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多星期日夜颠倒、昏天黑地的生活后,龙秉月的生活终于不再只围绕着一个人转了。

    其中首要的,就是她的“合租室友”喻琳回来了。

    下午,她婉拒了安宴开车接送的请求,自己坐地铁去机场接人,然后和喻琳一起去合租的新房子。

    她们最终定下的是一套两室一厅一卫的公寓,坐落在机场和学校中间,而安宴家又在这个公寓和学校之间。

    龙秉月本来还在为自己重色轻友而愧疚,结果喻琳是个重八卦轻友的。

    两人见面后,她无视龙秉月张开的怀抱,松开行李箱抓住她的胳膊就问:“你男朋友照片呢?快给我看!”

    之前喻琳在线上要照片的时候,龙秉月就发现她没有多少安宴照片,也不想留下自己没保密的把柄,索性说等她这几天拍一拍,来了当面看。

    后来自然是没顾得上。

    现在喻琳一副不给看就不离开机场的架势,龙秉月只好调出手机隐藏相册,找到两人之前在博物馆镜子前的合影给她看,神色无奈却宠溺。

    喻琳用手指在屏幕上放大照片看安宴的脸,又缩回正常大小看两人站在一起的样子,求知欲十分旺盛:“卧槽他这么高?!那你们接吻的时候会不会不方便,还有那个的时候……”

    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到达大厅,并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这般动静,但龙秉月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喻琳的嘴巴。

    “小声点,难道光彩吗?”

    “光彩,太光彩了。”喻琳拍了拍龙秉月的肩膀,一脸骄傲,好像朋友做了特别了不得的事一样,“我收回之前怕你被骗的话。长成这个样子的男的,就算被骗,睡了也不亏啊。”

    “……”

    -

    公寓在楼的顶层,通透,采光良好。一进门,就可以清楚看到空旷得仿佛没住过人的客厅。

    喻琳感叹:“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极简呐!”

    待她在自己住的主卧大致收拾好行李,去参观龙秉月的次卧时,才发现次卧也空旷得仿佛没住过人。

    只铺着床上用品,没有生活痕迹,更像是个客房。

    她狐疑地转身看向龙秉月:“你还没搬过来吗?”

    “嗯……”龙秉月挠挠头。

    还没开口解释,对方就主动理解了:“我懂我懂,我只是备胎,在老公家过得不好才会回娘家。是吧?”

    “是……吧……”龙秉月又坦白了伊莎贝拉家教的事,住在那边可以少奔波,听起来也挺像借口。

    喻琳一下子就抓住重点:“所以你是和学生的儿子搞在了一起,学生还不知道。这么刺激的?”

    “对,所以拜托你啦,这件事千万别告诉别人。”

    “我有点搞不懂了,他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地下恋爱?”

    “他特别特别特别好,真的。是我想地下,他一直想公开,从没想藏着。”

    脑子里想的和嘴上说出来的是两回事,之前一直是自己在胡思乱想,现在要用语言向别人表达出来,才算真正整理了想法。

    正如注定要在春天前融化的雪人,哪怕在热恋中,龙秉月依然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她和安宴在明年夏天就会分开。

    如果注定如此,她宁愿一切都静悄悄地发生,只在两人之间发生。

    龙秉月的悲观引得喻琳也沉默了。

    她倒又积极乐观起来:“没事啦,先不想那么远,明年再看吧。与其说是悲观,不如说是假装期限只有一年来更好地珍惜当下。就像那句名言说的,把每天当作人生最后一天来过。”

    其实很多时候,她也会搞不懂自己。这种悲观,究竟是真正存在,还是为了减少重色轻友的愧疚感而生出的自我安慰?

    再者,因为友谊更持久,优先投身于可能短暂的爱情就是合理的了吗?

    各自在房间里休息,等待着晚上出去吃饭的时候,龙秉月把喻琳带来的御守挂在手指上晃来晃去,目不转睛地盯着,似在给自己催眠。

    在这样的时刻,她产生了这些疑惑。

    与此同时,再一次感觉时间从四面八方翻涌而来,像液体一样包裹住自己。

    恰如她第一次看安宴的电影时的感受。

    -

    十天前的七夕夜,龙秉月拉上安宴一起重温了那部电影。

    临近午夜的时候,她在厨房例行喝每日四次的牛奶——深深体会到身高差带来的不便后,她长高的愿望更加迫切了。

    为什么喝了一年,也没像朋友和网友们那样长高啊!!

