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有票,一边有后台,哪边都不好得罪,工作人员只好再致电“上头”。

    却不料,“上头”关机了。

    摩天轮不等人,时间更不等人。

    辞旧迎新的那一刻将一去不复返。

    眼看九号吊舱过了最低点,接着,上行,王大力当机立断地跳上去,转身对慕容桑伸出手:“上来。”

    慕容桑一愣。

    “上来啊!”王大力催促道。

    好端端一个太平盛世的摩天轮,被王大力营造出了一种诺亚方舟的氛围:上来!只有上来才能活下去!

    身为“末日论”爱好者的慕容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被王大力一把拉上去。

    “快啊!”王大力对盛家晔一视同仁。

    盛家晔自己跳了上去。

    工作人员长舒一口气,锁门,走你!

    就这样,王大力、慕容桑和盛家晔注定了要在这无处可逃的吊舱里,大眼瞪小眼地迎接新一年的到来了。

    面对面两排座椅,王大力独占一边,坐中间,两条手臂往左右一搭,笑眯眯地望向吊舱外。褪下了玩偶服的他,身穿橙色的面包羽绒服和迷彩裤,花里胡哨。

    慕容桑和盛家晔肩并肩坐另一边。

    在过去的几小时里,二人共进了晚餐,看到了十一点的最后一波花车,自然也看到了由王大力(本色)出演的那一只鬼畜灰太狼。

    此时,二人手牵手。

    即便这才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

    慕容桑是主动的一方。

    看花车的时候,人挤人,她牵住盛家晔的手便再没放开。当时,盛家晔觉得慕容桑牵的不是他的手,是她在牵着他的鼻子走。他觉得身经百战的他,棋逢对手了。

    但其实是他多虑了。

    其实,如果说盛家晔是身经百战,那慕容桑就是个新兵蛋子。

    她是个富二代不假,是个学霸也不假,但用妹妹慕容欢的话说,那就是我姐长得也太“淡”了吧?

    妹妹此言不假。慕容桑抬头挺胸一米六,但她几乎没有抬头挺胸的时候,不爱吃,不爱喝,也不爱美,即便是在以瘦为美的今天也太瘦了,除了一个皮肤白,收获的褒奖仅限于眉清目秀。

    这样的颜值由不得她任性。

    由不得她天天丧着一张“我差不多是个废人了”的脸。

    所以,她的追求者要么图财,要么图才,即便两种都算上,一双手也数得过来了。数量少,质量更不高,没有一个能入她的眼。这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个盛家晔,她能不主动吗?

    能不今朝有酒今朝醉吗?

    此时,吊舱里气氛怪怪的。

    盛家晔看着慕容桑的口罩,心说没有kiss的跨年能叫跨年吗?而慕容桑看着王大力,心说你一个人回家葛优瘫不香吗?而王大力跟着吊舱越升越高,看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他脚下,心说他选择用这样的方式辞旧迎新真是顶呱呱!

    这是多好的彩头,明年他一定大有作为!

    加油,王大力!

    总而言之,三人“各怀鬼胎”。

    然后,三人的视线在中间汇集。

    “也算是缘分!”王大力伸手,“我叫王大力。”

    他的自我介绍是多此一举了。

    他这名字虽然不高级,但好记。几小时前乔思思追着他算账,那一声王大力让慕容桑和盛家晔都记住了。

    慕容桑别开了眼,因为觉得没必要。

    没必要,这三个字是她从不说出口的一句口头禅。

    在大事上,她觉得妹妹将她视为眼中钉,想夺走她的一切,没必要;在小事上,她觉得郝安全为了鬼屋里一份真人NPC的工作天天想着迎难而上,没必要。在更小的小事上,她觉得王大力的自来熟更没必要。

    盛家晔点到为止地同王大力握了握手:“你好。”

    他没有自报家门。

    王大力并不觉得讨了个没趣,自说自话:“二位随意啊!”

    “你第一次坐摩天轮吗?”慕容桑问的不是盛家晔,是王大力。

    王大力一指自己:“我?”

    慕容桑默认。

    “我常客!”王大力兴致勃勃。在这个几乎被塞得密不透风的吊舱里,当慕容桑和盛家晔双双正襟危坐,他自得其乐。

    慕容桑循序渐进:“晚上也坐过吗?”

    “坐过啊,白天晚上都坐过。”

    “今天的夜景有什么不一样吗?”

    王大力左看看,右看看:“也就是比平时亮点儿。”

    终于,慕容桑说到了重点:“那你等下能不能把眼睛闭上?”

    王大力一愣。

    盛家晔的唇角则勾起了一抹隐隐的笑意。看来,慕容桑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接下来,就取决于她是不是敢想敢干了。

    从地面传来了倒数声,十、九、八……算不上震耳欲聋,但也来势汹汹。

    “现在。”慕容桑对王大力一声令下,“就现在!”

