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宋江取东平，卢俊义取东昌。
席间宋江调拨人马，吴用坐在晁霖身侧，低声问她道：
“你要去哪个吗？”
“东平。”晁霖饮尽杯中茶水，语气十分平静。
“好吧。”吴用低声一笑，“不想同我去东昌？”
闻言晁霖用一只手撑起下颌，转脸看进吴用双眼，笑容娇俏。
“当然想，不过我去东平自有原因，就先不陪加亮哥哥了。”
反正东平城破后还是要去东昌的。
她暗自吐槽。
吴用看着晁霖明媚笑颜心中不禁一动。
“好。”
他的语气和笑容变得温柔，用羽扇轻拂了拂晁霖的面庞，“不管什么原因，都要记得小心行事。”
“知道啦加亮哥哥。”晁霖对他挑了挑眉。
快出聚义厅大门时晁霖被李俊叫住，水军中阮氏三雄去东平，横顺去东昌，而他则因为左小臂的箭伤还未痊愈，和童威、童猛一起留守山寨。
“怎么了李俊哥哥？”晁霖走到他面前，轻声问道。
李俊眉头微蹙，面色略显忧虑，他看着晁霖，声音沉沉道：“刚回来就又要下山，多保重自己。”
“哥哥放心。”晁霖笑着点头，又说道：“哥哥自己也要多保重，好好休养，水寨还需要你坐镇呢。”
李俊听了晁霖的话面色稍有缓和，他轻轻一笑，“你也放心。”
宋江领兵至安山镇驻扎，郁保四、王定六送战书，却被各打二十讯棍发了回来。宋江气愤，定要平吞州郡。
当晚宋江坐在中军椅看天书，晁霖坐在下首军椅上擦着双剑，突然中军帐帘被人猛地撞开，晁霖侧头看去，是史进醉醺醺地、一步三晃荡地闯了进来。
史进在看到晁霖也在时脚步一怔，醉意瞬间消散了大半。他站在原地，一时间进退不决，还是宋江率先开口，问他来有何事。
史进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晁霖见状一笑，将双剑搁于一旁的桌子上，看着史进开口道：“史进哥哥，你有事就说嘛，支支吾吾，总不是吃醉酒来找公明哥哥讨罚的吧？”
“那倒不是。”史进面上带着尴尬的笑，挠了挠头，看向宋江，“小弟…突然没事了。公明哥哥，夜半打扰，小弟先告退了。”
他说完就飞速溜出了中军帐，晁霖垂头轻笑，宋江略发懵地看着晁霖，语气疑惑不解：
“史进兄弟这是怎么了？”
晁霖看向宋江，撇撇嘴，声音含笑，“史进哥哥是有事找哥哥，不过他可能一看我在，就不好意思说了。”
之后她便将史进在东平府内有相识的女子和他想里应外合破城之计讲与了宋江，又告诉宋江这个办法不可行，若是史进明日还来献计，断不要依了他。
“常言道娼妓之家，最忌讳‘者扯丐漏走’，一单生意一了事，从不念及旧情。史进哥哥若是入城，必会被告发。咱们不受这无妄之灾，也别连累了人家正常过日子。”
“如此。”宋江了然点头，又笑起来，“妹子所知，倒是甚广。”
晁霖知道宋江在说她连风尘之事都这么了解，又想起这是书中吴用所说，便没忍住笑出了声。
“公明哥哥，我这都是跟加亮哥哥学得，是他知识面广。”
闻言宋江神情一动，不禁为吴用捏了把汗。
这也敢教？
怪不得这么多年都娶不到晁霖。
自作自受啊。
他干笑两声以缓解尴尬，赶忙转移了话题：
“小霖妹子，你说你明日，要入东平府？”
“是。”晁霖点头，“这东平太守程万里有一个女儿，名叫程婉儿，董平无妻，累累求娶却不被程万里答允，因此他二人多有不和。”
她说到此一顿，面色变得有些沉重。
“公明哥哥，我想知道程婉儿是如何想的。”
宋江不解，晁霖看着他，语气坚定：
“公明哥哥，若是程婉儿无意于董平，她，还有程万里一家，我要放他们走。”
“放他们走？”宋江略惊，沉思片刻，复又开口：“那程万里可不是个好官。”
“我知道。”晁霖眉间微动，“但怎么说他毕竟也还是程婉儿的父亲，我想放过他这一回。”
他若是死了，程婉儿定会万分痛苦。
宋江明白晁霖话中之意，不由得心头一软，眉目舒展，面上浮起几分笑意。
“小霖妹子，你总是有恻隐之心。”
晁霖也笑起来，“公明哥哥不反对我，哥哥比我更有仁心。”
“既如此，那我便等待妹子的答案了。”宋江笑着回应。
翌日，晁霖前往东平府，偷偷摸进了太守府后院程婉儿的房间。
此时屋内空无一人，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晁霖环顾四周，房间布置得典雅精致，陈设物品无一不是最贵、最好的。
她坐在外阁的圆形弯腿红木桌前，心想着这程万里对自己的女儿倒是不错，又不由自主地想起程婉儿在书中的结局：
全家被杀，自己也被掳上梁山。
她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没多时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晁霖起身面向大门，等待与程婉儿相见。
侍女推开房间大门，却见屋内赫然站着一人，她瞬间被吓得花容失色，惊叫出声。
晁霖见状连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又看向呆愣在门口的程婉儿，示意她不要出声。
侍女满眼惊恐地看着晁霖，晁霖尽量放轻柔自己的语气，安抚她道：“别害怕，我没有恶意，现在我放开你，你不要出声，好吗？”
侍女连连点头，晁霖见状放开她，那侍女连忙后退两步挡在程婉儿身前，这才捂着胸口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心情。
“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我们小姐的房间？”她看着晁霖，眼神防备警惕。
晁霖轻轻一笑，看向她身后的程婉儿，拱手作揖，“在下晁霖，突然造访，失礼了。”
闻言程婉儿和侍女都变了脸色，东平府位于梁山临县，她二人自然都知晓晁霖的身份。
