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肠题凑是只有亲王以上才能用的一种葬制,但是即使是黄肠题凑,一般只能用柏木,但是这些木条细看能发现其中金丝浮现,像是绸缎一样,散发出光泽。

    金丝楠?裴峋有点疑惑,用金丝楠木做黄肠题凑?

    他仰头看向高处,这面木墙有两人多高,并没有到洞顶。

    他足尖轻点,一个翻身跃上墙顶,却在站到墙顶的瞬间愣住了。

    阿琢看他半天没有动静,也忍不住翻身上墙,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这根本不是一堵墙,在他们面前的俨然是一个巨大的木质迷宫,无数的木条层层堆叠,三圈外围之后中间又形成隔断,将巨大的木室分割成一个一个的方形隔间,阵型井然,又说不出的诡异。

    “这是什么?”阿琢茫然道,“迷宫?”

    裴峋沿着墙顶走了两步,忽然说:“是章朝申的阴世皇城。”

    “什么?”

    他指着中间那圈木框说:“你就把中间这层看做护城河。”

    阿琢仔细再看那迷宫,经裴峋这样一说,她的思维像是被打开了,果然是九横九纵的皇城布局,那一个个隔间就像是一个个坊市。

    “可是,跟建安不一样啊……啊?”阿琢茅塞顿开,“彬州城?”

    “应该是他理想中的彬州皇城。”他伸出一只手臂,放到眼前,“将中间一分为二,左边六门,右边七门,一共十三个。分别对应了南斗六星和北斗七星。南斗主生,北斗主死。这是一个生死局。”

    阿琢仔细看那木墙之间,阴影笼罩下的晦暗角落似乎隐藏着无数的阴谋和算计机关。她深吸一口气,定下神来将目光转向裴峋,就直觉觉得他一定有破解之法。

    裴峋蹲下来看了看脚下的木条,站起来道:“按照木条的摆放逻辑来看,还包含了某种阵法,其中必定有暗器机关,所以这是请君入瓮之局,我们更不能进去了。”

    他举起火把,看向洞顶,这个洞应该是原来就有,后经人工开凿扩大成现状,所以最高的地方离木室顶有三四人远。

    裴峋仔细寻找,果然找到当时工匠开凿时留下的抓手。他解开腰带,脱下外袍,把它扯开结成布条,还是不够。

    他扭头看向阿琢,有点迟疑,不知道怎么开口。

    阿琢呆呆地看着他,一直到目光接触,才反应过来,很自觉的脱了外衣给他。

    裴峋一声没吭,低头结绳。

    阿琢也没觉得有啥,本来这种时候合力保命才是最重要的,一件外衣而已,根本不算什么吧。

    裴峋结了一根长绳,又回头去捡了一枝箭,将绳系在箭尾。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

    他扭头想要跟阿琢说什么,忽然又想起她只穿了里衣,又仓皇把头扭了回来,想了一下,把火把递给阿琢,看着远处说:“我去试一下,你在此处不要乱走。”

    阿琢“嗯”了一声,就看到裴峋试了几次,终于把箭投进那个洞顶的抓手里卡住。

    他看着洞顶忽然说:“我父母早逝,无妻无子,孑然一身,只有个妹妹,在越州老家,若是今天我命陨此处,还请祁小姐帮我带个口信给她。”

    阿琢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裴峋一个借力,已经跃出三四丈,脚尖落在木隔上不过一瞬,一阵箭雨就齐射出来。

    阿琢紧张地看着他借助悬绳之力一瞬也不停地落地即起,几个翻越,已经身处木室中心,总算不再有箭雨,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一点,这个地方果真凶险。

    裴峋环视四周,光线晦暗不明。他在木室顶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敲了敲,听到底下传来“咚咚”的回音,果然是空的。

    他看向远处的阿琢,阿琢也正看着他,

    裴峋低头看看自己手腕,那里带着一截手绳,皮绳细密地编成绳结,一颗羊脂玉的小葫芦串在其中,一看就已经带了很多年,却不像是一个成年男子会戴的饰品。

    他看着手绳笑了笑,抬头朝阿琢挥了挥手,就翻身落地。

    阿琢看他落了下去,心提到了嗓子眼,等了良久,搭手做了个喇叭喊了两声,却不见里面有什么反应。

    她有些焦灼,不知道裴峋在那边什么情况,

    说到底今天他们俩落到如此境地,都怪自己不够谨慎,以为只是普通的下雨就仓促渡河,如果今天裴峋真的因此死在这里,自己怕是一辈子都难辞其咎。

    她看了一下他过去落地的几个点,裴峋到底是男子,不如自己轻盈,他刚刚借了悬绳之力,如果是自己……阿琢估摸着他第一步的落点,应该能有九成把握,如果没有机关射出,沿着他的落点,应该也可以到中室。

    要不要赌一下?就赌这个箭阵只有一波,已经射完了?

