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后。
慕容桑反客为主地欢迎王念恩回家。
王念恩到了楼下还说明天见，不是做做样子。
慕容桑和他就这样贸贸然地拉开“同居”的序幕，不是小事一桩。他知道，她一沾他的事就身兼暴脾气、小心眼和冲动派。他理解的同居，未必等于她理解的同居。
所以，夜晚是一个危险的时间段。
如果再加上她半睡半醒……就更危险了。
在目睹慕容桑的睡袋后，王念恩心说果然，她理解的同居果然仅限于共同居住。
但这样一个不必来去匆匆的夜，让二人都踏踏实实地，没急于说话。
风尘仆仆的王念恩去洗澡。卫生间里，残存香皂的味道和湿气。慕容桑的日用品并不多，三个瓶瓶罐罐挤在置物架的一角。给人的感觉是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又天翻地覆。
当然，是好的天翻地覆。
趁王念恩去洗澡，慕容桑给他做了一盘蛋炒饭。
她的厨艺是这两天练就的。岑阿姨躺在医院里，父母天天不着家，妹妹挑食，连米其林餐厅都不对胃口，反倒给她这个厨房小白捧场，她用火锅底料煮的面，妹妹吃三碗，她从荷包蛋“抢救”回蛋炒饭的蛋炒饭，妹妹吃了两盘。
以至于厨房小白自信心爆棚，觉得或许这就叫天赋？
觉得能赢过她这盘蛋炒饭的，也就只有“出浴”的王念恩了，毕竟，那是真秀色可餐。
但细看看他，也不过就是湿着发梢，穿着平平无奇的白色T恤而已。
这让慕容桑认同了一个道理——最好的食材，只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嗯，王念恩就属于最好的食材。
“问吧。”王念恩说道。
他真的饿了，在扒拉了两大口蛋炒饭后，味道……先不提，看慕容桑在神游，帮她起了头。
“明天吧，今天太晚了。”
“你不困的话，我慢慢吃，你慢慢问。”王念恩这么说，也是给自己争取时间——争取和这盘蛋炒饭周旋的时间。
“那我就不客气了。”
二人在“问答”这件事上，是心有灵犀的。要说，就要当面说。偏偏一直以来都聚少离多。以至于旧的问题还来不及问，来不及答，新的问题接踵而来。
“你早就知道我家的事？”慕容桑提腿，屈膝，蜷坐在椅子上，“早就知道……岑阿姨的事？”
王念恩一如既往地有问必答：“不算早。”
起初，唐儒生安排他和慕容桑相亲，给过他慕容桑的资料。
不同于后来给盛家晔的那一份，在唐儒生给他的资料里，未必有慕容家的家底和长处，反倒是一桩桩“丑事”白纸黑字。
但他没过目。毕竟这不是唐儒生第一次安排他相亲了，慕容桑也只是众多候选人中的一个。
所以他对慕容桑是颠倒了顺序——不是先看资料，后谈感情，而是先谈感情，后看资料。
他这才知道，慕容通达和焦小倩不仅仅是众多貌合神离的夫妻中的一对。他们不是用相敬如宾掩饰无情，而是用无情掩饰对对方的憎恶。因为在二人“喜结连理”之前，焦小倩逼死了慕容通达当时的恋人。
太具体的事，唐儒生不知道，王念恩自然也不知道。
但岑阿姨的身份对他们而言不是个秘密。
在唐儒生给王念恩的资料里，清清楚楚地写着，慕容家的一家之主——慕容通达，十几年来将情人就养在身边。
说“情人”算客气了。
不客气的话，或者说在慕容桑和慕容欢的眼中，岑阿姨那不就是小三吗？
此后，王念恩便面对了这样一个难题，那就是要不要告诉慕容桑，以及……如何告诉？毕竟在慕容桑的字里行间，她对这个岑阿姨是爱戴的，有时候甚至比对焦小倩更亲昵。
王念恩登门慕容家的那次，是他第一次见岑阿姨。
因为先入为主，所以他第一次见她，便不觉得她是个保姆。她风韵犹存，而且有头脑。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他觉得岑阿姨未必知道他是什么人，但知道他和慕容桑的关系。否则他怎么可能都不用自报家门，就顺顺利利地被请进了客厅？怎么可能？此外，他更拿不准岑阿姨的意图，是成全他，成全她伺候了十几年的大小姐，还是另有所图……
那晚，光是岑阿姨屡屡帮他和慕容桑打掩护，也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保姆能有的觉悟。
“你说……”慕容桑光着脚，脚趾在椅子的边缘无意识地一扒一扒地，“我这算不算认贼作父？”