东平府内皆知梁山已起兵至安山镇，即将攻城。没想到晁霖竟已入了城，还来到了这里。
二人有些惊慌，但程婉儿毕竟是大家闺秀，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她看着晁霖，温声开口：“你是梁山泊的那个晁霖？”
晁霖颔首称是，继续道：“我来此并无他意，不是威胁，也不是恐吓，只是有两个问题想要问询程小姐。”
程婉儿闻言从侍女身后走上前，侍女紧张地拉住她，她对侍女安慰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说了句没事，又看向晁霖，向屋内一摆手。
“晁姑娘请屋内坐下说话吧。”
晁霖与程婉儿面对面坐下，侍女守在门外。
屋内气氛有些紧张，晁霖看着程婉儿：
十八九岁年纪，身着桃红彩绣百花云烟裙，头戴白玉嵌珠蝴蝶簪。
柳眉杏眼，唇若丹霞，冰肌莹彻，温婉动人。
晁霖微微一笑，率先开口：“程小姐，我知道我的身份可能让你感到害怕，但请相信我，我确无恶意。”
晁霖的一双眼目光坦诚，程婉儿轻吸一口气，紧张情绪稍有缓解。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语气柔和地开口：“晁姑娘，我听说过你的名声，知你并非穷凶极恶之人。姑娘有什么问题，但请问吧。”
“好。”晁霖的神情变得认真严肃起来，“程小姐，我的这两个问题对你来说至关重要，请你一定要诚实回答，切莫说谎。”
程婉儿点头应好。
“第一个问题：程小姐，你对董平将军，是何情感？”
晁霖的问题十分直白，程婉儿一怔，没想到她问的竟然是自己的私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晁霖看着程婉儿的犹豫样子，心中清楚自己的这个问题实在是唐突冒犯，但她一定要知道程婉儿的答案。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语气坚定地再次开口：
“程小姐，请如实回答。”
程婉儿看着晁霖，她知道自己无法回避这个问题，于是害羞地垂下眼，脸上泛起了朵朵红晕。过了好一会儿，才用细如蚊鸣的声音回答道：
“董将军英雄神勇，我…敬重他。”
她的声音虽然弱，但红透的脸、不敢直视的眼，以及话语中那难以掩饰的羞涩和悸动，都清清楚楚地表达了她对董平的爱慕之心。
晁霖不禁叹了口气：孽缘啊。
“第二个问题：”晁霖的声音染上几丝惆怅：“程小姐，若是在你父亲和董都监之间，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话音刚落，程婉儿瞬间抬眼看向晁霖，眼神中满是惊讶和不解。
这回不敢直视对方的变成了晁霖，她闭上眼，右手无力扶额：
程婉儿若是对董平无意就好了，自己甚至都不用问第二个问题，直接送他们一家走就可以了。
现在好了，选程万里，那她就得跟喜欢的人彻底拜拜；选董平，那自己爹不死也得进梁山大牢。
晁霖无奈：“程小姐，还是请如实回答。”
程婉儿不明所以，语气惊诧又疑惑：“晁姑娘，你此言，为何意？”
闻言晁霖抬头看向程婉儿，右臂置于桌子上，深吸一口气，似是在做什么决断。
终于，她开口：
“程小姐，我实话与你说了吧，这东平府，我梁山早晚拿下；董都监，也定会入我梁山麾下。我想你也知道你父亲向来便不是什么清廉之官，你若是想嫁与董平，那就算我有心留程太守一命，他的下半辈子，恐怕也要在梁山大牢里度过了。”
程婉儿听完晁霖的话面上已失去血色，晁霖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她的心头，痛得她几乎落下泪来。
她慌乱地拉住晁霖的手，泛红的眼眶里眼神哀求，声音也哽咽起来：“晁姑娘，你们不要打东平府了好不好？我父亲…我父亲，我会劝他以后做个好官的，好不好？求求你了。”
晁霖看着程婉儿样子心中不忍，她左手轻轻覆上程婉儿握着自己的手，安慰性地拍了拍，语气轻柔地对她道：
“程小姐，我可以放你父亲，还有你一家走，当然，你也可以一同离开。
“只是这样，你就再与董都监无缘了。”
程婉儿闻言身体微微一颤，眼眶瞬间变得更红了。
她放开晁霖的手，咬紧下唇努力不让眼泪落下，再开口，声音颤抖中带着几分凄凉哀怨：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打东平府？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家破人散？”
晁霖被她问的心一颤，扭过脸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为什么？
因为这是命中注定。
是东平府的注定，是董平要与天罡地煞相聚的注定，是宋江要坐梁山第二把交椅的注定。
而她想改变程婉儿的注定，在后者的眼里，却是她残忍地剥夺了她幸福的人生。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世事难两全。
“东平东昌，及邻近村县里的百姓，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是为了他们。”
许久，晁霖沉沉开口。
“程小姐，其实你还有第三个选择，你一家离开，你自己上梁山嫁给董平……”
“那我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我的家人了，是不是？”
晁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程婉儿开口打断，她的声音哀婉无助，眼泪终于落下。
