,我就再去老徐那探探口风,这事儿总归还是我们家的不是。”

    柳萍听闻后也想起什么,叹口气道:

    “是啊,那你记得带点东西,不能空着手上门——还有邱大夫的诊费和药钱,这倒是结清了。之后又请了杨仙姑来,说来也奇,她不过是念了几句咒,珠儿还真的醒过来了,你得找个空儿去谢才是。如果徐家那成了的话,还要请她再仔细选个好日子呢。”

    丁宏郑重答道:“反正我今日生意也做完了,那我这就去。”

    说罢,他就也离开了屋内,柳萍跟着他出门,一是想去看看丁宝珠,二是她同样有自己的活儿要做,也不能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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