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醒来时,窗边旭日正好。

    海风从窗边阵阵飘来,海水波涛的声音隐隐可听。

    她坐在榻上,抱着双膝往窗外看,未梳起的乌丝随风飘后,若水盈盈的眼睛里倒映这方不真实的海景。

    侍女们进来伺候她,告诉她后院有孔雀,会比昨夜的蜴龙好看得多。

    想起自己的亵衣还在谢忱那里,沈望神情有些不自然,但一转眼想到自己还没见过孔雀,她便一番梳洗,独自来到后院。

    后院果然有一头孔雀,羽白,眼睛如宝石,它对四周很警惕,看见沈望倒是原地站着,等沈望喂食。

    沈望提起一个食笼,从里面拿出一些苞米,丢到了地上。

    有两头绿孔雀闻声走来,对着白孔雀开屏。

    白孔雀一头也没搭理,两只绿孔雀打起了架。

    远处,又有一头绿孔雀走来,体大羽亮,啄着白孔雀的翅膀,一来二去,白孔雀跟着他走。

    这一幕有意思极了,沈望莞尔一笑,却见有一位陌生女人躲在远处的一棵树后。

    这女子打扮,并非侍女。

    这岛上,有火山有蜥龙,可是,怎么会有人。

    陌生女子的目光很复杂很矛盾,既是提防沈望,却也期待着沈望。

    女子朝她招了招手,毫无恶意,沈望走过去,女子如同落水的人抓住了浮木,苦苦哀求,“求你救我出去。”

    哪怕此时女子眉目惊恐,可她姣好的身材与惊为天人的容貌,依然让沈望过目不望。

    “你是?”沈望心里升起不好的念头。

    这里是大王岛,一切皆为杨业囊中之物。

    “沈望——”

    远方传来杨至霆的呐喊,还有数人的呼喊声。

    女子看向沈望,眼里的恐惧无限放大。

    “你走吧,他们会找到我的。”沈望让她走,女子绝望的摇了摇头,“我一个人,没办法离开这座孤岛。”

    思索片刻,沈望在地上捡起一个锋利的树枝给她,女子顿时嚎啕大哭。

    *

    沈望在众人的呼喊声出现在后院,只是,此时,她的身后多了一位陌生女子,今拿着锋利的树枝,牢牢掌控她的生命。

    杨至霆正在后院,谢忱也在场,男人们都在,女子们都在沙滩那头找沈望。

    如今后院,除了昨日大王号上的一行人,今日还多了杨业本尊。

    他正是收到岛上的人传话,自己养的女人逃出来了,这才天没亮就忙不迭登岛,倒没想到一来就出现了这样的局面,一时之间,碍于面子,他倒觉得,这女人的命已经不重要了。

    谢忱看向女子威胁的右手,本想思索等一个时机,若是伤及沈望半分,他就废了女子的右手。

    可此时,沈望却看向他,投了一个悲悯的目光。

    谢忱读懂了沈望的意思,忽然心软。

    杨至霆微眯着眼,愠而不怒。

    金国属于杨家人,杨家的丑闻被外族人知道了,当真羞耻,今沈望更被威胁着生命,杨至霆更是对杨业心生不满。

    在座没人敢出声,这是杨业的事,作为金国九五之尊,万人之上,至高无比。

    “大王,求您,求您放我离开。”

    “好,我会放你。”杨业口不对心,他转身,从属下那拿过一个弩弓,瞄准了女子。

    稍有不慎,也是瞄准了沈望。

    在座无不提心吊胆。

    谢忱悄无声息走到杨业身后,从他身后判断弓弩的松发是否会伤及沈望。

    沈望确信谢忱会在自己危险时毫不犹豫的扑来保护,一时之间也揪心不已。

    女子在她耳后说道,“姑娘,我始终离不开这座岛。”

    沈望听出了绝望之意,她望向杨业蓄势待发的弓弩,眼前的大王和初识时的热络挂不上一点关系,她真是低估了杨业的无情。

    草菅人命,这便是帝王之家。

    杨业的耐心到了极点,若是伤及他国而来的人,也是难以交代的。

    他往地面射击,硬弩插.入女子的脚旁,震慑女子。

    随后他朝女子的头顶又是一发。

    那弓弩穿过海风的呼啸声如同鬼鸣,女子崩溃到了极点,她猛地一把沈望,沈望被推到杨业怀里,杨业一把将她扶住。

    女子却不停休,她扬起手里的尖树杈,而沈望此时背女子,面朝谢忱,见他扑了过来要救自己。

    她不想谢忱再次为自己受伤。

    千钧一发,她推开杨业,转身要制止女子的行径。

    彼时,杨业被推后,正好由谢忱扶住,可女子已经收不回动作,尖锐的树枝插入沈望的左肋。

    顷刻,沈望左肩往后一退,痛出一声闷哼,摔在地上,女子痛苦大叫,原地崩溃。

    杨业怒发冲突,重新抬起弓弩,上满了六支弩,对着女子的胸口开弩。

    咻咻的数声,女子跪地倒下,血泊泊流动。

    死不瞑目的她狠狠地瞪着杨业。

    沈望痛苦的倒在地上,悲伤的看着这不知姓名的女子。

    她自责,若不是她自作主张,女子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女子含着最后一口气,“杨业,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杨业却连个正眼也没给她,却丢下弓弩给身旁的人,留下一句,“打扫干净。”

