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圣诞假期,伊莎贝拉、安扬和米克尔选择来中国度假。

    他们先在上海停留三天,探望安宴和龙秉月,然后南下去更暖和的地方,享受阳光、沙滩和海浪。

    在家庭视频通话的时候得知此事,龙秉月的第一反应是:“怎么只待三天呀?”

    有了老婆忘了娘的安宴则皱着眉头说:“你们来干什么?”

    “不孝子!”通话以中文进行,伊莎贝拉进步飞速,已经熟练掌握这种高级词汇,“给你个机会改过自新——要不要陪我们一起去海南?”

    “不要。”安宴拒绝得毫不犹豫、不留情面,“你们多大的人了,又不会走丢。”

    “你最近没项目,在上海也是闲着没事做。”

    “谁说我没事做了,我还要……”

    龙秉月看着屏幕,发现身边的人目光移到了她身上,心下一惊,怕他说出什么不害臊的话,连忙进行一个迅速的捂嘴大动作。

    出手太猛,没控制好身体平衡,栽倒在了安宴身上,如饿狼扑食一般。

    看在对面三人的眼里,反而欲盖弥彰。

    等到挂了视频,龙秉月面色严肃地教训起安宴:“你说话注意点!别什么荤话都往外说!”

    安宴耸耸肩:“我只是想说,我还要当你的司机,送你上下班。”

    “那也不行!”

    新锐电影摄影师远嫁中国,放弃欧洲工作甘当家庭主夫,看在他父母眼里总归不、不太好吧。

    -

    安宴的家人23日抵达,26日离开,在上海度过平安夜和圣诞节。

    虽然这几天都是工作日,但是没办法,他们对平安夜家庭团圆有执念。另一方面,他们觉得这样可以少给龙秉月添麻烦,免得她平日工作,周末又要带他们游览,不能好好休息。

    尽管如此也不会让她好好休息的某人:谢谢,你们真是我的好家人,感动哭了。

    平安夜的晚上,伊莎贝拉、安扬和米克尔从下榻的酒店来到龙秉月和安宴租住的老洋房,一起亲手制作圣诞大餐。

    吃饱喝足后,安宴打开投影仪,说要放映他专门为今天拍摄制作的短片。

    他瞒得很紧,此前从未透露过,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惊喜。

    但其实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一个项目——龙秉月在哥本哈根刚住进他家时,他带她游遍全城,拍下的那些夏日影像,终于在这个冬天编织成了完整的影片。

    导演、摄影和剪辑:安宴。

    摄影助理:龙秉月。

    短片的主体是哥本哈根的风景,在各种让影像迷幻化的手段——失焦、抽帧、叠化、低保真、手持摄影、插入静态照片、配shoegaze音乐等——之下,给人恍惚错觉。

    你不一定能一下子识别出具体地点,哪怕你去过。但是在大脑深处,你的记忆一定会被影像唤醒,哪怕你尚未察觉。

    无数个短暂的瞬间,相连成无垠的记忆之境。

    声画并不对应,在一帧帧风景闪过之时,画外音是不同的哥本哈根人对夏天的印象。

    “天空是蓝色的。”

    “为什么夏天总让人想恋爱呢?”

    “我今天跳了27次水!”

    “全球变暖,夏天越来越热了。”

    ……

    直到片尾,最熟悉的声音响起:“夏天?嗯……”

    在这里,声画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同步,画面上的人脸逐渐清晰,对着银幕外相同的那张脸淡淡笑着。

    然后,定格。

    画面上显示出一行字:

    「To be continued...」(未完待续)

    紧接着是片名:

    「until next summer」

    到下个夏天,一夏复一夏,无尽的夏天。

    全小写的圆润型印刷体,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龙秉月的记忆。那是相识伊始,安宴请她接受的夏日“采访”。

    “夏天什么?Jens你怎么不剪完整?”放映到此结束,伊莎贝拉好奇地追问。

    “秘密。”安宴拒不透露。

    龙秉月也保持沉默。

    一直到伊莎贝拉等人离开,家里只剩她和安宴时,她才问道:“你偷拍我?”

    不是结尾的那一小段,而是前面很多个一闪而过的画面。她没有露脸,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她清楚得很。

    就是不知道安宴什么时候悄悄拍下了那么多。

    “你不也偷偷在毕业论文里写我的电影?”

    “啊呀,被发现啦。”

    龙秉月并不意外安宴会查看她的论文,毕竟硕士论文属于公开学术数据。她意外的是,他竟然能憋着不说,只在暗地里偷着乐。

    “不过我好像写早了呢,今天这部是最好看的。”她说,“我们再看一遍吧!”

    关上灯,短片开始在幕布上循环播放,窗外传来不知哪家商店播放的圣诞歌,隐隐约约又仿佛近在耳畔。

    从影像到现实,气氛都像服用致幻剂后做的梦。

    龙秉月望着黑暗中唯一的亮处,沉入安宴曾经野泳的湖泊,化作一条水草。在水中漂浮,也在水中缠绕。

    “夏天?嗯……”又到了这一句。

    回忆苏醒,在她大脑里接上当时说的后半句:“我没想好,以后再告诉你好吗?”

    彼时的随口一说,落在此时,成了似预言的承诺。

    她会永远拥有这样的“以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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