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有双眼睛。那两个孔洞藏在满幅圣母像本不显眼，但血色的瞳孔过于直勾勾地盯着卢娜看，连蓦然对视时都忘了逃离。
只犹豫了一刹那便消失了，只留下衣物悉悉索索的响声。
这实在不是太好的记忆，如若过去的时日也在这样的窥视中度过，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真实的威胁。
卢娜强装镇定，闭上眼睛，不知何时沉沉睡去，又不知何时醒来。
第二天的日光随着弗雷德拉开窗帘的动作倾泄进房间，将卢娜周身都铺满。
弗雷德熟练地挽起一头金发，为卢娜盘了一个曾经年轻女孩们最时兴的发髻，好像他每天都在练习一样。
只是这个房间没有镜子。
等卢娜走出房间，一间一间地推开门查探，会发现整座古堡里都没有镜子。
关于天花板上的眼睛，卢娜还不确定弗雷德是否知晓，也不打算询问，她只能确定眼睛的主人一定身形娇小、行动轻快，说不定是城堡里未露面的第三个人。
卢娜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弗雷德看起来是满意的，那自然不会差。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发问道：“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弗雷德意味不明地笑了，“当然可以，小姐，您是克莱梅尔的主人。”
出去，并没有说明是房间还是古堡，只是当卢娜蹒跚地走到大门外时，才明白了弗雷德的揶揄。
古堡里要比古堡外修缮得好了太多。样式古老的外观，基石烟熏火燎的痕迹提醒着这个庞大的老伙计经历过多少年岁、什么劫难，上个世纪它的建筑者遗留下来的护城河，至今依然存在着。
吊桥的铁链和绞盘早已生锈、损坏，这意味着克莱梅尔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有一个人一定有办法。卢娜四处张望，可是弗雷德为卢娜梳完头发就离开了，他好像很忙，抱着他的皮箱匆匆消失在了长廊尽头。
卢娜独自像一个白色幽灵在古堡里游荡，以尽快让身体熟悉行动。她推开每一个房间，用挑剔的眼光去批判着这里老土的装修，肆无忌惮地大声指挥着不存在的管家：“查尔斯，我不喜欢这暗红的窗帘，它就像梅根姨妈丢在仓库里的老古董。”
忽然她又停下来自言自语，“哦，我沉睡了六年，已经跟不上现在的时尚了，指不定复古的潮流又回到了姨妈的妈妈时。”
尽管古堡老旧，但卢娜走到的每一处都被打理得很干净，连吊灯高悬的每一片水晶都擦得铮亮。
宴会厅、起居室、餐厅、画室、舞厅、每一间寝室，还包括杂物间。
房间里的医疗设备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看起来曾经卢娜就靠着这些设备维持生命，是何时开始她开始不需要它们了？这段时间到底是六年，还是更久？
卢娜巡视房间是想找到答案，但找到的却是越来越多的疑问，轮船只有撞上冰山，才知道水下隐藏着怎样的庞然大物。
卢娜喜欢思考，可惜她如今趴在窗台上支着脑袋所思考的，并不再是鸟雀衔来的麦穗源自哪片农田，而是幽闭的克莱梅尔，扑朔迷离种种疑云。
供他们维生的食物是怎么样被运进来的，仅仅凭弗雷德一个人，或者说还有素未谋面的米亚，这期间的补给是如何实现的。
想起早餐时能喝到的新鲜牛奶、出炉不久还温热的松软面包，古堡内没有奶牛，那么弗雷德一定有另外的出入方式。
而苏醒后的初见又格外可疑。
卢娜眉头紧锁，一举一动固然僵硬，端庄仪态显露出这位清瘦的女子必然受过良好的教养
那是这些年身为一名坎贝尔的荣光，一个坎贝尔应该经受的教养的痕迹。
尽管腿脚不便，卢娜吃力地撑着双腿、向窗台外眺望，尝试从古堡所处的旷野中找到些许人烟、出路。
却骤然被人扯住裙子往后跌坐下。
卢娜很快知道了天花板上的眼睛的来由。
她抚着胸口平复方才的惊吓，转头看向拽着她裙子一脸警惕的女孩，试探地喊了一声：“米亚？”
女孩马上对这名字做出了回应，米亚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咿咿呀呀比划着——她不能说话，只是想阻止卢娜不要跳楼。