    他俯下身,双手抱起沈望,语气里有些温度,“本王定不会亏待你。”

    沈望连呼吸都能加重了伤口,此时身感讽刺。

    她本意保护杨业身后的谢忱,却被杨业误会。

    前一刻冷雨腥风的杨业,这一刻又这般假面相待。

    前一刻她甘愿为女子的旗子,如今却在杨业怀里看着女子的尸首。

    何其讽刺,她流过两行眼泪。

    *

    一连数日。

    大王宫欢度春节。

    那日在岛上的奇闻在人心中逐渐退却。

    唯有沈望,屡屡做着噩梦。

    得大王宫的圣医照顾,她的身体很快便恢复了。

    房外,大王宫处处无不热热闹闹的过春节。

    房内,她静养。

    其实早已痊愈,但留在宮房里,能有借口躲个清净。

    避杨至霆,避谢忱。

    可她没想到杨业也要她躲。

    宫女进来,把杨业今日送来的新奇动物给沈望看。

    是一对寄居蟹。

    自从那日被杨业误会,回宫后,杨业每日都来送点稀缺玩意,一对蓝贝、一只鳌虾,小章鱼、这些小玩物布满她的房间。

    只是这些都活不长久。

    *

    正月十五,宴客之道结束,迎来了会客之道。

    与此同时,谢忱写信向宫内借人有了回应,幽朝派了一支人马任谢忱使唤。

    一支宫伶在排舞,领舞的伶人却因水土不服上吐下泻,无法献舞。

    明日便是进殿表演,这一出简直是添堵。

    楚如峥却给了点子,“这是顶顶出名的秦翩,据史册所记,这是前朝王姬的必学之翩,据我所想,沈姑娘或许有承前朝王姬的翩技。”

    一向话密的沈珺分了神。

    上次在岛上一事已让他看清杨业是什么人,恐怕这次是送沈望上刑台。

    可楚如峥已经挖了坑,这不好推拒,最好的方法便是待时机一到定下沈望与杨至霆的婚事。

    楚如峥的话,让沈望从宫寝出来,穿上了伶服。

    她被伶人簇拥在中间排练。

    曲声一出,她仿佛看见儿时在庭院看见娘亲向她翩舞教学的舞姿,行云流水,如蝶生花。

    她把浮现在眼前的舞姿一一蹈出,双手的袖带扬天翩翩起舞,练过数次,跳过数次,舞过数次,直至明日到来,她在大王宫殿上蒙上纱罩,戴上华丽的头饰,伴随一曲《忆春》,轻歌曼舞。

    在座每位大臣的眼前都上了一盘数个精美的点心,正是由幽朝派出的御厨所做。

    只是她作为领舞,绮丽的眉眼妆容没有在盏盏琉璃明烛的照耀下凸显应有的明媚动人,倒是与眉间的妆容极不相称的淡漠与平静。

    可正是从未见过的差异,惹得众臣观赏,谢忱也频频走神,他追着那双独特的眼睛,可沈望始终不愿看他。

    一曲落,伶人们在台上谢幕离去,杨业亲自走下殿台,鼓着掌叫好,“本王从未见过这等美景,不愧是你们大名鼎鼎的秦翩。”

    这夜,大殿里今夜笙歌,推展交错,欢声不断。

    直至杨业已经倦了眼前之景,他卯着醉步,熏熏的走到谢忱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谢忱喝了浓酒,微醺时,耳边迎来杨业的低语,瞬间清醒。

    *

    大王内殿。

    杨业坐在贵妃榻上,见安排好的伶人进来了,他揉了揉太阳穴,“跳。”

    伶人闻声起舞,精湛的舞姿却跳不出沈望未经过十年如一日排舞而独一无二的感觉。

    杨业找不到在大殿里的感觉,他站起身,走到伶人面前,捏起她的下巴看,猛地甩开伶人,冷哼道,“好一个燕王,竟敢忽悠本王。”

    “你。”杨业指着伶人,滚出我房间,一刻钟内,我要见到本该来的人。

    *

    内殿。

    宝塔香炉里飘出龙涎香,白雾丝丝缕缕的飘荡。

    沈望踏进来时,直直的站在他面前,半张脸由纱罩戴着。

    杨业醉卧在贵妃榻上。

    “胆敢欺骗本王。”杨业眯着眼睛,审视着眼前的女子。

    “伶臣不敢。”沈望挥袖,动停间,摆姿欲翩。

    这话却让杨业耳熟,在沈望挥臂时,他起身抓住了她的手腕,酒气喷洒在沈望的脸上,隔着一张纱罩也未有用。

    “大王?”

    “我认得你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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