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霍殊会救你的。”林阑梦不是对自己能说服霍殊有十足的自信，而是她相信自己之死若不可转圜，那将赵月云带出大理寺便是霍殊最好的投名状。
不论是给谁。
林阑梦要做的，便是于皇帝、太子之间，让霍殊明白还有林氏这个选择，并要让他非选林氏不可。
眼前闪过试探霍殊时，烛火恍惚间，似是看到他微红的耳廓。
林阑梦自嘲一笑，人人都道她是汴京明珠，真到绝境处才发现，她配不上。
亲梅竹马的赵暄能为了再进一步而舍下她。
更何况是第一次于狱中相见的霍殊。
怎会对她心动呢？
将希望放于此？
她不敢再异想天开。
需得有让霍殊非选林氏不可的理由。
大理寺牢狱阴冷，一盏茶饮尽也暖不了身，赵月云靠着囚柱从怀里不知掏出了个什么，只听得“啪嗒”一闷声，扔到了林阑梦脚边。
“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铮——”匕身出鞘，林阑梦当即便确定这是皇帝于两年前赐于她的流云匕，鞘是镂金嵌宝石，柄是剔透的白玉，握则生暖意，身则是锋利无比并淬了毒的玄铁。
“此物乃蛮夷公主至宝，匕上所抹的毒在中原并无解药，梦儿且拿去，看谁以后还敢欺负你！”
林阑梦还记得当今陛下赐她流云匕袒护的语气，流云匕精美，她很是喜欢，只是毒太重，叫她不敢随意把玩，于是便将其置于琉璃匣内，高高束起，日日皆可见，却又伤不着人。
她开心了许久。
后来……她送给了赵暄。
望他平安。
“他给你时可有说什么？”林阑梦苦笑一声问道，虽之前心中已有猜测，并觉八九不离十，但却仍忍不住去想，自己或许多有偏激，将赵暄想得太坏了些。
东宫本就艰辛，或许他有难言的苦衷呢。
可流云匕，本可不出现在这里的。
“能说什么，不过说这是你们的定情信物，怕你死脑筋非要自戕，让我适当时拿出来给你看看，想想他呗。”赵月云嘟囔着，“不过是让你死前看看，可别反悔啊！”
林阑梦难得笑出了声，“自然。”
流云匕根本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定情信物，不过是她在送他出京平乱时，唯一能拿得出的、还能称得上是兵器的东西罢了。
她只盼他平安。
可如今，却出现在了这里。
一把带毒的匕首，出现在了明日必有一人会死的狱中。
赵暄将流云匕交给赵月云便是给予了她处于绝对优势的错觉，安抚了她的情绪，让她得以乖乖听话，唯命是从。
可她的对手会是于北方立下赫赫战功的霍殊，一把通身镶满宝石的匕首，又怎会难到他呢？
只会让处于生死边缘、几近崩溃的林阑梦红了眼，恨不能杀了赵月云。
人若失了智，不就任人摆布了吗？
林阑梦此时也不得不感慨一句赵暄心机够绝，只可惜，这次他终是料错了。
流云匕，会是这一局最重要的一环。
林阑梦于心中一遍遍推演着，不断去回想还有哪些细节是她漏掉的。
每次想到赵暄时，她便告诫自己他是位居东宫、满腹筹谋的太子，她还需再狠心些，才能保住祖父和哥哥。
她一定要保住祖父和哥哥。
“吱——呀——”
狱门被缓缓打开，林阑梦恍惚间回过神来，朝着狱门看去，霍殊轻轻吹亮火折子，火苗点亮瞳孔，划过他棱角分明但青涩的侧脸。
“到时辰了。”
霍殊朝牢狱深处看去，只觉林阑梦已与几个时辰前大有不同，一身死气，满身疏离。
不再是为他捻茶时，句句试探只为寻求出路的她了。
他捏着手中的瓷瓶，朝她扔去，“你要的东西。”
瓷瓶高高抛起，林阑梦闻声才去接，已是慢了半拍，接得手忙脚乱，拿稳时还有些心有余悸，微微喘着气朝霍殊看去，还有些呆愣愣的。
霍殊轻笑，“林姑娘如此看我作甚？”
少年将军，意气风发。
林阑梦想到自己的计划，心觉苦涩，她真的要拉这样的人入局吗？
“我忽得想起，少时似是见过将军。”林阑梦笑不达眼底，“今日赴死，有一事要拜托将军。”
立下战功后与他攀关系的人实在太多，“少时见过”便是霍殊回京这几日里听得最多的，他并未多想，“何事?”
