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叶密,月光不倾,前路难觅。

    苏彻玉被逼的没法子,只得往密林里钻。

    一路上,她不止一次起了要和那人拼命的念头,但一想到家中那两位的叮嘱,她只好再次作罢,咬着牙,搏个生机。

    那人追了一路,马蹄声就响了一路,直到看见苏彻玉跑进林中,才不策马追赶。

    而苏彻玉则是不放心地摸黑往林中走去,直至最后光亮全无,自己也终于精疲力尽,才找了个地方缓劲。

    她不知那人会不会固执的前来,但她知道自己彼时已经没有半分再动的力气。

    闭上眼,她许是靠在了树上。突如其来的平静,让心跳猛烈欲催,她恍惚地回忆起方才的奔走,几近窒息的无奈又涌上心头,尚未好全的伤,因为汗的浸湿有些隐隐作痛,此时连呼吸都让她觉得疲惫。

    时间好似停滞片刻……

    当再次睁眼,苏彻玉眼前还是漆黑一片,但心跳已经平复。

    这里透不进风,虫鸣声重,她很难捕捉到其他声音,所以很难分辨还有没有其他人靠近。

    好像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她只能自我安慰地想,应该等到天明,她就可以回去了吧。

    但显然是她太过乐观。

    “姑娘。”

    闷热的密林忽然传出一道男声。

    这让苏彻玉听的有些崩溃,她不知道那人为何如此的执着,她这不是没把宋尚书杀了吗?

    叹了口气,苏彻玉已经说服不了自己再坐以待毙了。

    这是那个人逼她动手的。

    她攀附着树干起身,期间那位男子的言语还在继续。

    “我不知你为何要走上这条不归路,但杀人偿命,宋大人与我家有恩,我不能坐视不理。”他站在漆黑的林间,讲述他前来的有缘,“我知道你在这,也知道你能听见我说的话,所以还是请你不要再负隅顽抗了。”

    他好像在试图劝服苏彻玉放弃抵抗,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他的这些话落到她耳中,只会让她更加肯定这个人脑子有问题。

    苏彻玉借着他的声音确定着他的位置,提着剑缓缓向他靠近,只是那人还在喋喋不休。

    “无辜杀人,罪孽颇深,恐怕难求来生······”他的声音渐渐低下,不似刚才般正言,这让苏彻玉产生了他是在自言自语的错觉。

    可无论怎般,他要杀她的意图很明显,她若是要自救,那只能先下手为强。

    “你······”

    周期年实则早已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可他没有任何举动,站在原地,好似在等着她前来。他知道在这个不见方寸的地方,率先暴露自己不太明智,但他已然这般做了。

    “姑娘,我好像忘了问你,你究竟得手了没有?”

    在苏彻玉挥剑的那刻,周期年终是想起了这个问题。

    他追了她一路,不就是默认她已经对宋尚书下手了嘛,可万一没有,那他也不是不能放她一马,毕竟她还没犯下杀业。

    剑没伤到他,很显然他已经避开了,但苏彻玉没想再继续进攻,因为现在的她并不是他的对手。

    她身上有伤,胜算不大,若身体康健时,或许还可以与他相较一二。

    “没有······”苏彻玉放下剑,看向黑暗中的一偶,“我实际没有要杀宋尚书的打算,我也不想伤他,我此次前来是有别的目的。”

    但这个目的她不能说,做刺客也应该有做刺客的职业操守,她不能将雇主的身份暴露了。

    周期年闻言有些诧。

    “原来如此。”

    话落后他没有再多言,苏彻玉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她握紧了手中的剑,但没有再动手。

    两人都在静默。

    苏彻玉难得的在等旁人的下一步打算,换做以往她肯定是不愿意浪费时间的,但今夜对上这人,她好像莫名有了些耐心。

    但平心而论,她好像对任务之外的人没起过多重的杀心,当然良熹敬除外·····

    非常晦气的想到这人,让苏彻玉的眉头难免一皱。

    但也就在这时,周期年开口了。

    “我可以放你走,但你要向我保证,以后除了自保,其他时候不能再犯杀业。”

    他的话伴着吹来的风,让还打算继续与他僵持的苏彻玉一愣。

    “你······你认真的?”不太确信,苏彻玉多问了一嘴。

    哪有人追了一路,等追到后,立马就放手的?

    “嗯。”

    周期年回答的很是笃定,配在他腰侧的剑,他自始至终没有动过,他是真的想放苏彻玉一马。

    “若你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当的刺客,或许我能帮你。”他取下荷包递给她,“银钱不多,作为追了你一路的赔礼可能不够,若还需要,你可以去周将军府找我。”

    周将军府······

    听到这,苏彻玉的呼吸一滞,整个人下意识的一僵。

    他到底是什么人?

    她慌张地自问,很不淡定。

    听见向前的脚步声,她不自主地后退一步。

    周期年的手悬在空中半晌,也不见苏彻玉将荷包拿走,他以为是她摸索不到,便上前了一步,没成想她却是退后,是以,他便不再动。

    “你叫什么?”