米亚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身材瘦小，穿着破旧但清洗得很干净的女仆装，胡萝卜色的头发，满是雀斑的脸，红褐色的眼睛在阴暗的环境会泛起血色。
卢娜并不意外她一路走来时身后露骨的视线，原来到处都是米亚在窥探，却又不敢靠近卢娜，此时却站在卢娜身旁，抓住她的裙摆不放。
不晓得这是谁家的孩子，还没餐桌高的年纪就送到了克莱梅尔来。
卢娜尝试询问她一些问题，米亚都只是懵懵懂懂地站着，不点头也不摇头。
卢娜起身，她又忽然绽放出雀跃的神情，像是具有不同于心智的幼稚。
米亚不明白卢娜的意思，手势、每一个指令，只亦步亦趋地跟在卢娜身后，有点怯生生地看人。
唯一的收获，大概是发现，米亚极度讨厌弗雷德的名字。
弗雷德找到卢娜时，她正长久驻足在克莱梅尔夫人的画像前，审视凝望。
弗雷德声称克莱梅尔是坎贝尔家族的产业，她却不记得这是家族中哪位长辈的妻子。她笃定克莱梅尔夫人与自己绝无血缘关系，无非是因为她那双近似东方人的神秘的黑眸，虽然幽深蛊惑人心，却与坎贝尔世代的正统相悖。
高傲而久远的坎贝尔家族，都有一双独特美丽的眼睛，这是血统与他人最大的分别。
坎贝尔不允许任何不体面的事情令家族蒙羞。
长廊里挂了零零散散的几幅画像，好像曾经有一个女主人满怀期待，被记录下自己的家庭所有重要的瞬间，供来客与后人欣赏。
然而那些人脸都被红色颜料抹去。
她的家庭幸福的画像并不多，两个孩子与母亲都不同的发色，从未出现的男主人，好像是博立苏伊大剧院最爱上演的桥段。
仅剩一幅女主人的画像，身着黑裙肃穆优雅，眼神哀伤地望着画框外的人。
“这位夫人真美。”卢娜轻声说道，这位夫人的面容让她感到熟悉，但想不起来像谁，也许像弗雷德，也许更像别人。
真是奇怪，卢娜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那位与她应当是极为亲近的人的长相。
弗雷德没有说话，默然站在卢娜身后。
“你能给我讲讲她的故事吗，弗雷德？”
最后一个音节还没落下，本来蜷缩在挂毯后的米亚突然冲了出来，和弗雷德撞了个满怀，手中金属利刃闪着寒光。
只犹豫了一刹那便消失了，只留下衣物悉悉索索的响声。
这实在不是太好的记忆，如若过去的时日也在这样的窥视中度过，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真实的威胁。
卢娜强装镇定，闭上眼睛，不知何时沉沉睡去，又不知何时醒来。
第二天的日光随着弗雷德拉开窗帘的动作倾泄进房间，将卢娜周身都铺满。
弗雷德熟练地挽起一头金发，为卢娜盘了一个曾经年轻女孩们最时兴的发髻，好像他每天都在练习一样。
只是这个房间没有镜子。
等卢娜走出房间，一间一间地推开门查探，会发现整座古堡里都没有镜子。
关于天花板上的眼睛，卢娜还不确定弗雷德是否知晓，也不打算询问，她只能确定眼睛的主人一定身形娇小、行动轻快，说不定是城堡里未露面的第三个人。
卢娜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弗雷德看起来是满意的，那自然不会差。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发问道：“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弗雷德意味不明地笑了，“当然可以，小姐，您是克莱梅尔的主人。”
出去，并没有说明是房间还是古堡，只是当卢娜蹒跚地走到大门外时，才明白了弗雷德的揶揄。
古堡里要比古堡外修缮得好了太多。样式古老的外观，基石烟熏火燎的痕迹提醒着这个庞大的老伙计经历过多少年岁、什么劫难，上个世纪它的建筑者遗留下来的护城河，至今依然存在着。
吊桥的铁链和绞盘早已生锈、损坏，这意味着克莱梅尔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有一个人一定有办法。卢娜四处张望，可是弗雷德为卢娜梳完头发就离开了，他好像很忙，抱着他的皮箱匆匆消失在了长廊尽头。