晁霖依然扭着脸，不敢，也不忍心看程婉儿的表情。她沉默了顷刻，最终点点头，“是。”
程婉儿突然笑了一声，那笑中充满了悲凉。
“晁姑娘，董将军…投靠梁山了么？”
闻言晁霖看回程婉儿，后者双目含泪，楚楚可怜样子我见犹怜。
她心中一阵酸楚，摇摇头，不忍多说。
程婉儿见晁霖否认，似是又看到了一丝希望，她紧紧盯着她，追问道：
“那你怎么确定董将军一定会入你们梁山麾下？他若是为了东平府宁死不屈呢？”
晁霖一阵沉默。
董平都要恨死程万里了。
要是你爹同意你嫁给他说不定他还能宁死不屈一下。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与程婉儿如此说，她怪她一个就够了，何必还要再去怨董平或者自己的爹呢？
她只叹了口气，“程小姐，这不重要，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答案就好。”
晁霖拒绝回答她的问题，程婉儿眼里的光再次黯淡了下去。
她从怀里掏出手帕，擦净眼泪，只沉默了一瞬便抬头看向晁霖，目光坚定：“如果你们一定要打破东平府，那么就是死，我也要和我的家人死在一起。”
她的声音轻柔，却每一个字都布满了决绝。
晁霖看着她，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敬意。
“那我知道程小姐的答案了。”晁霖垂下眼，语气轻轻却又异常坚定：“程小姐，劝程太守开城投降吧，免得大动干戈，劳民伤财。”
“我父亲不会投降的。”程婉儿轻轻摇头，神色变得挣扎无奈，“我了解我父亲，他把官场和名利看得比一切都重要，如果投降，他就再也无法在官场立足了。”
“那你还会劝他以后做个好官的，对吧？程小姐？”晁霖对她轻轻一笑。
程婉儿勉强扯出一个笑，点了点头。
“那就好。”晁霖松了口气，站起身，“程小姐，你既已做出选择，前路浩荡，祝你余生幸福顺遂。”
她说完对程婉儿拱手作揖，程婉儿也站起身，微微屈膝，回了个万福礼。
晁霖拉开房间大门时回头看了一眼程婉儿，后者站在桌前，神情哀伤茫然。
她知道程婉儿心中的挣扎痛苦，但这已是她能给她最好的结果了。
“抱歉，程小姐。”
晁霖回到梁山营寨，却在中军帐外被史进拦住。史进一脸焦急神色，紧紧地抱住她的胳膊就不放开了。
“小霖妹妹，你去东平府了？你听我说啊，我跟东平府里的那个女子什么都没有！我就是曾经在东平府时救过她一次，我跟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你可千万别误会啊！”
晁霖被史进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话语搞得有些懵，随后她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
她轻轻拍了拍史进紧握着自己的双手，“史进哥哥，你又来与公明哥哥献计了？误会什么？我也没说你跟她有什么啊，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是、是。”史进一脸尴尬地笑。
他来找宋江献计，结果被告知晁霖已经知道他的计策了，还说他这个计不可行。
可不可行不重要，重要的是晁霖竟然知道他的旧相好，还知道他要去找旧相好！
这可完了！吓得他魂都要飞了，守在中军帐前一天了，就等晁霖回来解释呢。
“我这不是怕你误会我跟她的关系嘛。”史进讨好似地笑看着晁霖，“小霖妹妹，我对你绝对是忠贞不二的！”
“什么忠贞不二？”晁霖被史进逗笑，“史进哥哥，你怎么乱用词啊？”
“没乱用词。”史进的目光变得坚定，“小霖妹妹，我对你是真心的！”
晁霖一愣，显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史进的话中之意。
“额…”她面色迟疑，“好…吧？”
她觉得有些尴尬，“史进哥哥，我找公明哥哥还有事呢，我先…”她指了指中军帐，“进去了？”
史进也是一愣，没想到自己都说得这么直白了，结果晁霖还是不明白他的心意。
他无奈地叹出口气，放开晁霖的手臂，点了点头。
“好，那我就先不耽误你办正事了小霖妹妹，你进去吧。”
晁霖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匆匆走进了中军帐。
史进站在原地，看着晁霖的背影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但他也知道，晁霖在感情方面向来有些迟钝，他不能强求，只能细水长流。
晁霖进了中军帐，将程婉儿的意愿告知给宋江，宋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开口道：
“所以，小霖妹子，你决定放他们走了？”
“是。”晁霖点头，“公明哥哥，明日起，可以攻城了。”
宋江点头应好，又说道：“对了妹子，你不在时南山酒店来人了，找你的。”
“找我？”晁霖有些惊讶，“何事？”
“没说，但听起来很紧急，店伙计说，朱贵兄弟让你回来就赶紧过去一趟。”
晁霖不解，但还是骑马赶了回去。
她走之前叮嘱宋江，可以收服董平，但一定要等她回来再一起打进东平，不然董平那个莽撞人一定会把程万里一家都给杀了。
宋江答允，她这才放心离去。
她到达南山酒店时天色已晚，她匆匆下马进了大门，朱贵和杜兴都不在前厅，店里的几个伙计在看到她时面色也都有些不自然。
晁霖疑惑更浓，一个店伙计对她说朱掌柜和杜掌柜在后院等她，她刚一踏入后院，便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杜兴。