    这可真是拿命来赌了,她深吸一口气,自己的轻功是大哥教的,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她后退两步,助力起跑,腾空一跃,果然可以到达第一个落点,居然真的没有箭射出。

    阿琢大喜,连忙又跃向下一个落点,几番起落,都没有余箭,

    在跃向最后一个落点时,中室突然轰鸣一声,既而发出一片柔和的银光,像是突然一片月亮的光华照了进来。

    阿琢刚一落地,谁知可能是之前的箭没有射尽,有三四枝箭倏然射出。

    她心里没有准备慌忙起跃,但是没有悬绳助力,力度不够,眼看这就要跌落,

    仓皇之间腰间传来一股拉力,阿琢被裴峋一把拉进中室,两个人站立不稳跌倒在一间巨大的椁室里,

    裴峋为护住她垫在她身下,巨大的冲击让他闷哼一声,

    阿琢趴在他身上慌忙抬头:“对不住对不住,你没事吧?”

    她伏在他的胸前,这个姿势看上去实在是非常不雅,更何况两个人都只穿着里衣,裴峋低头就能看见不该看见的,他只好抬头看天:“你先起来。”

    阿琢连忙坐起来,环视四周,才能看到这个巨大的椁室里,奢华异常。

    刚刚升起的银色月华竟然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整个椁室里四周铺满了厚厚的锦缎和各类丝织品,布置得像是一个摆满了起居用品的小房间。

    椁室的正中央摆着一个正常大小的棺,一个“人”躺在里面,阿琢站起来才能俯视。

    这是一件用无数羊脂白玉玉片串成的人形铠甲,细密的金丝把玉片从头到脚串联起来,在夜明珠的光华里泛着温润的光泽。

    阿琢回头看向那些木条组成的隔墙,喃喃道:“黄肠题凑?”

    又看向那件铠甲,“金缕玉衣?”

    “这个棺盖没有封钉。”按理说这样高规格的葬制,不应该连封钉都没有,裴峋道,“你猜,那件玉衣里有人么?”

    章朝申究竟在哪里一直是众说纷纭,章氏的旧臣仍然有很多不轨者,时不时借他的名义兴兵作乱,所以彬地四州一直民生凋敝,难以休养。

    如果玉衣里就是章朝申的尸体,那么就是尘埃落地,万事皆休。

    这样说的话,玉衣里的人可以说关系着整个彬栾四州的安定,所以他刚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必须推开棺盖,就是为了确认棺内究竟有没有章朝申的尸体。

    “我听说棺主的枕下一般会有一个小洞,叫做穴,里面放着整个墓室的结构图示”,阿琢推了推裴峋,“你去看看。”

    裴峋有点失笑。

    阿琢连忙解释道:“找章朝申很重要,但是我们能出去也很重要嘛!”

    裴峋笑着没说话,只是朝玉衣走去。

    阿琢有点尴尬地跟在他后面,

    裴峋伸手托起玉衣的头部,准备去掏枕头,

    可是,等等,这个重量?

    他皱了皱眉。

    看这重量,里面确实有人,可是……如果是死人,早就应该僵硬或是尸水流出了,可是这件玉衣表面干爽,抬头的时候脖颈柔软……

    裴峋看向玉衣的面具,把托着头的手慢慢抽了回来。

    阿琢蹲过来:“怎么了?怎么不动了?”

    裴峋吸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把阿琢朝身后拦住。

    阿琢不明所以地伸出脑袋看。

    他另一只手悬在空中,犹豫了一会,伸出来一把掀掉了玉衣的面具,里面赫然出现一张灰白色的人脸。

    阿琢尖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后面,三魂吓掉七魄。

    裴峋看着那张脸,看了足足半盏茶,

    阿琢惊魂未定地慢慢爬过来:“他,他是谁?”

    这个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很年轻的样子,根本不可能是章朝申。

    裴峋看着他,默不作声,沉静了半晌,突然开口:“别装死了,到这地步,再装就没意思了。”

    阿琢疑惑地看着他,他在跟谁说话?说的什么意思?

    她看向那个玉衣里的“人”,灰白色的脸似乎肌肉抽搐了一下,慢慢地仿佛很费力似的张开了眼皮,

    阿琢“啊~”地尖叫一声又跌到后面去了。

    那个人整个人被玉衣困住,目前只有五官能动,所以裴峋也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他除了睁开眼皮,看着裴峋,什么都没说,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空气中流动着无声的诡异。

    阿琢滚在后面好半天才平复了第一次看人诈尸的情绪,这可跟看战场上那些断肢残臂不一样。

    她颤颤巍巍地在裴峋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端详了半天那个玉人,小声在裴峋耳朵边上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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