过去十几年，她对岑阿姨有多爱戴和亲昵，如今就有多下不来台。
“她对你，也不完全是虚情假意。”
“不重要了。”
王念恩轻轻放下了餐勺：“重要的是，维持了十几年的平衡，为什么会被打破？”
慕容桑整个人团得像个球：“是，就算见不得人，那也见不得人了十几年，就算匪夷所思，也习惯了，为什么会被打破？而我爸妈至今还在装没事人，只字不提。”
“我知道的也不多。”
“如果可以……”
“可以，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据王念恩所知，岑阿姨和慕容通达有个孩子，而且是“早就”有个孩子，比慕容桑年长。
多年来，那孩子虽然没名没分，但也衣食无忧。焦小倩对此没有意见，她是为焦家才走了这条路，焦家的圆满就是她的圆满，对慕容通达或者慕容家的小钱，没必要斤斤计较。
没必要自己给自己添堵。
慕容桑作为慕容家的接班人，是大家有言在先的。
这个“大家”，除了慕容通达和焦小倩，恐怕……还有岑阿姨。
但如今，岑阿姨变卦了。她想让她儿子进慕容家的家门，明摆着，想让她儿子对慕容桑取而代之。否则，这家门有什么可进的？她儿子二十好几了还在乎认祖归宗？
如此一来，焦小倩可就有意见了。
这意见可老么老么大了。
焦小倩捅了岑阿姨六刀的那晚，王念恩得到的消息是，慕容通达和焦小倩在医院的对话，围绕着“野种”。所以，十有八九是焦小倩大肚能容容了岑阿姨十几年，但在这一件事上寸步不让。
王念恩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慕容桑像个好学生听讲似的，全神贯注地听完了全程，最后才提问：“那孩子在哪？”
相较于三个长辈，她更在意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或者说“野种”，在意他是否也像她一样身不由己。
王念恩摇摇头：“他被保护得很好，甚至没人知道他是谁。”
良久，慕容桑若有所思：“我能猜到我妈的底线。”
王念恩等慕容桑的下文。
“她觉得我是第二个她。她的牺牲，让慕容家和焦家稳固了二十几年，是有价值的。而我的牺牲，不能因为半路杀出个什么人来就白白牺牲。这是她的底线，也是她对我的……母爱。”
“你不会牺牲。”
“是你救了我。”
“是你自己救了自己。首先，是你自己不甘心。”王念恩隔着餐桌对慕容桑伸手，“慕容桑，你才不是什么慕容丧。你凡事做就做到最好，无论是鬼屋里的真人NPC，还是慕容家的接班人，还有感情，你比谁都不甘心久居人下或者美中不足。你期待世界末日，不是期待结束，而是害怕，害怕即便人生漫漫也没有机会去到你想去的地方，看到你想看的风景。”
自然而然，慕容桑握住王念恩的手：“你比我更了解我。”
“承让承让。”
这时，慕容桑呀了一声：“光顾着说了，饭都凉了。”说着，她将盘子又往王念恩跟前推了推，再把餐勺塞回了他的手里。
王念恩……嗯，怎么说呢？
他对慕容桑是真心，也是百分之百地投入，必要的时候，会为她付出一切，但眼下这盘蛋炒饭，实属不必要，也实属不怎么好吃。
慕容桑无微不至：“是不是凉了？我再去热下。”
“不用了。”
“很快。”
“真的不用了。”
“你不要跟我客气。”
王念恩脱口而出：“你陪我吃就好。”
这是王念恩的杀手锏——让慕容桑亲自尝一尝。
此举不厚道归不厚道，但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慕容桑不知不觉：“好！”眼看她舀了一大勺蛋炒饭，王念恩替她捏了把汗，又眼看她面不改色一嚼，再嚼，咽了……
“味道怎么样？”王念恩问慕容桑。
“糖放多了。”
“你放糖了？”
“你尝不出甜吗？”
“不是，我是说，你故意放的糖？”
“故意？”慕容桑一头雾水，“什么叫故意？”
“我以为……我以为你把糖误当作盐了。”
“怎么会。”
“可为什么要放糖？”
“提鲜。”
二人就这样一来一回地讨论了半天蛋炒饭该不该放糖的问题，终于，慕容桑如梦初醒：“等等！所以，你觉得难吃？”
“倒也不至于难吃……”
慕容桑板下脸。
王念恩心里咯噔一下。是他大意了！慕容桑再怎么与众不同、特立独行，也有不能“免俗”的地方。不仅限于今天和厨艺，将来无论她剪什么发型，化了什么妆，穿什么奇装异服，只要问他好不好看，那答案只有一个——好看！
“我们重来一遍。”王念恩讨好道。