“杜兴哥哥！”
晁霖对他打招呼，他却面色有些沉重地走过来，只叫了句小霖妹子后便不再说话，似是在思考斟酌着字句。
“怎么了哥哥？”
晁霖彻底懵了：这南山酒店怎么一个两个都变得这么奇怪了？
杜兴神情微动，最终叹了口气，“小霖妹子，你来看吧。”
他将晁霖领至东侧最靠里的厢房门口，其实这间并非真正的厢房，而是专门用来关押在南山酒店被劫的倒霉蛋的“牢房”。
推开大门，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的景象更让晁霖一时愣住了：
一个全身用麻绳捆得严严实实的黑衣男子，整个人侧躺在简陋的草堆上，嘴巴被一块布堵住。他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他的两侧各站着一个举着火把的伙计，看管他以防他逃跑。朱贵背对着门口立于他面前，听到门被推开的声响，转过身，火光跳跃间晁霖看到他手里捏着一封被打开了的信。
信纸在穿堂风中微微颤抖，晁霖走进厢房，不解地看着朱贵。
“怎地了掌柜哥哥？你找我有何急事？”
朱贵没有回答，而是沉默着将信纸递给了晁霖。
杜兴在身后关上厢房大门，屋内瞬间暗了下来。一个伙计举着火把过来给晁霖照亮，晁霖疑惑地环视了一遍几人，这才看起手中的信。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晁霖的心瞬间咯噔一声——
这是宿太尉写给她的信！
宿太尉先在信里寒暄了几句，问她近来如何，又道他自华州回京，已多番上奏皇帝，言梁山众将各个了得、有平世之能，希望皇帝能得以善用。皇帝本已心动，奈何蔡京、高俅、童贯回回次次反驳污蔑，又叫皇帝摇摆不定。
他又责问晁霖，梁山前番打了大名府，打就打了，为何还要杀了蔡京的女儿、女婿？蔡京大怆，悲愤上书请朝廷发兵梁山。谏议大夫赵鼎奏请招安，却被皇帝罢了官，从此无人敢再奏，他前番种种劝说皆算白费。
他告诉晁霖，蔡京请皇帝调了凌州两个团练使——单廷珪、魏定国来征讨梁山，教她做好应对准备。
最后，他言道皇帝近日迷上了东京的一个花魁，名唤李师师。教晁霖可试着走她的门路，吹吹枕边风也是极有用的。
他道自己还会继续奏请皇帝善用梁山，有任何风吹草动，还会再次来信。
晁霖看完信，心中五味杂陈。
三大奸臣不死，梁山断无一日安生。
李师师。
看来这东京，她定是要再走一趟了。
“哥哥们都看过这信了？”晁霖抬起头，将信纸叠好揣进了怀里。
“看过了。”朱贵终于开口，面色凝重。
晁霖轻轻叹了口气，看向黑衣男子，“他是信使？”
“是。”朱贵点头。
晁霖有些无奈，“放了他吧。”
朱贵与杜兴对视一眼，后者默默拉开大门，前者拉起晁霖就出了厢房。
二人停在门口，厢房大门再次被关上。
冬夜寒风呼啸，打在二人周身，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朱贵的面色严肃凝重，他紧紧盯着晁霖，开口道：
“霖妹，那信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晁霖眉间紧蹙，面色复杂难明，还带着些愧疚和自责。
“抱歉，掌柜哥哥，一直没同你们说，我跟宿太尉…有过往来。”
朱贵听到此话情绪有些激动，“为什么？霖妹，你跟朝廷的人往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不自觉拔高：“还有那信上写的，他上书皇帝善用我们，善用我们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掌柜哥哥，你听我说。”晁霖长长吐出口气，试图平复他的情绪：“我只是想为梁山众兄弟，找一条出路。”
“出路？”
“是。”晁霖点头，“哥哥，我们梁山如今势力强大，虽不怕朝廷围剿，但长久以往，终会折损元气。如若不与朝廷有所联系，找到一条共存的道路，我们是没有办法永安水泊的。
“宿太尉，他是一个好官，所以我才请他帮我、帮我们，谋条平安生路。”
朱贵闻言一阵沉默，晁霖的考虑不无道理，他知道她是在为梁山兄弟的未来着想。
但他仍有疑虑，“你所说的平安生路，是什么？”
“封王。”
轻轻两个字，在冷风呼啸的夜晚却显得异常清晰坚定。
朱贵震惊地瞪大眼睛，声音已不觉微微颤抖：“如何封王？”
“打出来。”晁霖眼神坚定，“用军功，换未来。”
朝廷的复杂与奸臣的险恶梁山人尽皆知，朱贵怀疑：“霖妹，朝廷多是奸臣，狡诈多变，这能行吗？”
“不行，就打到他行。”晁霖双拳紧攥，下了决心。
杀了三大奸臣。
破了大辽。
再不济还有靖康之变。
她要打到让大宋看到他们的实力，对他们敬畏，不敢来犯。
“这可不是个小决定。”朱贵眉间蹙起，神情严肃，“天王哥哥知道你的想法吗？”
晁霖摇头，朱贵继续追问：“公明哥哥呢？”
“也还不知。”
“那你打算何时告知他们？”朱贵不解发问。
晁霖一顿，深吸一口气，“再等等吧。”
——她还不知道晁盖的意愿。
“那…”朱贵迟疑。
“掌柜哥哥，这件事情你和杜兴哥哥，还有酒店的其他兄弟先替我保密。毕竟现在一切都是未知，说了，也许会教兄弟们徒增烦恼。等到时机成熟的那一天，我会亲自向所有兄弟说明这件事的。”
晁霖对他感激一笑，“拜托了，哥哥。”
朱贵看着晁霖坚定的眼神，知道她已经做出了自己决定。
他也知道，晁霖一直是个聪慧有想法的好头领，她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下的这个决定。
他更知道，晁霖的性格坚韧倔强，一旦下定决心，便再不会轻易改变。
他相信她。
他露出一个理解的微笑。
“好。”
他又说：
“霖妹，不管成功与否，不管结果如何，我朱贵，永远支持你。”
