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哗啦啦”一阵响,碎掉的木桌片掉在了地上,原本不在桌沿的一碗菜顿时岌岌可危了。

    “哎呀客官,您怎么,把小店的桌子给毁了!”店小二急急忙忙地赶过来。然而还没等他到跟前,君琰就左手一大锭银子“啪”地拍在了桌上。

    店小二顿时眉开眼笑,“也用不了这么多,用不了这么多……”下一瞬便拿了银子猫着腰走了。

    沈月和秦璐看着他。

    君琰:“抱歉,失手。”

    秦璐不敢耽搁,继续给沈月拿玫瑰酥吃。

    “吃一个。”一个海棠酥也同时夹到了她碗边——是君琰。

    “小姐,玫瑰酥更好吃。”秦璐冲她温柔地笑。

    “先吃海棠酥。”君琰的脸上冷冷的甚至没有看她,语气更像是命令。

    一个小碗,左边是玫瑰酥,右边是海棠酥,沈月看了眼左边的人,又看了眼右边的人,故作为难了一会儿,然后就着左边的玫瑰酥咬了下去。

    君琰的脸显见地黑了……好像能吃了她。

    她知道他此刻已经很不爽了,心中便愈发爽快。

    秦璐脸上露出欣然的神情:“九爷,这就是您不懂了,沈小姐自然只吃在下递的。”

    沈月:“九爷别生气,待我下回再与您一起品尝海棠酥。”

    “不必了。刚就是随便夹的,像这种甜口的东西,只有你们姑娘家才喜欢。”他放下筷子,“本王还有些事,失陪。”

    他出了酒楼。

    秦璐眼中欣然的神色一下子淡了下去……

    沈月没有再看他一眼,“小二,结账!”

    出去时河边已经没有君琰的身影了,她看了眼河边,忽问:“还有半个时辰粮船就要靠岸了吧?”

    “是的,小姐。”秦璐恭恭敬敬地回道。

    她皱了皱眉。

    “小姐,怎么了?”

    “……你去通知下面的人,原计划作废。”

    “作废?!”

    “粮船要正常靠岸。还不快去?!”

    “……是!”

    秦璐麻溜地走了,沈月一个人在河边踱步。

    她原是想让粮食迟上几天,这样能让君琰煎熬,让他落个办事不利之名,可刚才忽然转念一想,送粮的迟了,耽误的并不只是君琰一个人的差事,还关乎上万百姓的生计,粮钱早到一刻,他们就能早一刻吃上饭……她也曾遭遇过灾荒,又岂能因现在锦衣玉食的生活而忘了从前所历之困苦?自己是要报仇,但只是要对君琰一人报仇,不该牵连到无辜的人,否则她和君琰这种魔头又有何区别呢?无论行何事,都不该失去原则和底线。

    君琰心中一口气堵得慌,竟忘了自己是去干什么的,待回去之后才猛然想起,忽然觉得今天的种种情况都有些反常……按理说沈月不用亲自来的,但她竟然也在,碰巧遇着了自己,又去酒楼吃饭,说不准已经错过了粮船靠岸的时间!他今天之所以要亲自去,就是要亲自盯着那批粮船,以免有有心人做什么手脚——这种事他见得多了!

    可是因刚才一时气堵,他竟就这么回来了!

    他即刻又风风火火地出去……

    回到清河岸边时,刚好看到船只靠岸了,数百个人正搬着粮,沈月就在一边看着,周围还站着几名下属。

    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平复了一下心绪,向她走过去。

    沈月又恢复了星月阁少阁主的那般神色。小姐亲至,无人敢不尽心,搬粮的人有条不紊,卖力得很。

    可她刚才实在太像洛夭夭了……

    “九爷,您来了?事情办完了?”沈月笑着同他招呼。

    “本王刚才来的时候看到有许多百姓都往这边赶……沈小姐可知是何缘故?”

    “哦?”这沈月倒没想到,“百姓?”

    下属这时来报:“小姐,有许多人都往这边涌过来了!”

    沈月:“这边正在搬粮呢,他们过来看什么热闹?”

    君琰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沉,“不好!”

    “怎么了?”沈月还没反应过来。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人群嘈杂的声音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向耳边涌来……乍然一下,天全黑了!

    ——是日全食!

    她竟然……没有关注到今天会有日食。

    君琰也是差点忘了,方才才想起来还有这件事……

    “听说他们要把粮食全部倒进河里!”

    “真是太过分了!”

    “咱们去看看,一定要把粮食抢回来!”

    耳边传来喧闹的人语声,只有这几句落进了耳朵里,沈月心下大感不妙,想要向下属吩咐些什么,可是天全黑了,看不见人,周围也吵嚷得不行,大声说话对方也听不见。人群潮水一般涌向了清水河边,正在搬粮的人全被冲乱了,还未靠岸的一部分船只也被打乱了阵脚……

    “抢粮啊,抢粮啊!”——不知是谁在振臂一呼。

    “趁着天黑多抢些!抢够了,咱们就不怕了!”