霍殊从未想过，余生多日，他都在回想，若是当时自己多问一句，不那么自负又谨慎，是否就可以多一丝可能。
“还请将军能借我之死将赵月云带出大理寺，随我祖父一同送往江南老家。”林阑梦端端正正朝霍殊磕了个头。
汴京城高高在上的明珠终是落入了泥里。
赵月云痴痴得想着，她欠林阑梦的怕是还不清了。
霍殊立得笔直，心下颇凉，林阑梦所求之事与他的筹谋实属相背，他没有理由帮她。
也不屑于骗她。
拒绝的话不知怎得，于唇齿之间碾了几个来回，也吐不出来。
“我们三人的父亲生前本为至交，今日能在此相见也算是一桩缘分。” 林阑梦缓缓直起半身，似是慵懒跪坐着，毫无半分大小姐的仪态，“我已步入死局，愿为二友垫一垫脚。”
“今日我饮毒酒，太子却不知真假，你若借此机会送出赵月云，借太子势，将她当成是我，与我祖父一同送回江南，不论是陛下和太子，都会记你一功。”林阑梦仰头看向霍殊，字字掷地有声。
霍殊只觉好笑，半蹲下来，欺身向前，“那若太子非要在出城前再见林小姐一面呢？”
“将军便说，我伤心欲绝，实难相见便是。”林阑梦像是听了个笑话，忍不住笑道，“将军足智多谋，总是比小女子我有主意的。”
“只要我祖父见到赵月云，此后所有事便无需将军费心，而我江南林氏，永记将军大恩，日后必会相报。”
林太师为官数十载，朝中势力非一日可拔除。
霍殊年少便立下赫赫军功，可朝堂上却总受文臣掣肘，很多事办起来十分费力，若文臣们能闭上臭嘴……
林太师朝中人脉，若能为他所用……
霍殊既带来毒酒，那本就想好了该如何和太子解释，如今只需顺水推舟救个赵月云，对他来说确不是难事。
“林小姐实在过谦。”霍殊退回半身，半蹲在林阑梦面前，“如此重礼，我当如何？”
“只求将军能救郡主一命。”
四目相对间，霍殊直视林阑梦，彼时他才发觉，他好像有点看不透眼前这位。
明珠蒙尘，前路堪忧。
一夜之间，汴京城里茶楼酒肆里，都在念叨这八个字。
人人都想看明珠落入泥土里。
只有霍殊知道，明珠彼时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好。我答应你。”
霍殊应道，他看到了自己在朝堂上步步高升，所谋划之事近在眼前。
“多谢将军。”
林阑梦手举瓷瓶一饮而尽。
好甜。
鸩酒竟然是甜的。
是为了让人安心赴死吗？
林阑梦想笑，却不想嘴里全是血，嘴角还未能扬起，嘴角的血先渗了出来，而后是痛，心肺仿佛碎了般得通。
原来甜都是骗人的。
鸩酒饮下后也不是一下就能死掉的。
她只觉心肝脾肺肾，每一块都搅烂了，连支撑自己的力气都没了，她捏紧了袖中的流云匕，还是控制不住得朝后倒去。
林阑梦紧闭双眸，无力得朝后倒去，一双手接住了她。
果然。
她缓缓睁开明眸，笑得动人心魄，而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拔出流云匕，一匕封喉。
陛下果然没骗她。
失去直觉的那一瞬间，她听到了霍殊高呼着她的名字，赵月云好像也哭了。
她想，她能为林氏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只愿真相大白，祖父长命百岁，安康常乐。
“咣当…”
匕首跌落在地，心肝脾肺肾不疼了，但头好像格外得痛，人要死了是这种感受吗？
林阑梦忍着头痛想着。