慕容桑反客为主地欢迎王念恩回家。
王念恩到了楼下还说明天见，不是做做样子。
慕容桑和他就这样贸贸然地拉开“同居”的序幕，不是小事一桩。他知道，她一沾他的事就身兼暴脾气、小心眼和冲动派。他理解的同居，未必等于她理解的同居。
所以，夜晚是一个危险的时间段。
如果再加上她半睡半醒……就更危险了。
在目睹慕容桑的睡袋后，王念恩心说果然，她理解的同居果然仅限于共同居住。
但这样一个不必来去匆匆的夜，让二人都踏踏实实地，没急于说话。
风尘仆仆的王念恩去洗澡。卫生间里，残存香皂的味道和湿气。慕容桑的日用品并不多，三个瓶瓶罐罐挤在置物架的一角。给人的感觉是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又天翻地覆。
当然，是好的天翻地覆。
趁王念恩去洗澡，慕容桑给他做了一盘蛋炒饭。
她的厨艺是这两天练就的。岑阿姨躺在医院里，父母天天不着家，妹妹挑食，连米其林餐厅都不对胃口，反倒给她这个厨房小白捧场，她用火锅底料煮的面，妹妹吃三碗，她从荷包蛋“抢救”回蛋炒饭的蛋炒饭，妹妹吃了两盘。
以至于厨房小白自信心爆棚，觉得或许这就叫天赋？
觉得能赢过她这盘蛋炒饭的，也就只有“出浴”的王念恩了，毕竟，那是真秀色可餐。
但细看看他，也不过就是湿着发梢，穿着平平无奇的白色T恤而已。
这让慕容桑认同了一个道理——最好的食材，只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嗯，王念恩就属于最好的食材。
“问吧。”王念恩说道。
他真的饿了，在扒拉了两大口蛋炒饭后，味道……先不提，看慕容桑在神游，帮她起了头。
“明天吧，今天太晚了。”
“你不困的话，我慢慢吃，你慢慢问。”王念恩这么说，也是给自己争取时间——争取和这盘蛋炒饭周旋的时间。
“那我就不客气了。”
二人在“问答”这件事上，是心有灵犀的。要说，就要当面说。偏偏一直以来都聚少离多。以至于旧的问题还来不及问，来不及答，新的问题接踵而来。
“你早就知道我家的事？”慕容桑提腿，屈膝，蜷坐在椅子上，“早就知道……岑阿姨的事？”
王念恩一如既往地有问必答：“不算早。”
起初，唐儒生安排他和慕容桑相亲，给过他慕容桑的资料。
不同于后来给盛家晔的那一份，在唐儒生给他的资料里，未必有慕容家的家底和长处，反倒是一桩桩“丑事”白纸黑字。
但他没过目。毕竟这不是唐儒生第一次安排他相亲了，慕容桑也只是众多候选人中的一个。
所以他对慕容桑是颠倒了顺序——不是先看资料，后谈感情，而是先谈感情，后看资料。
他这才知道，慕容通达和焦小倩不仅仅是众多貌合神离的夫妻中的一对。他们不是用相敬如宾掩饰无情，而是用无情掩饰对对方的憎恶。因为在二人“喜结连理”之前，焦小倩逼死了慕容通达当时的恋人。
太具体的事，唐儒生不知道，王念恩自然也不知道。
但岑阿姨的身份对他们而言不是个秘密。
在唐儒生给王念恩的资料里，清清楚楚地写着，慕容家的一家之主——慕容通达，十几年来将情人就养在身边。
说“情人”算客气了。
不客气的话，或者说在慕容桑和慕容欢的眼中，岑阿姨那不就是小三吗？
此后，王念恩便面对了这样一个难题，那就是要不要告诉慕容桑，以及……如何告诉？毕竟在慕容桑的字里行间，她对这个岑阿姨是爱戴的，有时候甚至比对焦小倩更亲昵。
王念恩登门慕容家的那次，是他第一次见岑阿姨。
因为先入为主，所以他第一次见她，便不觉得她是个保姆。她风韵犹存，而且有头脑。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他觉得岑阿姨未必知道他是什么人，但知道他和慕容桑的关系。否则他怎么可能都不用自报家门，就顺顺利利地被请进了客厅？怎么可能？此外，他更拿不准岑阿姨的意图，是成全他，成全她伺候了十几年的大小姐，还是另有所图……
那晚，光是岑阿姨屡屡帮他和慕容桑打掩护，也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保姆能有的觉悟。
“你说……”慕容桑光着脚，脚趾在椅子的边缘无意识地一扒一扒地，“我这算不算认贼作父？”
过去十几年，她对岑阿姨有多爱戴和亲昵，如今就有多下不来台。
“她对你，也不完全是虚情假意。”
“不重要了。”