席间宋江调拨人马，吴用坐在晁霖身侧，低声问她道：
“你要去哪个吗？”
“东平。”晁霖饮尽杯中茶水，语气十分平静。
“好吧。”吴用低声一笑，“不想同我去东昌？”
闻言晁霖用一只手撑起下颌，转脸看进吴用双眼，笑容娇俏。
“当然想，不过我去东平自有原因，就先不陪加亮哥哥了。”
反正东平城破后还是要去东昌的。
她暗自吐槽。
吴用看着晁霖明媚笑颜心中不禁一动。
“好。”
他的语气和笑容变得温柔，用羽扇轻拂了拂晁霖的面庞，“不管什么原因，都要记得小心行事。”
“知道啦加亮哥哥。”晁霖对他挑了挑眉。
快出聚义厅大门时晁霖被李俊叫住，水军中阮氏三雄去东平，横顺去东昌，而他则因为左小臂的箭伤还未痊愈，和童威、童猛一起留守山寨。
“怎么了李俊哥哥？”晁霖走到他面前，轻声问道。
李俊眉头微蹙，面色略显忧虑，他看着晁霖，声音沉沉道：“刚回来就又要下山，多保重自己。”
“哥哥放心。”晁霖笑着点头，又说道：“哥哥自己也要多保重，好好休养，水寨还需要你坐镇呢。”
李俊听了晁霖的话面色稍有缓和，他轻轻一笑，“你也放心。”
宋江领兵至安山镇驻扎，郁保四、王定六送战书，却被各打二十讯棍发了回来。宋江气愤，定要平吞州郡。
当晚宋江坐在中军椅看天书，晁霖坐在下首军椅上擦着双剑，突然中军帐帘被人猛地撞开，晁霖侧头看去，是史进醉醺醺地、一步三晃荡地闯了进来。
史进在看到晁霖也在时脚步一怔，醉意瞬间消散了大半。他站在原地，一时间进退不决，还是宋江率先开口，问他来有何事。
史进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晁霖见状一笑，将双剑搁于一旁的桌子上，看着史进开口道：“史进哥哥，你有事就说嘛，支支吾吾，总不是吃醉酒来找公明哥哥讨罚的吧？”
“那倒不是。”史进面上带着尴尬的笑，挠了挠头，看向宋江，“小弟…突然没事了。公明哥哥，夜半打扰，小弟先告退了。”
他说完就飞速溜出了中军帐，晁霖垂头轻笑，宋江略发懵地看着晁霖，语气疑惑不解：
“史进兄弟这是怎么了？”
晁霖看向宋江，撇撇嘴，声音含笑，“史进哥哥是有事找哥哥，不过他可能一看我在，就不好意思说了。”
之后她便将史进在东平府内有相识的女子和他想里应外合破城之计讲与了宋江，又告诉宋江这个办法不可行，若是史进明日还来献计，断不要依了他。
“常言道娼妓之家，最忌讳‘者扯丐漏走’，一单生意一了事，从不念及旧情。史进哥哥若是入城，必会被告发。咱们不受这无妄之灾，也别连累了人家正常过日子。”
“如此。”宋江了然点头，又笑起来，“妹子所知，倒是甚广。”
晁霖知道宋江在说她连风尘之事都这么了解，又想起这是书中吴用所说，便没忍住笑出了声。
“公明哥哥，我这都是跟加亮哥哥学得，是他知识面广。”
闻言宋江神情一动，不禁为吴用捏了把汗。
这也敢教？
怪不得这么多年都娶不到晁霖。
自作自受啊。
他干笑两声以缓解尴尬，赶忙转移了话题：
“小霖妹子，你说你明日，要入东平府？”
“是。”晁霖点头，“这东平太守程万里有一个女儿，名叫程婉儿，董平无妻，累累求娶却不被程万里答允，因此他二人多有不和。”
她说到此一顿，面色变得有些沉重。
“公明哥哥，我想知道程婉儿是如何想的。”
宋江不解，晁霖看着他，语气坚定：
“公明哥哥，若是程婉儿无意于董平，她，还有程万里一家，我要放他们走。”
“放他们走？”宋江略惊，沉思片刻，复又开口：“那程万里可不是个好官。”
“我知道。”晁霖眉间微动，“但怎么说他毕竟也还是程婉儿的父亲，我想放过他这一回。”
他若是死了，程婉儿定会万分痛苦。
宋江明白晁霖话中之意，不由得心头一软，眉目舒展，面上浮起几分笑意。
“小霖妹子，你总是有恻隐之心。”
晁霖也笑起来，“公明哥哥不反对我，哥哥比我更有仁心。”
“既如此，那我便等待妹子的答案了。”宋江笑着回应。
翌日，晁霖前往东平府，偷偷摸进了太守府后院程婉儿的房间。
此时屋内空无一人，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晁霖环顾四周，房间布置得典雅精致，陈设物品无一不是最贵、最好的。
她坐在外阁的圆形弯腿红木桌前，心想着这程万里对自己的女儿倒是不错，又不由自主地想起程婉儿在书中的结局：
全家被杀，自己也被掳上梁山。
她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没多时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晁霖起身面向大门，等待与程婉儿相见。
侍女推开房间大门，却见屋内赫然站着一人，她瞬间被吓得花容失色，惊叫出声。
晁霖见状连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又看向呆愣在门口的程婉儿，示意她不要出声。
侍女满眼惊恐地看着晁霖，晁霖尽量放轻柔自己的语气，安抚她道：“别害怕，我没有恶意，现在我放开你，你不要出声，好吗？”
侍女连连点头，晁霖见状放开她，那侍女连忙后退两步挡在程婉儿身前，这才捂着胸口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心情。
“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我们小姐的房间？”她看着晁霖，眼神防备警惕。
晁霖轻轻一笑，看向她身后的程婉儿，拱手作揖，“在下晁霖，突然造访，失礼了。”
闻言程婉儿和侍女都变了脸色，东平府位于梁山临县，她二人自然都知晓晁霖的身份。
东平府内皆知梁山已起兵至安山镇，即将攻城。没想到晁霖竟已入了城，还来到了这里。
