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妖大战后,各界休养生息的第三十三年春三月,昆仑仙门终于出了个喜庆热闹事——

    他们昏迷至今的剑修首席秦不渝秦师兄终于醒了!

    各峰弟子纷纷奔走相告,其中原因不外乎是三十三年前那场持续十年的仙妖大战后,曾为仙门之首的昆仑不仅损失惨重,内门好些个师兄师姐还天各四方,更甚走上歪门邪道,去当了妖君、鬼王、魔域长老等等,以至昆仑的名声一降再降。

    若非真仙掌门和渡劫期的掌门夫君坐镇,恐怕连个弟子都招不到了。故此而今醒了个曾经名动三界修为高深的剑修师兄,实在是为昆仑增添一抹旧时光彩,令人激动。

    掌门一把推开瞧见秦不渝睁眼就跑来告知的弟子,箭步往南峰剑阁的方向去,然而未及兴奋拥抱这位一直是昆仑最靠谱、最负责的剑修大师兄,便被举起的剑鞘抵住肩膀。

    “哈哈,不渝还是那么热情,真令人感动。”

    秦不渝拱手道了声掌门,随即像是有什么急事一般,不顾刚醒来后的浑身酸痛,边走边冷着声问:“掌门,谢隐呢?”

    他醒来后细细回顾了晕倒前的所有事情,握紧手中剑,咬着牙道:“她竟敢给我下药,等我抓到她,她就死定了!”

    “啊?”掌门迷茫了会儿,伸手抓住又气又慌又仿佛是要去砍人的秦不渝,犹疑道:“谢隐是谁啊?”

    “谢隐就是那个……”

    秦不渝匆忙的脚步骤然停顿,扭头望向掌门,见她确非往日里捉弄旁人的真诚困惑神情后,紧着声音道:“就是、就是那个五年前因……破格拜入昆仑的小师妹啊,整日咋咋呼呼尽会胡言乱语又大小姐脾气吵得人心烦还娇气的不得了的、谢隐啊……”

    “五年前?你说的是四十八年前吧。”

    掌门听着这素来严肃内敛的冷面首席突突突蹦出那么多听着损、却又像是形容心上人的话,眨了眨眼,捏着下巴细细回忆了会儿,摇头道:“不过就算是那时候,我也没听说昆仑破格收了什么小师妹啊。你是睡了四十三年,睡昏头了吗?而且当年那个时候,咱们昆仑的女弟子大多排在前头,整日被人师姐长、师姐短的喊着,哪里来的小师妹!小师弟倒是不少!”

    秦不渝闻言,顿觉浑身发冷,心间那股自醒来后就一直挥之不去的焦虑恐慌感同时如洪水般涌上来,铺天盖地将他压在其中,似乎转瞬就要扼断他的呼吸。

    “……没有小师妹吗?”秦不渝莫名觉得喉咙很痛,握着剑的手更紧,“掌门……真的、不知道谢隐是谁吗?”

    “没有。不知道。”

    掌门瞧着听了她的话突然转身就往东面一处院子跑的人,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

    秦不渝推开院门走进去,举目而望,萧瑟冷清,落叶枯黄。

    全然不是记忆中翠意盎然,松竹环绕,有一清澈池塘的景色。

    再往左手边靠近卧房窗户的空地看,没有曾为她种下的满目雪白的梨花树,也没有特意搬出来摆着四处搜集来的美人画像的美人榻和桌几,更没有总言笑晏晏歪着身子读话本、看留影石中或唱戏或舞乐的紫金色身影。

    秦不渝不自觉抖着手,摸着没了谢隐练剑时失手砍掉了一块的完好无损的石桌支撑,倏然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可那根本不可能!

    不然为何他与谢隐结下的道侣灵魂咒契仍在心口散发着温热,又为何关于谢隐的一切他都不落细节的记得清清楚楚!

    “这处院子,可曾有人住过?”秦不渝感受着心口处的道侣印记,哑声问。

    “没有。剑阁安排住处的弟子总说这里太过安静没有人烟气,不适合新招收的弟子处好关系,所以一直空着。”

    掌门背着手,打量着他焦急无措的神色,下意识问:“……怎么,这里曾住过谁吗?”

    秦不渝道:“谢隐住在这里。”

    掌门蹙眉:“谢隐到底是谁啊?”

    秦不渝回想着无数记忆,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掌门思索了会儿,问:“莫非是你昏迷这四十三年,得到了什么天道机缘,灵魂离体去外面认识的人了?”语罢又觉得不对,自我反驳道:“可就算你去外面认识了人,也不该是昆仑的小师妹啊。不对,近些年昆仑确实收了几个女弟子,但她们中也没人叫谢隐这个名字啊……”

    秦不渝凝望着空荡荡的院落,好半晌才捏紧发颤的手指,开口去问一直在忽略的问题:“我,昏睡了四十三年?”

    “是啊。”掌门知他不想再说,只顺着话点头。

    秦不渝顿了顿,倏而想起自己刚醒来时,昆仑弟子咋咋呼呼的关于睡过了仙妖大战的字眼,又问:“仙妖大战是怎么回事?”