王念恩轻轻放下了餐勺：“重要的是，维持了十几年的平衡，为什么会被打破？”
慕容桑整个人团得像个球：“是，就算见不得人，那也见不得人了十几年，就算匪夷所思，也习惯了，为什么会被打破？而我爸妈至今还在装没事人，只字不提。”
“我知道的也不多。”
“如果可以……”
“可以，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据王念恩所知，岑阿姨和慕容通达有个孩子，而且是“早就”有个孩子，比慕容桑年长。
多年来，那孩子虽然没名没分，但也衣食无忧。焦小倩对此没有意见，她是为焦家才走了这条路，焦家的圆满就是她的圆满，对慕容通达或者慕容家的小钱，没必要斤斤计较。
没必要自己给自己添堵。
慕容桑作为慕容家的接班人，是大家有言在先的。
这个“大家”，除了慕容通达和焦小倩，恐怕……还有岑阿姨。
但如今，岑阿姨变卦了。她想让她儿子进慕容家的家门，明摆着，想让她儿子对慕容桑取而代之。否则，这家门有什么可进的？她儿子二十好几了还在乎认祖归宗？
如此一来，焦小倩可就有意见了。
这意见可老么老么大了。
焦小倩捅了岑阿姨六刀的那晚，王念恩得到的消息是，慕容通达和焦小倩在医院的对话，围绕着“野种”。所以，十有八九是焦小倩大肚能容容了岑阿姨十几年，但在这一件事上寸步不让。
王念恩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慕容桑像个好学生听讲似的，全神贯注地听完了全程，最后才提问：“那孩子在哪？”
相较于三个长辈，她更在意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或者说“野种”，在意他是否也像她一样身不由己。
王念恩摇摇头：“他被保护得很好，甚至没人知道他是谁。”
良久，慕容桑若有所思：“我能猜到我妈的底线。”
王念恩等慕容桑的下文。
“她觉得我是第二个她。她的牺牲，让慕容家和焦家稳固了二十几年，是有价值的。而我的牺牲，不能因为半路杀出个什么人来就白白牺牲。这是她的底线，也是她对我的……母爱。”
“你不会牺牲。”
“是你救了我。”
“是你自己救了自己。首先，是你自己不甘心。”王念恩隔着餐桌对慕容桑伸手，“慕容桑，你才不是什么慕容丧。你凡事做就做到最好，无论是鬼屋里的真人NPC，还是慕容家的接班人，还有感情，你比谁都不甘心久居人下或者美中不足。你期待世界末日，不是期待结束，而是害怕，害怕即便人生漫漫也没有机会去到你想去的地方，看到你想看的风景。”
自然而然，慕容桑握住王念恩的手：“你比我更了解我。”
“承让承让。”
这时，慕容桑呀了一声：“光顾着说了，饭都凉了。”说着，她将盘子又往王念恩跟前推了推，再把餐勺塞回了他的手里。
王念恩……嗯，怎么说呢？
他对慕容桑是真心，也是百分之百地投入，必要的时候，会为她付出一切，但眼下这盘蛋炒饭，实属不必要，也实属不怎么好吃。
慕容桑无微不至：“是不是凉了？我再去热下。”
“不用了。”
“很快。”
“真的不用了。”
“你不要跟我客气。”
王念恩脱口而出：“你陪我吃就好。”
这是王念恩的杀手锏——让慕容桑亲自尝一尝。
此举不厚道归不厚道，但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慕容桑不知不觉：“好！”眼看她舀了一大勺蛋炒饭，王念恩替她捏了把汗，又眼看她面不改色一嚼，再嚼，咽了……
“味道怎么样？”王念恩问慕容桑。
“糖放多了。”
“你放糖了？”
“你尝不出甜吗？”
“不是，我是说，你故意放的糖？”
“故意？”慕容桑一头雾水，“什么叫故意？”
“我以为……我以为你把糖误当作盐了。”
“怎么会。”
“可为什么要放糖？”
“提鲜。”
二人就这样一来一回地讨论了半天蛋炒饭该不该放糖的问题，终于，慕容桑如梦初醒：“等等！所以，你觉得难吃？”
“倒也不至于难吃……”
慕容桑板下脸。
王念恩心里咯噔一下。是他大意了！慕容桑再怎么与众不同、特立独行，也有不能“免俗”的地方。不仅限于今天和厨艺，将来无论她剪什么发型，化了什么妆，穿什么奇装异服，只要问他好不好看，那答案只有一个——好看！
“我们重来一遍。”王念恩讨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