忍不了了。
她用全力抬起手来揉一揉额头。
“小姐？”
“秋儿？”林阑梦渐渐看清眼前人，疑惑间头痛欲裂，“我这是怎么了。”
林阑梦只觉额头被软软一碰，耳边急促却不凌乱的脚步声多了起来，每一步却都很轻。
“冬儿，小姐发烧了，快遣个腿脚快的去请宋太医来！”秋儿话音未落，林阑梦便听见其中一道脚步声更快更远了些。
只是还未响几下便嘎然而止。
“这可不行！”低沉稳重略显沧桑的阻拦声一响，林阑梦便晓得是钱嬷嬷来了，她努力睁开眼去看，只瞧见她拉着冬儿朝自己走来，
“我知你们几个都是心疼小姐的，可现下都寅时了，要不了两个时辰便要开府门迎宾客，定亲在即，万不可有差池！”
只一句便稳住了局面。
“我管他什么宾客、定亲，小姐病了，还能硬抗不成！”夏儿纵是压低了声些也难掩焦急。
“小姐有多喜欢太子你不知道？！”没几个时辰好睡了，春儿怕再吵着林阑梦，连忙捂住夏儿的嘴，在她耳边细细说道，
“若是耽误了事，小姐就是发卖了你都不能解气！”
……
三言两语听下来，林阑梦渐觉头痛减缓，慢慢看清眼前景象，熟悉的月影纱半笼床前，烛火昏暗却暖人心，窗外微风轻吹竹叶，沙沙声透过窗隙与安神香交织着包裹住她。
看着眼前她近身伺候的四大丫鬟——春儿、夏儿、秋儿、冬儿，乳母钱嬷嬷。
五人或担忧或焦躁或心疼地瞧着她，等着她发话。
林阑梦只觉荒谬。
“咳咳。”林阑梦想起身，却没想到自己竟一点力气都没，忽得半起身又朝前倒去，幸而手撑着才没跌倒，一口气没缓上又咳了起来。
“快，倒水去！”钱嬷嬷最先反应过来，将林阑梦扶着缓缓靠在她身上，“姑娘便是着急也得缓着来些。”
林阑梦实在说不出话来，只能靠着钱嬷嬷，将冬儿倒来倒温水一饮而尽，此时她才觉得自己真活了过来。
“春儿，你去煎壶姜茶来，需快些，给小姐再驱驱寒！”
不过一抹脖子间，时光便倒流百日，林阑梦只觉造化弄人。
“夏儿，你去将院前的人都喊起来，小姐还低烧着，我们需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院子里的东西要早些收拾起来了！”
“秋儿，小姐要穿的衣裳、发饰你都再检查一遍，万万不能出错！”
钱嬷嬷低眉看着林阑梦，满眼的心疼，她看着小姐长大，如珠似玉一般宠着，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要进帝王家总是不容易的。
她能替小姐多操心那便多操心些。
“梦儿莫慌，阿嬷在的。”
“嗯……”
若是人死前都将恍惚回到过去，那林阑梦一定要抓紧时间去见一人。
掀了薄被，林阑梦朝外冲去。
阿爷宿在前院。
她还没来得及道别。
“梦儿！”钱嬷嬷不过擦了两下眼睛，再抬眼时就见自家小姐光着脚朝外奔去，
“小姐！天还未亮！！”
“小姐！鞋袜还未穿！”
“小姐！……”
杯盏摔地碎得刺耳、慌乱，林阑梦一脚踏出房门，冬日冷风钻入怀中，却拦不住她的脚步。
阿爷，梦儿对不起林氏。
但你能不怪我吗？
不论是给谁。
林阑梦要做的，便是于皇帝、太子之间，让霍殊明白还有林氏这个选择，并要让他非选林氏不可。
眼前闪过试探霍殊时，烛火恍惚间，似是看到他微红的耳廓。
林阑梦自嘲一笑，人人都道她是汴京明珠，真到绝境处才发现，她配不上。
亲梅竹马的赵暄能为了再进一步而舍下她。
更何况是第一次于狱中相见的霍殊。