二人有些惊慌，但程婉儿毕竟是大家闺秀，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她看着晁霖，温声开口：“你是梁山泊的那个晁霖？”
晁霖颔首称是，继续道：“我来此并无他意，不是威胁，也不是恐吓，只是有两个问题想要问询程小姐。”
程婉儿闻言从侍女身后走上前，侍女紧张地拉住她，她对侍女安慰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说了句没事，又看向晁霖，向屋内一摆手。
“晁姑娘请屋内坐下说话吧。”
晁霖与程婉儿面对面坐下，侍女守在门外。
屋内气氛有些紧张，晁霖看着程婉儿：
十八九岁年纪，身着桃红彩绣百花云烟裙，头戴白玉嵌珠蝴蝶簪。
柳眉杏眼，唇若丹霞，冰肌莹彻，温婉动人。
晁霖微微一笑，率先开口：“程小姐，我知道我的身份可能让你感到害怕，但请相信我，我确无恶意。”
晁霖的一双眼目光坦诚，程婉儿轻吸一口气，紧张情绪稍有缓解。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语气柔和地开口：“晁姑娘，我听说过你的名声，知你并非穷凶极恶之人。姑娘有什么问题，但请问吧。”
“好。”晁霖的神情变得认真严肃起来，“程小姐，我的这两个问题对你来说至关重要，请你一定要诚实回答，切莫说谎。”
程婉儿点头应好。
“第一个问题：程小姐，你对董平将军，是何情感？”
晁霖的问题十分直白，程婉儿一怔，没想到她问的竟然是自己的私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晁霖看着程婉儿的犹豫样子，心中清楚自己的这个问题实在是唐突冒犯，但她一定要知道程婉儿的答案。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语气坚定地再次开口：
“程小姐，请如实回答。”
程婉儿看着晁霖，她知道自己无法回避这个问题，于是害羞地垂下眼，脸上泛起了朵朵红晕。过了好一会儿，才用细如蚊鸣的声音回答道：
“董将军英雄神勇，我…敬重他。”
她的声音虽然弱，但红透的脸、不敢直视的眼，以及话语中那难以掩饰的羞涩和悸动，都清清楚楚地表达了她对董平的爱慕之心。
晁霖不禁叹了口气：孽缘啊。
“第二个问题：”晁霖的声音染上几丝惆怅：“程小姐，若是在你父亲和董都监之间，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话音刚落，程婉儿瞬间抬眼看向晁霖，眼神中满是惊讶和不解。
这回不敢直视对方的变成了晁霖，她闭上眼，右手无力扶额：
程婉儿若是对董平无意就好了，自己甚至都不用问第二个问题，直接送他们一家走就可以了。
现在好了，选程万里，那她就得跟喜欢的人彻底拜拜；选董平，那自己爹不死也得进梁山大牢。
晁霖无奈：“程小姐，还是请如实回答。”
程婉儿不明所以，语气惊诧又疑惑：“晁姑娘，你此言，为何意？”
闻言晁霖抬头看向程婉儿，右臂置于桌子上，深吸一口气，似是在做什么决断。
终于，她开口：
“程小姐，我实话与你说了吧，这东平府，我梁山早晚拿下；董都监，也定会入我梁山麾下。我想你也知道你父亲向来便不是什么清廉之官，你若是想嫁与董平，那就算我有心留程太守一命，他的下半辈子，恐怕也要在梁山大牢里度过了。”
程婉儿听完晁霖的话面上已失去血色，晁霖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她的心头，痛得她几乎落下泪来。
她慌乱地拉住晁霖的手，泛红的眼眶里眼神哀求，声音也哽咽起来：“晁姑娘，你们不要打东平府了好不好？我父亲…我父亲，我会劝他以后做个好官的，好不好？求求你了。”
晁霖看着程婉儿样子心中不忍，她左手轻轻覆上程婉儿握着自己的手，安慰性地拍了拍，语气轻柔地对她道：
“程小姐，我可以放你父亲，还有你一家走，当然，你也可以一同离开。
“只是这样，你就再与董都监无缘了。”
程婉儿闻言身体微微一颤，眼眶瞬间变得更红了。
她放开晁霖的手，咬紧下唇努力不让眼泪落下，再开口，声音颤抖中带着几分凄凉哀怨：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打东平府？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家破人散？”
晁霖被她问的心一颤，扭过脸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为什么？
因为这是命中注定。
是东平府的注定，是董平要与天罡地煞相聚的注定，是宋江要坐梁山第二把交椅的注定。
而她想改变程婉儿的注定，在后者的眼里，却是她残忍地剥夺了她幸福的人生。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世事难两全。
“东平东昌，及邻近村县里的百姓，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是为了他们。”
许久，晁霖沉沉开口。
“程小姐，其实你还有第三个选择，你一家离开，你自己上梁山嫁给董平……”
“那我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我的家人了，是不是？”
晁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程婉儿开口打断，她的声音哀婉无助，眼泪终于落下。
晁霖依然扭着脸，不敢，也不忍心看程婉儿的表情。她沉默了顷刻，最终点点头，“是。”