    王大力这个人,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余下的二十个小时都像上了发条一样,在人前永远是笑,永远是一副爱拼才会赢的样子。

    今天也不例外。

    他扮了一天的灰太狼,头套下的他,比灰太狼的脸笑得更得意忘形。此时,这一天只剩下几秒钟便要落下帷幕,甚至这兵荒马乱的一年便也要落下帷幕,他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大意了……

    他一边闭上眼睛,一边敛起了笑意。

    没人见过这样的王大力。

    没人见过这个男人不笑的时候,是怎样不怒自威。

    万幸的是,他面前这一对“有情人”眼里只有彼此,没有他,他倒也不算原形毕露。

    时间卡得刚刚好。慕容桑觉得这一刻和她过去二十一年间的时时刻刻没什么两样,一样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也因此激不起斗志,三、二、一……

    “新年快乐。”慕容桑说着,吻上了身边的盛家晔。

    只是,忘了摘口罩。

    盛家晔以为慕容桑就是要隔着这一层,要耐人寻味,其实不是。

    其实慕容桑就是忘了。

    她是个从来不想明天的人,连明天都不想,更不会想和盛家晔的下一次约会,那大家就别留遗憾了是不是?结果,隔着一层口罩,别说什么凉薄的唇,什么谁撬开谁的贝齿,什么舌与舌的交缠了……她连他的味道都没闻到。

    一场空似的。

    转眼,已经是新的一年。

    慕容桑收兵,也只能说遗憾是另一种美了。

    但盛家晔将手伸向了慕容桑的脸侧,是奔着她的口罩去的,奔着一个真真正正的跨年kiss去的。

    这时,慕容桑的余光中有“异物”。

    她缓缓转过头,只见王大力睁开了眼。

    只见这家伙脸上挂着……姨母笑?

    盛家晔后知后觉,跟着慕容桑的目光,对上王大力一脸“我嗑的CP发糖了”的姨母笑,手险险停在了慕容桑的耳畔。他差点儿忘了王大力这个电灯泡了,差点儿让慕容桑以为他是多性急的人了……

    “新年快乐。”盛家晔悬崖勒马,对慕容桑微微一笑。

    吊舱过了最高点,缓缓下行。

    气氛不能掉。

    王大力啪啪一鼓掌:“那我就祝二位新年新气象,百年好合!”

    一圈转下来,工作人员对他们送上一句祝福:“祝三位阖家欢乐!”

    呃,说得他们像一家三口似的。

    下一秒,三人兵分两路。

    王大力是落单的那一个,但他欢欣鼓舞的程度不逊色于包括慕容桑和盛家晔在内的双双对对。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开机,看都没看,再揣回裤兜,一边走,一边哼歌,还时不时蹦个高够一下道路两旁的装饰用彩旗。

    慕容桑闻声,回头,因为王大力在哼的歌是《铃儿响叮当》。

    首先,今天不是圣诞节好吗?

    其次,你一刻都不带消停地这么活着累不累?

    答案是……累。

    王大力的住所距离游乐园五公里。他骑电动车上下班,途中有一段绕不过去的台阶,一共六十六级,数字是大吉大利,但搬着电动车爬上爬下是真累。

    这一晚,王大力倒在床上时是凌晨两点了。

    他的住所是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卖部,名叫富民小卖部。老板给他提供睡觉的地方,他在睡觉的同时帮老板顾店。三更半夜,总有人买烟买酒,买用于一夜春宵的小盒子。

    老板对王大力甭提多满意了。

    据街坊四邻说,不管几点把王大力叫起来,他都是笑脸相迎。

    那是大家不知道,王大力求之不得有人把他叫起来。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夜夜陷在那个做了二十年的梦里不可自拔了。

    转天。

    盛家晔陪骄子集团的董事长唐儒生吃早茶。

    骄子集团的总部位于中北市数一不数二的写字楼,唐儒生的办公室在顶楼,从三个特助里只选了盛家晔伴其左右。这样的“独宠”让盛家晔免不了被人在背后议论纷纷。其中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是:盛家晔是唐儒生的私生子。

    原因有二。

    其一是没人知道盛家晔的父母是何许人也。他的履历金灿灿,但家庭状况那一栏空空如也。

    其二,唐儒生今年六十六岁,有过五任老婆,但只和第一任有爱情的结晶,儿子,算下来今年四十不惑。那孩子二十岁时失踪了。当妈的以泪洗面整整三年,最后还是离开了唐儒生,说是要离开伤心地和伤心的人。

    唐儒生相继又娶了四个老婆,但再没有过孩子。

    所以总有人猜……这骄子集团将来会不会是盛家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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