怎会对她心动呢？
将希望放于此？
她不敢再异想天开。
需得有让霍殊非选林氏不可的理由。
大理寺牢狱阴冷，一盏茶饮尽也暖不了身，赵月云靠着囚柱从怀里不知掏出了个什么，只听得“啪嗒”一闷声，扔到了林阑梦脚边。
“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铮——”匕身出鞘，林阑梦当即便确定这是皇帝于两年前赐于她的流云匕，鞘是镂金嵌宝石，柄是剔透的白玉，握则生暖意，身则是锋利无比并淬了毒的玄铁。
“此物乃蛮夷公主至宝，匕上所抹的毒在中原并无解药，梦儿且拿去，看谁以后还敢欺负你！”
林阑梦还记得当今陛下赐她流云匕袒护的语气，流云匕精美，她很是喜欢，只是毒太重，叫她不敢随意把玩，于是便将其置于琉璃匣内，高高束起，日日皆可见，却又伤不着人。
她开心了许久。
后来……她送给了赵暄。
望他平安。
“他给你时可有说什么？”林阑梦苦笑一声问道，虽之前心中已有猜测，并觉八九不离十，但却仍忍不住去想，自己或许多有偏激，将赵暄想得太坏了些。
东宫本就艰辛，或许他有难言的苦衷呢。
可流云匕，本可不出现在这里的。
“能说什么，不过说这是你们的定情信物，怕你死脑筋非要自戕，让我适当时拿出来给你看看，想想他呗。”赵月云嘟囔着，“不过是让你死前看看，可别反悔啊！”
林阑梦难得笑出了声，“自然。”
流云匕根本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定情信物，不过是她在送他出京平乱时，唯一能拿得出的、还能称得上是兵器的东西罢了。
她只盼他平安。
可如今，却出现在了这里。
一把带毒的匕首，出现在了明日必有一人会死的狱中。
赵暄将流云匕交给赵月云便是给予了她处于绝对优势的错觉，安抚了她的情绪，让她得以乖乖听话，唯命是从。
可她的对手会是于北方立下赫赫战功的霍殊，一把通身镶满宝石的匕首，又怎会难到他呢？
只会让处于生死边缘、几近崩溃的林阑梦红了眼，恨不能杀了赵月云。
人若失了智，不就任人摆布了吗？
林阑梦此时也不得不感慨一句赵暄心机够绝，只可惜，这次他终是料错了。
流云匕，会是这一局最重要的一环。
林阑梦于心中一遍遍推演着，不断去回想还有哪些细节是她漏掉的。
每次想到赵暄时，她便告诫自己他是位居东宫、满腹筹谋的太子，她还需再狠心些，才能保住祖父和哥哥。
她一定要保住祖父和哥哥。
“吱——呀——”
狱门被缓缓打开，林阑梦恍惚间回过神来，朝着狱门看去，霍殊轻轻吹亮火折子，火苗点亮瞳孔，划过他棱角分明但青涩的侧脸。
“到时辰了。”
霍殊朝牢狱深处看去，只觉林阑梦已与几个时辰前大有不同，一身死气，满身疏离。
不再是为他捻茶时，句句试探只为寻求出路的她了。
他捏着手中的瓷瓶，朝她扔去，“你要的东西。”
瓷瓶高高抛起，林阑梦闻声才去接，已是慢了半拍，接得手忙脚乱，拿稳时还有些心有余悸，微微喘着气朝霍殊看去，还有些呆愣愣的。
霍殊轻笑，“林姑娘如此看我作甚？”
少年将军，意气风发。
林阑梦想到自己的计划，心觉苦涩，她真的要拉这样的人入局吗？
“我忽得想起，少时似是见过将军。”林阑梦笑不达眼底，“今日赴死，有一事要拜托将军。”
立下战功后与他攀关系的人实在太多，“少时见过”便是霍殊回京这几日里听得最多的，他并未多想，“何事?”