程婉儿突然笑了一声，那笑中充满了悲凉。
“晁姑娘，董将军…投靠梁山了么？”
闻言晁霖看回程婉儿，后者双目含泪，楚楚可怜样子我见犹怜。
她心中一阵酸楚，摇摇头，不忍多说。
程婉儿见晁霖否认，似是又看到了一丝希望，她紧紧盯着她，追问道：
“那你怎么确定董将军一定会入你们梁山麾下？他若是为了东平府宁死不屈呢？”
晁霖一阵沉默。
董平都要恨死程万里了。
要是你爹同意你嫁给他说不定他还能宁死不屈一下。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与程婉儿如此说，她怪她一个就够了，何必还要再去怨董平或者自己的爹呢？
她只叹了口气，“程小姐，这不重要，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答案就好。”
晁霖拒绝回答她的问题，程婉儿眼里的光再次黯淡了下去。
她从怀里掏出手帕，擦净眼泪，只沉默了一瞬便抬头看向晁霖，目光坚定：“如果你们一定要打破东平府，那么就是死，我也要和我的家人死在一起。”
她的声音轻柔，却每一个字都布满了决绝。
晁霖看着她，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敬意。
“那我知道程小姐的答案了。”晁霖垂下眼，语气轻轻却又异常坚定：“程小姐，劝程太守开城投降吧，免得大动干戈，劳民伤财。”
“我父亲不会投降的。”程婉儿轻轻摇头，神色变得挣扎无奈，“我了解我父亲，他把官场和名利看得比一切都重要，如果投降，他就再也无法在官场立足了。”
“那你还会劝他以后做个好官的，对吧？程小姐？”晁霖对她轻轻一笑。
程婉儿勉强扯出一个笑，点了点头。
“那就好。”晁霖松了口气，站起身，“程小姐，你既已做出选择，前路浩荡，祝你余生幸福顺遂。”
她说完对程婉儿拱手作揖，程婉儿也站起身，微微屈膝，回了个万福礼。
晁霖拉开房间大门时回头看了一眼程婉儿，后者站在桌前，神情哀伤茫然。
她知道程婉儿心中的挣扎痛苦，但这已是她能给她最好的结果了。
“抱歉，程小姐。”
晁霖回到梁山营寨，却在中军帐外被史进拦住。史进一脸焦急神色，紧紧地抱住她的胳膊就不放开了。
“小霖妹妹，你去东平府了？你听我说啊，我跟东平府里的那个女子什么都没有！我就是曾经在东平府时救过她一次，我跟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你可千万别误会啊！”
晁霖被史进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话语搞得有些懵，随后她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
她轻轻拍了拍史进紧握着自己的双手，“史进哥哥，你又来与公明哥哥献计了？误会什么？我也没说你跟她有什么啊，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是、是。”史进一脸尴尬地笑。
他来找宋江献计，结果被告知晁霖已经知道他的计策了，还说他这个计不可行。
可不可行不重要，重要的是晁霖竟然知道他的旧相好，还知道他要去找旧相好！
这可完了！吓得他魂都要飞了，守在中军帐前一天了，就等晁霖回来解释呢。
“我这不是怕你误会我跟她的关系嘛。”史进讨好似地笑看着晁霖，“小霖妹妹，我对你绝对是忠贞不二的！”
“什么忠贞不二？”晁霖被史进逗笑，“史进哥哥，你怎么乱用词啊？”
“没乱用词。”史进的目光变得坚定，“小霖妹妹，我对你是真心的！”
晁霖一愣，显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史进的话中之意。
“额…”她面色迟疑，“好…吧？”
她觉得有些尴尬，“史进哥哥，我找公明哥哥还有事呢，我先…”她指了指中军帐，“进去了？”
史进也是一愣，没想到自己都说得这么直白了，结果晁霖还是不明白他的心意。
他无奈地叹出口气，放开晁霖的手臂，点了点头。
“好，那我就先不耽误你办正事了小霖妹妹，你进去吧。”
晁霖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匆匆走进了中军帐。
史进站在原地，看着晁霖的背影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但他也知道，晁霖在感情方面向来有些迟钝，他不能强求，只能细水长流。
晁霖进了中军帐，将程婉儿的意愿告知给宋江，宋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开口道：
“所以，小霖妹子，你决定放他们走了？”
“是。”晁霖点头，“公明哥哥，明日起，可以攻城了。”
宋江点头应好，又说道：“对了妹子，你不在时南山酒店来人了，找你的。”
“找我？”晁霖有些惊讶，“何事？”
“没说，但听起来很紧急，店伙计说，朱贵兄弟让你回来就赶紧过去一趟。”
晁霖不解，但还是骑马赶了回去。
她走之前叮嘱宋江，可以收服董平，但一定要等她回来再一起打进东平，不然董平那个莽撞人一定会把程万里一家都给杀了。
宋江答允，她这才放心离去。
她到达南山酒店时天色已晚，她匆匆下马进了大门，朱贵和杜兴都不在前厅，店里的几个伙计在看到她时面色也都有些不自然。
晁霖疑惑更浓，一个店伙计对她说朱掌柜和杜掌柜在后院等她，她刚一踏入后院，便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杜兴。
“杜兴哥哥！”
晁霖对他打招呼，他却面色有些沉重地走过来，只叫了句小霖妹子后便不再说话，似是在思考斟酌着字句。