卢娜独自像一个白色幽灵在古堡里游荡，以尽快让身体熟悉行动。她推开每一个房间，用挑剔的眼光去批判着这里老土的装修，肆无忌惮地大声指挥着不存在的管家：“查尔斯，我不喜欢这暗红的窗帘，它就像梅根姨妈丢在仓库里的老古董。”
忽然她又停下来自言自语，“哦，我沉睡了六年，已经跟不上现在的时尚了，指不定复古的潮流又回到了姨妈的妈妈时。”
尽管古堡老旧，但卢娜走到的每一处都被打理得很干净，连吊灯高悬的每一片水晶都擦得铮亮。
宴会厅、起居室、餐厅、画室、舞厅、每一间寝室，还包括杂物间。
房间里的医疗设备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看起来曾经卢娜就靠着这些设备维持生命，是何时开始她开始不需要它们了？这段时间到底是六年，还是更久？
卢娜巡视房间是想找到答案，但找到的却是越来越多的疑问，轮船只有撞上冰山，才知道水下隐藏着怎样的庞然大物。
卢娜喜欢思考，可惜她如今趴在窗台上支着脑袋所思考的，并不再是鸟雀衔来的麦穗源自哪片农田，而是幽闭的克莱梅尔，扑朔迷离种种疑云。
供他们维生的食物是怎么样被运进来的，仅仅凭弗雷德一个人，或者说还有素未谋面的米亚，这期间的补给是如何实现的。
想起早餐时能喝到的新鲜牛奶、出炉不久还温热的松软面包，古堡内没有奶牛，那么弗雷德一定有另外的出入方式。
而苏醒后的初见又格外可疑。
卢娜眉头紧锁，一举一动固然僵硬，端庄仪态显露出这位清瘦的女子必然受过良好的教养
那是这些年身为一名坎贝尔的荣光，一个坎贝尔应该经受的教养的痕迹。
尽管腿脚不便，卢娜吃力地撑着双腿、向窗台外眺望，尝试从古堡所处的旷野中找到些许人烟、出路。
却骤然被人扯住裙子往后跌坐下。
卢娜很快知道了天花板上的眼睛的来由。
她抚着胸口平复方才的惊吓，转头看向拽着她裙子一脸警惕的女孩，试探地喊了一声：“米亚？”
女孩马上对这名字做出了回应，米亚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咿咿呀呀比划着——她不能说话，只是想阻止卢娜不要跳楼。
米亚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身材瘦小，穿着破旧但清洗得很干净的女仆装，胡萝卜色的头发，满是雀斑的脸，红褐色的眼睛在阴暗的环境会泛起血色。
卢娜并不意外她一路走来时身后露骨的视线，原来到处都是米亚在窥探，却又不敢靠近卢娜，此时却站在卢娜身旁，抓住她的裙摆不放。
不晓得这是谁家的孩子，还没餐桌高的年纪就送到了克莱梅尔来。
卢娜尝试询问她一些问题，米亚都只是懵懵懂懂地站着，不点头也不摇头。
卢娜起身，她又忽然绽放出雀跃的神情，像是具有不同于心智的幼稚。
米亚不明白卢娜的意思，手势、每一个指令，只亦步亦趋地跟在卢娜身后，有点怯生生地看人。
唯一的收获，大概是发现，米亚极度讨厌弗雷德的名字。
弗雷德找到卢娜时，她正长久驻足在克莱梅尔夫人的画像前，审视凝望。
弗雷德声称克莱梅尔是坎贝尔家族的产业，她却不记得这是家族中哪位长辈的妻子。她笃定克莱梅尔夫人与自己绝无血缘关系，无非是因为她那双近似东方人的神秘的黑眸，虽然幽深蛊惑人心，却与坎贝尔世代的正统相悖。
高傲而久远的坎贝尔家族，都有一双独特美丽的眼睛，这是血统与他人最大的分别。
坎贝尔不允许任何不体面的事情令家族蒙羞。
长廊里挂了零零散散的几幅画像，好像曾经有一个女主人满怀期待，被记录下自己的家庭所有重要的瞬间，供来客与后人欣赏。
然而那些人脸都被红色颜料抹去。
她的家庭幸福的画像并不多，两个孩子与母亲都不同的发色，从未出现的男主人，好像是博立苏伊大剧院最爱上演的桥段。
仅剩一幅女主人的画像，身着黑裙肃穆优雅，眼神哀伤地望着画框外的人。
“这位夫人真美。”卢娜轻声说道，这位夫人的面容让她感到熟悉，但想不起来像谁，也许像弗雷德，也许更像别人。
真是奇怪，卢娜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那位与她应当是极为亲近的人的长相。
弗雷德没有说话，默然站在卢娜身后。
“你能给我讲讲她的故事吗，弗雷德？”
最后一个音节还没落下，本来蜷缩在挂毯后的米亚突然冲了出来，和弗雷德撞了个满怀，手中金属利刃闪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