霍殊从未想过，余生多日，他都在回想，若是当时自己多问一句，不那么自负又谨慎，是否就可以多一丝可能。
“还请将军能借我之死将赵月云带出大理寺，随我祖父一同送往江南老家。”林阑梦端端正正朝霍殊磕了个头。
汴京城高高在上的明珠终是落入了泥里。
赵月云痴痴得想着，她欠林阑梦的怕是还不清了。
霍殊立得笔直，心下颇凉，林阑梦所求之事与他的筹谋实属相背，他没有理由帮她。
也不屑于骗她。
拒绝的话不知怎得，于唇齿之间碾了几个来回，也吐不出来。
“我们三人的父亲生前本为至交，今日能在此相见也算是一桩缘分。” 林阑梦缓缓直起半身，似是慵懒跪坐着，毫无半分大小姐的仪态，“我已步入死局，愿为二友垫一垫脚。”
“今日我饮毒酒，太子却不知真假，你若借此机会送出赵月云，借太子势，将她当成是我，与我祖父一同送回江南，不论是陛下和太子，都会记你一功。”林阑梦仰头看向霍殊，字字掷地有声。
霍殊只觉好笑，半蹲下来，欺身向前，“那若太子非要在出城前再见林小姐一面呢？”
“将军便说，我伤心欲绝，实难相见便是。”林阑梦像是听了个笑话，忍不住笑道，“将军足智多谋，总是比小女子我有主意的。”
“只要我祖父见到赵月云，此后所有事便无需将军费心，而我江南林氏，永记将军大恩，日后必会相报。”
林太师为官数十载，朝中势力非一日可拔除。
霍殊年少便立下赫赫军功，可朝堂上却总受文臣掣肘，很多事办起来十分费力，若文臣们能闭上臭嘴……
林太师朝中人脉，若能为他所用……
霍殊既带来毒酒，那本就想好了该如何和太子解释，如今只需顺水推舟救个赵月云，对他来说确不是难事。
“林小姐实在过谦。”霍殊退回半身，半蹲在林阑梦面前，“如此重礼，我当如何？”
“只求将军能救郡主一命。”
四目相对间，霍殊直视林阑梦，彼时他才发觉，他好像有点看不透眼前这位。
明珠蒙尘，前路堪忧。
一夜之间，汴京城里茶楼酒肆里，都在念叨这八个字。
人人都想看明珠落入泥土里。
只有霍殊知道，明珠彼时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好。我答应你。”
霍殊应道，他看到了自己在朝堂上步步高升，所谋划之事近在眼前。
“多谢将军。”
林阑梦手举瓷瓶一饮而尽。
好甜。
鸩酒竟然是甜的。
是为了让人安心赴死吗？
林阑梦想笑，却不想嘴里全是血，嘴角还未能扬起，嘴角的血先渗了出来，而后是痛，心肺仿佛碎了般得通。
原来甜都是骗人的。
鸩酒饮下后也不是一下就能死掉的。
她只觉心肝脾肺肾，每一块都搅烂了，连支撑自己的力气都没了，她捏紧了袖中的流云匕，还是控制不住得朝后倒去。
林阑梦紧闭双眸，无力得朝后倒去，一双手接住了她。
果然。
她缓缓睁开明眸，笑得动人心魄，而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拔出流云匕，一匕封喉。
陛下果然没骗她。
失去直觉的那一瞬间，她听到了霍殊高呼着她的名字，赵月云好像也哭了。
她想，她能为林氏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只愿真相大白，祖父长命百岁，安康常乐。
“咣当…”