    “得罪了那些贵人横竖就是一死,我豁出去了也要给一家老小抢口饭吃!”

    沈月听得心下一惊!

    百姓们为何会这样想?什么把粮食扔进河里,什么抢粮……?他们是听了什么流言,或是受了什么人蛊惑?今天刚好又是日全食,场面已经乱起来了,这么多人挤在这里,要是再乱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日食,日食……一定是有人别有用心!

    她刚跑出一步,脚跟前忽然被堵住了。视线内一片漆黑,一瞬间已经人挤着人,她就像一块压缩饼干一样,被左边的人挤过来,被右边的人挤过去,力气太小根本一步也迈不出……

    “救,救命……”她感觉到了强烈的挤压,强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耳边已传来了微弱的呼救声……是有的人倒在了地上,被慌乱的人群踩踏而过!可那点呼救声很快就被人群的吵嚷之声淹没,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的呼救声,也像那些人一样微弱……

    “沈月!”忽然一个声音传来——这声音内力浑厚,穿过了人群鼎沸之声。

    “谁,谁在叫我……”她身子已有些绵软。

    “沈月,抓住我的手!”层层叠叠的人群中有一只手向她递了过来,她拼命地去抓,够了很久,碰了几回指尖,终于抓住了……那人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耳边传来越来越多的惨叫声,她被人护进了怀中,能感受到这人正为她挡着人群的挤压,保持着屹立不倒的姿势,一寸一寸地,艰难破开一条道路……

    天光忽然一点一点地亮起来了……

    一寸一寸重新露出的太阳,在逐渐宣告这场日全食的结束。

    她逐渐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庞……

    是君琰。

    冲破人潮逆光而来的,是他。

    天亮了,清水河畔满是尸骸——刚才被踩死的人。

    一小半活下来的人忽然见此惨象,刹那间都散开了……

    沈月一瞬怔怔地看着他。

    ……为什么?!

    她抬手,下意识地推开了他!

    君琰闷哼一声,被迫和她拉开了距离——她看到他咳血了。

    方才被人群挤压他应该也受伤了吧。

    “咳……沈月,”他抬起眼睛来看着她,血红的太阳下,他幽深的眼瞳里有一股别样的忧伤。

    她正以为他要就自己推开他的行为说什么责备的话,却不想他说道:“方才是本王冒犯了。”

    “这些百姓为何会忽然涌过来,今天又偏巧是日全食……”她掩饰着眼里那一丝慌乱,说起这桩事里的疑点,有意不去关心他的伤势,也不感谢他的相救。“九爷刚才都看到了,我们星月阁是诚心实意要搬粮的,却不想场面被搅了个大乱!事情若传回京城,皇上那里,九爷您要替我们说话。”

    “……好。”

    他没有介意她的态度,点头应了,踉跄了两步欲走,“回去吧,沈小姐。一会儿若官兵赶来,你怕是有口难言。”

    他说得不错,沈月依言照办。

    官兵赶来的时候,便看到清水河畔的这副惨景……

    “少阁主呢?”为首的人问。

    “少阁主不在,一应事宜,都是由我负责。”秦璐不知是何时赶来的,此刻正与官兵答话:“这些百姓忽然涌入,想来必是听信了什么流言,应该查出这背后之人,看看是谁在暗中捣鬼!”

    官兵看了看他,“今天搬粮的事是你在负责?”

    秦璐:“不只是如此,从筹粮、运粮到搬粮,都是秦某全权负责。”

    “呵。”官兵冷笑了一声,“这件事,你们星月阁也有嫌疑!今天不只是发生了踩踏事件,你们的一小部分运粮船也遭了殃,粮米都沉到水下去了,不论背后是否有人蓄意陷害,运粮不力你们都难辞其咎!秦公子,和我们走一趟吧?”

    秦璐被带走了。

    星月阁的眼线即刻去查那幕后之人……

    “小姐不必担心,这件事星月阁是无辜的,想来过不了多久秦公子就会被放出来。再说,现在阁主不在,小姐是我们的主心骨,能为小姐分忧,是他之幸。”静儿见她回来后就闷闷不乐,便在一旁劝慰。

    沈月没有说话。

    星月阁是无辜的,她也迷途知返临时改了计划,可会不会是,之前的计划泄露了出去,让那幕后之人钻了空子,才有了此等流言的散布?

    ……但这也不对。原计划也只是延迟粮船靠岸时间,并不是要把粮米沉湖啊。

    方才之惨景,让她想到了自己从前的经历……今天如果不是君琰,只怕自己已经重伤在榻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发无损地坐在这里。

    但他为什么要救她?

    就为了这张和洛夭夭长得一样的脸?

    既然如此,那洛夭夭“生前”,他为什么不善待她?

    为什么偏要等到她“死”后来对她这么好?

    为什么对“死去”的她可以舍身相救,却要杀了她的爹娘亲人?

    沈月想不明白。

    可自己方才的行为也不妥。九公子救了沈小姐,她理应表示感激,而不是代入洛夭夭的情绪。

    叹了口气,手中的帕子被她绞成一团。“静儿,明天随我去探望九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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