    内心很崩溃,却仍然坚持不放弃。

    这时,安宴发来短信:【好了,来吧。】

    家人都睡了,电影也准备好了,可以来影音室了。

    从亮着灯的走廊进入昏暗的影音室,眼睛毫不意外什么都看不清,龙秉月毫不意外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但安宴只是搂着她,没有进一步的亲密,大概是为了电影能够顺利看下去。

    龙秉月的手在身后摸索着,锁上了影音室的门。

    “怎么锁了,要做坏事?”安宴胳膊环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问。

    黑暗中龙秉月的白眼发送失败,她知道安宴只是说笑,便也懒得反驳了。

    距离上次看《The Days》没有过去多久,龙秉月对剧情记忆犹新,安宴更是每一帧都熟悉。

    她想一起重看,主要是想用新的记忆覆盖掉旧的记忆,覆盖掉上一次的悲伤。

    在爱人的怀抱里观看这样一部描绘孤独寂寞缺爱都市人的电影,感受果然大不相同。

    她不再哀伤,甚至有心情开玩笑:“你不会也像女主一样……”

    “我不是,你别乱代入。我们是独一无二的。”没等她说完,安宴就否定道。

    他似乎当真了,认真地对她说:“我没有恋爱经验所以目前也说不好,但我和女主不一样,绝对不是因为孤独才去爱。”

    “甚至可以说,认识你后我才明白什么叫孤独。”

    龙秉月有些庆幸电影的色调偏冷偏暗,庆幸她坐在安宴身前,不会被他看清表情。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她不知所措了。他好像比她所以为的,更加爱她。

    她生硬地转换话题:“你觉得这个片名翻译成中文,怎么翻译比较好呢?”

    安宴反问她:“你觉得呢?”

    看着屏幕上流动的蓝色,龙秉月讲话也变得慢悠悠的:“我觉得叫‘时间’就蛮好。像英文片名一样,有发散的空间。”

    安宴在她肩膀上点头同意:“对,固定的一段时间,有限制的时间。”

    龙秉月接着道:“像水一样的时间。”

    一个人迎击,只觉窒息;两人共沉沦,她开始明白,难怪有人喜欢窒息的感觉。

    两次观影之间,时间转了一圈又回到这里,但也不完全是这里。偏离的那一点才是关键。

    如果把这段时间也比作一部电影,那么此刻就是结尾主角回到过去的同一个地方,但已成为新的自己。

    看完电影,龙秉月变得比以往更动情更黏人。

    两人在床上话都不多,今天她却一反常态,没再不断索吻,而是要求:“你说点情话给我听嘛。”

    “我爱你。”这么简单的要求,安宴当然满足她,“我爱你。”

    “你好敷衍哦。”

    敷衍?这句确实是有点烂大街了,如今任何人似乎都能对任何人说出口。

    安宴停下动作,认真地看着龙秉月。龙秉月也看着他,清晰地看到汗水从他脸上滑落,和她的汗水交融在一起。

    他一直不吭声,她有点急了——你要么快说,要么快动啊。

    在她耐心快要告罄的时候,安宴终于开口了,说了一串丹麦语。

    这下,龙秉月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努力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上面了。她微微眯着眼,脸上一半专注,一半迷茫。

    落在不知道她也会点丹麦语的人眼里,则会以为这样的神情是听不懂的意思。

    她接下来的话稳固了她不懂丹麦语的人设:“什么意思?”

    安宴重复了一遍两人之前聊电影的话,把“时间”替换成她:“我爱你,固定的你,有限制的你,像水一样的你。一切模样的你。”

    ……真是有够骚的,还顺带证明了自己记忆力强。

    但这和她自己的理解不一样,龙秉月不太信:“真的吗?”

    说完意识到这个问句有歧义,像在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爱,便又追问:“真的是这意思吗?”

    安宴没有答话,用行动让她无暇再分心想这些话。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在她反问“真的吗”的时候,他突然感觉把握不住她,终将失去她。

    或许他比她受到了电影更深的影响。

    该死,这明明是他自己拍的,烂熟于心的故事。下次见到导演,恐怕要揍一顿才解气。

    安宴想,他现在的表情一定不太好看,不希望她看到后想太多。

    那就不要让她看到他的脸了。

    龙秉月的后颈承受着安宴的吻,眼睛盯着墙面,却没有聚焦,满脑子都还是他先前的话。

    内心的震惊尚未休止,对他为何不说真话的疑惑更是笼罩不散。这有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难道背后还有别的故事?

    生理和心理双重意义上,这份爱变得沉重起来。

    如果以她的菜鸡丹麦语水平没有理解错,他说的是: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

    “此生第一次,唯一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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