匕首跌落在地，心肝脾肺肾不疼了，但头好像格外得痛，人要死了是这种感受吗？
林阑梦忍着头痛想着。
忍不了了。
她用全力抬起手来揉一揉额头。
“小姐？”
“秋儿？”林阑梦渐渐看清眼前人，疑惑间头痛欲裂，“我这是怎么了。”
林阑梦只觉额头被软软一碰，耳边急促却不凌乱的脚步声多了起来，每一步却都很轻。
“冬儿，小姐发烧了，快遣个腿脚快的去请宋太医来！”秋儿话音未落，林阑梦便听见其中一道脚步声更快更远了些。
只是还未响几下便嘎然而止。
“这可不行！”低沉稳重略显沧桑的阻拦声一响，林阑梦便晓得是钱嬷嬷来了，她努力睁开眼去看，只瞧见她拉着冬儿朝自己走来，
“我知你们几个都是心疼小姐的，可现下都寅时了，要不了两个时辰便要开府门迎宾客，定亲在即，万不可有差池！”
只一句便稳住了局面。
“我管他什么宾客、定亲，小姐病了，还能硬抗不成！”夏儿纵是压低了声些也难掩焦急。
“小姐有多喜欢太子你不知道？！”没几个时辰好睡了，春儿怕再吵着林阑梦，连忙捂住夏儿的嘴，在她耳边细细说道，
“若是耽误了事，小姐就是发卖了你都不能解气！”
……
三言两语听下来，林阑梦渐觉头痛减缓，慢慢看清眼前景象，熟悉的月影纱半笼床前，烛火昏暗却暖人心，窗外微风轻吹竹叶，沙沙声透过窗隙与安神香交织着包裹住她。
看着眼前她近身伺候的四大丫鬟——春儿、夏儿、秋儿、冬儿，乳母钱嬷嬷。
五人或担忧或焦躁或心疼地瞧着她，等着她发话。
林阑梦只觉荒谬。
“咳咳。”林阑梦想起身，却没想到自己竟一点力气都没，忽得半起身又朝前倒去，幸而手撑着才没跌倒，一口气没缓上又咳了起来。
“快，倒水去！”钱嬷嬷最先反应过来，将林阑梦扶着缓缓靠在她身上，“姑娘便是着急也得缓着来些。”
林阑梦实在说不出话来，只能靠着钱嬷嬷，将冬儿倒来倒温水一饮而尽，此时她才觉得自己真活了过来。
“春儿，你去煎壶姜茶来，需快些，给小姐再驱驱寒！”
不过一抹脖子间，时光便倒流百日，林阑梦只觉造化弄人。
“夏儿，你去将院前的人都喊起来，小姐还低烧着，我们需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院子里的东西要早些收拾起来了！”
“秋儿，小姐要穿的衣裳、发饰你都再检查一遍，万万不能出错！”
钱嬷嬷低眉看着林阑梦，满眼的心疼，她看着小姐长大，如珠似玉一般宠着，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要进帝王家总是不容易的。
她能替小姐多操心那便多操心些。
“梦儿莫慌，阿嬷在的。”
“嗯……”
若是人死前都将恍惚回到过去，那林阑梦一定要抓紧时间去见一人。
掀了薄被，林阑梦朝外冲去。
阿爷宿在前院。
她还没来得及道别。
“梦儿！”钱嬷嬷不过擦了两下眼睛，再抬眼时就见自家小姐光着脚朝外奔去，
“小姐！天还未亮！！”
“小姐！鞋袜还未穿！”
“小姐！……”
杯盏摔地碎得刺耳、慌乱，林阑梦一脚踏出房门，冬日冷风钻入怀中，却拦不住她的脚步。
阿爷，梦儿对不起林氏。
但你能不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