“怎么了哥哥？”
晁霖彻底懵了：这南山酒店怎么一个两个都变得这么奇怪了？
杜兴神情微动，最终叹了口气，“小霖妹子，你来看吧。”
他将晁霖领至东侧最靠里的厢房门口，其实这间并非真正的厢房，而是专门用来关押在南山酒店被劫的倒霉蛋的“牢房”。
推开大门，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的景象更让晁霖一时愣住了：
一个全身用麻绳捆得严严实实的黑衣男子，整个人侧躺在简陋的草堆上，嘴巴被一块布堵住。他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他的两侧各站着一个举着火把的伙计，看管他以防他逃跑。朱贵背对着门口立于他面前，听到门被推开的声响，转过身，火光跳跃间晁霖看到他手里捏着一封被打开了的信。
信纸在穿堂风中微微颤抖，晁霖走进厢房，不解地看着朱贵。
“怎地了掌柜哥哥？你找我有何急事？”
朱贵没有回答，而是沉默着将信纸递给了晁霖。
杜兴在身后关上厢房大门，屋内瞬间暗了下来。一个伙计举着火把过来给晁霖照亮，晁霖疑惑地环视了一遍几人，这才看起手中的信。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晁霖的心瞬间咯噔一声——
这是宿太尉写给她的信！
宿太尉先在信里寒暄了几句，问她近来如何，又道他自华州回京，已多番上奏皇帝，言梁山众将各个了得、有平世之能，希望皇帝能得以善用。皇帝本已心动，奈何蔡京、高俅、童贯回回次次反驳污蔑，又叫皇帝摇摆不定。
他又责问晁霖，梁山前番打了大名府，打就打了，为何还要杀了蔡京的女儿、女婿？蔡京大怆，悲愤上书请朝廷发兵梁山。谏议大夫赵鼎奏请招安，却被皇帝罢了官，从此无人敢再奏，他前番种种劝说皆算白费。
他告诉晁霖，蔡京请皇帝调了凌州两个团练使——单廷珪、魏定国来征讨梁山，教她做好应对准备。
最后，他言道皇帝近日迷上了东京的一个花魁，名唤李师师。教晁霖可试着走她的门路，吹吹枕边风也是极有用的。
他道自己还会继续奏请皇帝善用梁山，有任何风吹草动，还会再次来信。
晁霖看完信，心中五味杂陈。
三大奸臣不死，梁山断无一日安生。
李师师。
看来这东京，她定是要再走一趟了。
“哥哥们都看过这信了？”晁霖抬起头，将信纸叠好揣进了怀里。
“看过了。”朱贵终于开口，面色凝重。
晁霖轻轻叹了口气，看向黑衣男子，“他是信使？”
“是。”朱贵点头。
晁霖有些无奈，“放了他吧。”
朱贵与杜兴对视一眼，后者默默拉开大门，前者拉起晁霖就出了厢房。
二人停在门口，厢房大门再次被关上。
冬夜寒风呼啸，打在二人周身，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朱贵的面色严肃凝重，他紧紧盯着晁霖，开口道：
“霖妹，那信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晁霖眉间紧蹙，面色复杂难明，还带着些愧疚和自责。
“抱歉，掌柜哥哥，一直没同你们说，我跟宿太尉…有过往来。”
朱贵听到此话情绪有些激动，“为什么？霖妹，你跟朝廷的人往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不自觉拔高：“还有那信上写的，他上书皇帝善用我们，善用我们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掌柜哥哥，你听我说。”晁霖长长吐出口气，试图平复他的情绪：“我只是想为梁山众兄弟，找一条出路。”
“出路？”
“是。”晁霖点头，“哥哥，我们梁山如今势力强大，虽不怕朝廷围剿，但长久以往，终会折损元气。如若不与朝廷有所联系，找到一条共存的道路，我们是没有办法永安水泊的。
“宿太尉，他是一个好官，所以我才请他帮我、帮我们，谋条平安生路。”
朱贵闻言一阵沉默，晁霖的考虑不无道理，他知道她是在为梁山兄弟的未来着想。
但他仍有疑虑，“你所说的平安生路，是什么？”
“封王。”
轻轻两个字，在冷风呼啸的夜晚却显得异常清晰坚定。
朱贵震惊地瞪大眼睛，声音已不觉微微颤抖：“如何封王？”
“打出来。”晁霖眼神坚定，“用军功，换未来。”
朝廷的复杂与奸臣的险恶梁山人尽皆知，朱贵怀疑：“霖妹，朝廷多是奸臣，狡诈多变，这能行吗？”
“不行，就打到他行。”晁霖双拳紧攥，下了决心。
杀了三大奸臣。
破了大辽。
再不济还有靖康之变。
她要打到让大宋看到他们的实力，对他们敬畏，不敢来犯。
“这可不是个小决定。”朱贵眉间蹙起，神情严肃，“天王哥哥知道你的想法吗？”
晁霖摇头，朱贵继续追问：“公明哥哥呢？”
“也还不知。”
“那你打算何时告知他们？”朱贵不解发问。
晁霖一顿，深吸一口气，“再等等吧。”
——她还不知道晁盖的意愿。
“那…”朱贵迟疑。
“掌柜哥哥，这件事情你和杜兴哥哥，还有酒店的其他兄弟先替我保密。毕竟现在一切都是未知，说了，也许会教兄弟们徒增烦恼。等到时机成熟的那一天，我会亲自向所有兄弟说明这件事的。”
晁霖对他感激一笑，“拜托了，哥哥。”
朱贵看着晁霖坚定的眼神，知道她已经做出了自己决定。
他也知道，晁霖一直是个聪慧有想法的好头领，她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下的这个决定。
他更知道，晁霖的性格坚韧倔强，一旦下定决心，便再不会轻易改变。
他相信她。
他露出一个理解的微笑。
“好。”
他又说：
“霖妹，不管成功与否，不管结果如何，我朱贵，永远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