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漫长的晚餐结束。

    先前李朝以抽烟为由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原本在他爸发表不当言论时,他只是礼貌扯开话题,现在改成当面喝止,直说他喝多了,该回去了。

    氛围烘托到这里,正是散伙好时机。

    李叔要买单,李朝制止道:“买过了。”

    话明明是对他爸说的,目光却朝向龙秉月,一点假意买单意愿都没有的龙秉月。

    她一时间有点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明摆着蹭饭又如何,这可是她的精神损失费,便又理直气壮起来。

    出来到了餐厅门口,服务员已经帮他们叫好出租车。龙秉月把人送上车,嘱咐李朝:“你肯定还清醒吧?到酒店了记得发个消息。”

    “那你也记得及时看微信。”

    ?

    这不明显的客套话吗,怎么还较真了。好像她不及时回复他的报平安消息,就会被他以为她不平安一样。

    龙秉月没理他,使了下力,赶紧把出租车门关上了。

    隔开她不属于的世界,寒冬的冷空气都变得舒爽起来。

    “接下来想去哪里跨年?”那四人乘坐的车开远后,安宴问她。

    下午他们从欧登塞回到哥本哈根的家里时,伊莎贝拉和安扬正在客厅看电视,主持人播报着今晚本地的各种跨年活动。

    见到他们两个一起回来,她们的表情也毫无波澜,只在他们上楼前问了句:“你们晚上都准备怎么跨年呢?”

    龙秉月说:“有朋友从国外来找我。”

    安宴说:“和朋友有约了。”

    听罢,伊莎贝拉美滋滋道:“孩子们都去见朋友,太好了,今晚和老公二人世界。”

    傍晚他们两个又一起从家中离开,又碰到了伊莎贝拉,可她还是没有反应,好像他们同进同出再正常不过。

    龙秉月心里很多问号,安宴的家人未免太钝感了吧?

    她去欧登塞的时候佯称去本地的同学家,今天也是从同学家回来,而安宴是从外地工作回来。他们这都能偶遇到,还一起回来,竟然不被怀疑吗?

    还是说,安宴的家人心态已经开放到,就算他俩当面接吻,也不会觉得他俩有一腿?

    她在暴露的边缘反复试探的心,有点蠢蠢欲动了。

    -

    哥本哈根的跨年活动众多,下午龙秉月只来得及为晚餐做准备,没有去仔细了解。当下被安宴问到,也不太清楚都有什么选择。

    只隐隐约约记得,似乎在电视里听到,好几处地点都有庆祝的烟花。

    索性便说:“最近的烟花在哪里?去看烟花?”

    距离新的一年只剩不到一小时了,确实没空犹豫来犹豫去,或者去远的地方。

    “在市政厅广场。走吧。”安宴没有查任何攻略就秒答,依然是那个对哥本哈根了如指掌的人。

    他牵起她的手,见她没有异议,便往市政厅的方向走去。

    路上零星可见结伴的人,都朝着同一方向。再远一点,人更密集。

    龙秉月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打开地图,输入目的地。导航显示,步行距离不到1公里,步行时间10分钟。

    她的步子慢了下来:“现在是不是有点早诶,过去了只能在拥挤的人群中站着等。”

    而且视野好的位置肯定早就被占了,现在提前过去无甚必要。再说,他们只是去凑热闹。

    “那怎么办,我们去找个没人的角落接吻?”安宴直白地提议。

    眼下这个时间,该关门的都关门了,是没什么地方好去。他们也一天没有好好接吻了,就在傍晚等待的时候做了下样子,作为演戏的一环。

    不能说是不尽兴,根本是饮鸩止渴。

    但是,欧登塞被人打断的惊心动魄才没过去多久,龙秉月很谨慎。

    “去你车上吧。”

    两人又往回走,进到车里,更为宽敞的后座。

    安宴低头正要吻下来,龙秉月伸出食指按住他的嘴唇:“先说好,现在亲够了,等下看烟花的时候你得让我好好看烟花。”

    别再让她通过视频补看了。趣伏里烟花错过一次等一周,跨年烟花错过一次可得等一年。

    “上次难道不是你先主动的?”安宴不服,一手托住她的头,一点一点往自己的方向带,试图帮她回忆初吻开始的细节。

    龙秉月怎么可能忘记,才不需要他帮忙回忆。

    “我只是想碰一下!谁知道你那么会……”会接吻,也会欲擒故纵。

    “嗯。”安宴应下,靠近,言语复刻那一晚,“张嘴。”

    吻到正上头之时,龙秉月的手机发出微信消息的提示音——应该是李朝他们回到酒店了,来给她报平安。

    她轻轻推开安宴,从他的腿上下来:“稍等一下,我回个消息。”

    解锁手机一看时间,以为没过多久,竟然只剩二十分钟就到零点了。看来没法“稍等一下”了。

    和预料的不同,李朝发的内容不是报平安,而是:

    【你这个未婚夫很不简单,你心思单纯,小心点别被他骗了。】

    再往上,他们的上一条聊天记录,还是她刚来留学的时候,李朝问“你怎么去丹麦了?”

    她没有回,之后他没再发过任何。

    龙秉月皱起眉头,这人神经病吧,挑拨离间。就见过安宴一面,就开始说人家坏话。

    作为认识多年的朋友,他不该祝福吗?难道她演技不够好?