    声音有些颤抖,可她明明已经刻意抑制住了。

    眼前的漆黑描摹不出他的样貌,她只能依稀记起那人小时的模样。

    “在下周期年。”

    真的是他······

    顿时,她心中有万语千言,可话到嘴边只成了一句。

    “我不要你的银两,也不要你的好心······我们就此别过······”

    莫再相见了。

    其他什么都说不出口,苏彻玉现在只想逃开,逃的离他越远越好。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连剑都忘了收,僵直地握在手中,她不再告知其他,离开的干脆,留周期年一人还站在原地。

    他听着渐渐远离的脚步声,意识到了那位女子已经离开。

    手中的荷包到底没给出去,周期年默默将其收回。

    她回绝了他的好意,也无视了他的劝告,走的如此急迫,他难道是什么豺狼虎豹吗?

    周期年无奈地想,也无奈地笑。

    不过想来也对,快些离开总是好的,毕竟她不知他的秉性,也不知他的为人,多些戒备或许能让她活的更长久一些。

    但转过头来,周期年还是会多想。

    所以她走的如此匆匆,是因为害怕他会突然改变主意,怕他会杀了她对吗?

    他难得对一个陌生人抱有疑问。

    可无垠的盲夜给不了他答复,能给他答复的人却已然奔走无踪。

    *

    苏彻玉跑的很急,但这次与方才不同,这次她知道周期年不会追上来,可自己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再远离一些。

    好像只要自己远离,就不会惊扰到他的生活。

    在几次磕绊几近摔倒后,苏彻玉终是放慢了脚步。

    她也是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跑的太远太偏,要在今夜走出这片密林,有些困难。

    扯了扯嘴角,苏彻玉打算回头。

    可明明感觉是原路,她也只是迈出了两三步而已,一股强烈的失重感便将她裹挟。

    那是一个很深的坑洞。

    落地的一瞬,苏彻玉没有意识,疼痛是突然间席卷而来的,她甚至叫不出声。

    全身与地面撞击着,新伤与旧伤混杂在一起,她分辨不出哪边伤的更重。

    她缓了许久才翻转过身子,仰躺着呼吸。

    她看不到天,也测量不清这洞究竟有多深,她只能躺在洞底。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啊。

    苏彻玉掩面自嘲地想。

    她是走错了多少路,倒了多大的霉运,才会如此机缘巧合的掉进这个坑洞?

    这是抓捕走兽的陷阱,却阴差阳错的让她一个活人被困。

    希望和死亡,她会先遇见哪个?

    她不知道。

    当周遭安静的只剩下她的心跳声,苏彻玉终于尝试起身。

    可坑壁湿滑,几次三番让半起的她跌落,明明已经使劲气力,但连让她站起都显得尤为艰难。无力感涌上心头,随着阵痛淡去,倒在地上没有声息的苏彻玉这时才慢慢明白,自己的腿可能已经断了。

    所以,一切的挣扎才会显得那么苍白无用······

    她好像已经接受了事实,没有再动半分,只有呼吸仍在微弱的维系。

    这是燥热的夏,明明背着筐给顾姨送药的那几步路,就会让她汗流浃背,可现在孤零零的让她一人躺在这洞底,疼痛和泥土的潮湿让她脊背发凉。

    死前的夏日连温暖都算不上。

    苏彻玉感叹。

    感叹之余,她还隐隐庆幸,因为死在这也挺好。

    密林深处,荒无人烟,没有过多的卑怯。在人们发现她之前,她或许已经被同样掉进洞中的野兽啃食殆尽,这样温姨她们自然而然的就不会知道她的死讯,她们只当她和万禾一般不告而别就好。

    她们都是白眼狼······

    她懒地回顾前生,因为大多枯燥且疲惫。

    她就静静地躺在那,打算无视所有,可心底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叫嚣,叫嚣着她的委屈,因为真的好累。

    所以,平静地死去很好,无人知晓,无人叹息,连她自己都觉得雀跃······

    泪顺着眼角流出,苏彻玉决定坦然地面对生死。

    不再细数时间,她在慢慢地等。

    可好像已经过了好久,久到她的眼皮变的很沉,久到疼痛都不再清晰,她都没等到她想等到的。

    苏彻玉苦笑,觉得造化弄人。

    当她想要将眼彻底闭上时,天好像要亮了······

    点点的微光在不断的靠近,但并非无声无息,它混杂枝条燃烬的噼啪声,混杂着细不可闻的喘息······

    竭力的再次睁开双眼,苏彻玉这才看清了“天”。

    那是一层枝叶密布的天盖,就算艳阳高照也不会有半点光渗入。

    所以这里没有天明,只有无尽的黑夜。

    可她明明看见了光······

    苏彻玉移眼,望向洞边,望向那最光亮的地方,那里模模糊糊地站着一个人。

    他举着火把,高高地向下望着,他并不说话,好似在默默审视着某人的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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