    掌门随意在石桌旁坐下,从乾坤袋里掏出茶壶果碟后,才慢慢解释:“仙妖两界不合已有两千年之久,隔三差五打一架其实并不奇怪。可自从两百多年前三界灵力溢散,人间开启修仙时代后,两方便写下休战书,设下这次修仙时代期间,再无战事。然四十三年前,妖界那边说咱们昆仑弟子杀害了他们的三位殿下……”

    “昆仑弟子缘何杀害了妖界殿下?”秦不渝在掌门叹息回忆中,蹙眉问道。

    昆仑起始创办不到十年,他便拜入了昆仑,虽说谈不上对之后弟子的一切了然于心,却也知道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在外结仇,更甚胆大到杀害了三位妖界的殿下。

    “当年我尚在北海,并不清楚其中实情,只隐隐听闻是妖界的殿下先囚困了昆仑弟子,才招致昆仑反击,丢了性命。”掌门抿了抿唇,继续道:“昆仑上报天界,也有心与妖界解释协谈,然妖君暴躁而喜战,休战了快两百年已然让他心生不耐,那时又确实没了三位殿下,怎么着他都是要举兵起战的。”

    “我是在第二年被天界传召回来的,当时有弟子上报你失踪,我因忙于战事,只以为你下山去庇护凡人被妖魔给困住了,便没在意。可直到大战结束,你还是踪迹全无,我适才去剑阁找了你的命牌追寻踪迹,谁承想你搁山下松淮城东面的竹林睡得挺香。若非当时在场的弟子阻拦说你不像是躲了十年的战事,而是像被人故意弄昏了十年,我估计得揍死你。”

    “后来我命人将你抬回昆仑,却无法唤醒你,只能任由你昏睡至今。”掌门困惑地啧了一声。

    秦不渝默默听完,不自觉想起在修仙时代期间,仙妖两界战争对人间的危害,脸色阴沉。

    然最终沉吟许久,仍是先咽下了对人间情况的问询,感受着心口温热跳动的结契咒,缓慢地问:“掌门真的不认识谢隐吗?”

    “真的不认识。”

    掌门瞧着他绷到极点的紧张神情,挠了挠脸,试探道:“要不……你去问问当年的同门?毕竟我当时也不在昆仑,一时不知道也是有可能的。不过……你当年的那些同门大半都跑去走歪门邪道了,找起来可能会有点费劲。”

    后面的话说的掌门十分心塞又欲哭无泪,只觉得曾经不着调放养昆仑的自己委实该骂该揍。

    “歪门邪道?”秦不渝扭头,有些难以置信。

    掌门双手捂着脸,十分悲痛地点了点头。

    秦不渝沉静地盯着她,片刻后似乎想起什么,双目微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在哪儿可能找到他们?”

    “你不会是要去揍他们吧?”掌门观察了下他阴沉的脸和紧攥着剑的手,道:“虽然他们走的路不好,但仙妖大战后,三界百废待兴,也都表面上握手和好,互不侵扰的,你可不能闹出什么人命破坏现下安宁。不然回头天君怪罪下来,我就只能去诛仙台为你收尸了。”

    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随手找了张纸列出离开昆仑的人的姓名和去向,又劝:“他们虽说曾是你的同门,但如今好歹也是各界各族的大人物,记得打得轻一些。”

    秦不渝不知听没听进去,拿了名单就转身离开。

    于是,接下来三个月里,没来得及庆祝自家剑修首席苏醒的昆仑弟子便听到了诸如:

    秦不渝杀入鬼族揍了鬼王一顿,

    秦不渝杀入妖界揍了妖君一顿,

    秦不渝杀入魔界揍了大长老和魔君夫君一顿,

    秦不渝杀上天界揍了公主一顿,

    以及静虚公主迎战之前的大骂:我又没走歪门邪道,为什么来揍我啊!有病吧!

    的传闻。

    昆仑认识秦不渝的弟子皆感到一阵久违的来自剑修首席大师兄的威严。

    三界其他人听闻,一边笑说这位刚苏醒的剑修是对曾经同门走歪门邪道而心生怒火,一边又害怕他这番行为会破坏现下安宁,都急急忙往上面递公文旁敲侧击。

    在得到些鬼王等人皆以同门玩闹揭过去的消息后,三界将将安静下来之时,秦不渝又转身杀上了问天道。

    三界再次热闹起来。

    其原因不外乎是秦不渝曾两次杀上问天道,还都活了下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只是不知这第三次,他又是因为什么。

    三界众人无不好奇,可奈何问天道从不是寻常人的去处,故而焦急等了一个月的光景后,才终于听闻秦不渝再次活着出了问天道。

    未及等在路边的人打探些什么,便见他往天界那位骂骂咧咧的静虚公主宫里去。

    紧接着,在一场比一个月前更惨烈的战况后,秦不渝拎着一柄金光闪闪的镇魔剑,以及一个明显不是静虚公主的人,转身下凡,回了昆仑。

    据昆仑弟子所说,那日被他提溜着的人刚在北峰一处院落停下,便推开门,凄厉大喊:“静虚,救命啊!秦不渝他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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