    还说她心思单纯?这更是不能忍,一个个都把她当成无法自主判断自主决策的小孩。

    她又不想回复了,但还是按捺住烦躁,维持着东道主应有的礼仪,给李朝发了一个OK的表情。

    然后又把手机锁屏,给安宴看锁屏上以更大图标显示的时间:“我们该过去了吧。”

    安宴没动,酸溜溜地说:“回他消息比我重要。”

    这是在吃什么莫名其妙的醋,她今晚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龙秉月无奈解释道:“只是想把旧年的事在旧年解决掉,不带进新年。”

    但这醋显然有一大缸子,一时半会儿吃不完。

    “你们两个好熟悉的样子,有种特别的氛围。”

    “我们都快两年没有任何联系了。”

    “那还能那么熟悉。”

    “看似熟悉,只是因为母语者说中文而已。我和喻琳更熟悉更特别啊,你上次接我们的时候怎么不吃醋。”

    “他喜欢你。”

    “不可能。他就是个无情的工作机器,只喜欢事业,喜欢钱,人顶多算小三小四。他不排斥家里安排的婚姻,也只是因为那对事业有助力。”

    安宴笑了:“他在你面前倒是会装。”

    安宴也只见过李朝一面,也开始说他的坏话,龙秉月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双标。她一点不觉得安宴神经病,在挑拨离间,反而表现出支持安宴的样子。

    “那就当他喜欢我吧,可我又管不了他,也不屑于管。毕竟和我一起跨年的人不是他。”

    随着安宴脸上的醋色变淡,龙秉月朝车门扬了扬头,示意他该走了。

    她打开车门出去,安宴从另一侧下车,却没有着急绕过来,隔着车身问她:“那情人节跟你领证的人呢?”

    咦,他听到了啊。但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全是演的。

    这下好了,需要当真的人不相信她,演员自己反而入戏了!

    龙秉月简直要吐血,才安抚完吃醋的人,就要面对自己的口出狂言——他这时候提起来是什么意思,肯定或否定回答都不太对,她有点骑虎难下。

    最近才稍稍踏出没几步,现实就不断提醒她:恋爱只是两个人的事时最舒适,一旦涉及他人就变得复杂。

    她蠢蠢欲动的心又要收回去了。

    “领证什么的,只是台词啊。”龙秉月走到安宴身边,拉着他朝市政厅走。再不出发,就要赶不上零点了。

    “那你给他们说的‘对的人一眼就能确认他对,不对的人认识再久也没感觉’也是台词?”

    因为人设是不懂中文,安宴完全不需要说话,不用想着怎么回应,反而能把她的每句话都记得更清楚。

    不仅记着,还在心里分析来分析去,结果现在说都是台词?

    没关系,分析剧本嘛,他的专业领域。

    “是台词,也是我的真实想法。”

    “你说你要留在丹麦,也是台词?”

    “这我无法预料,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还有半年才毕业。”

    其实龙秉月是坚定回国党,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要安宴和她一起去中国发展吗?她开不了这个口。

    在哥本哈根找工作然后留下来吗?唯一动力只会是爱情,可她不愿当恋爱脑。

    毕业即分手吗?她自然也不想。

    任何跨国恋都要面对的难题,她会好好面对的。但她希望面对的时间晚一点,把无忧无虑尽情享受的时间延长一点。

    尤其现在她刚让安宴陪自己演过戏,更是需要优先考虑他的感受。

    为了让自己的立场更加真实可信,龙秉月说:“亚洲人在这里找工作并不容易,特别是不具备丹麦语能力又没有全职工作经验的人。”

    安宴信了。他想,她能坦然承认“领证”是台词,当然不会对去留问题遮遮掩掩。

    近年找工作难是事实,但她不是还有他吗?

    继续挨个确认完在意的地方,他又问:“你这些所谓的台词,这次应付了他们,以后怎么办?听起来像是只能解决一时。”

    “我的目的不是解决,而是想气他们,谁让他们自己上来找气受。况且不需要解决,我的人生在我手里。”

    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多么常见的把抽象概念的人生赋予实体的修辞。

    龙秉月脱口而出,没意识到此刻她的手里,是安宴的手。

    从停车的地方走了没多久,前方乌压压的人群就在告诉他们:市政厅广场到了。

    身旁的人从稀稀落落到密密麻麻,涉及隐私的对话不再合适。

    不夸张地说,这是龙秉月来哥本哈根的一年半里,第一次见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仿佛倾城出动。

    身后仍有更多人在不断赶来。很快,她站在最外侧欣赏烟花的愿望就破灭了,外侧不断变成里侧,一层层的人裹上来,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安宴护在她身边,没有太亲密的动作。遂了她的心意,让她待会能专心看烟花。

    而在零点到来的前一秒,他紧紧抱住了她。

    “你知道丹麦人的跨年习俗吗?我们会在零点的时候‘跳’进新年的怀抱。跳进怀抱的可以是任何高于地面的物体,比如桌子、椅子,当然也可以是人。这么做是为了避免踏入新旧年之间的空隙。”

    烟花在远处的夜空中不断绽开,湿润的声音也在耳畔荡漾开。

    “新年第一天要不要试一试,挑战一整天都没有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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