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清及笄那年,顺成帝也送了很多,大概有五十多块。

    那一天,顺成帝和皇后亲手将这寻遍京城的才找来的吉祥牌一个一个系在李意清的床头,对着冷月祈祷,祝福她一生平安喜乐。

    李意清愣在原地,心中有些震撼。

    她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原来你还准备了这些。”

    这次轮到元辞章意外了。

    他的语气有些不确定,“你不知道吗?”

    李意清摇了摇头,“我还没有看。”

    元辞章微怔,看见床上摆放的花笺,还是崭新的。

    她真的没有注意到。

    李意清此时也注意到了床上的花笺,伸手准备去拿,却看见元辞章快她一步。

    “这应当是给我的吧?”

    李意清问得直白。

    元辞章抿唇,目光认真地看着她。

    “是。”

    他没法否认。

    李意清道:“那就是我的了?给我看看。”

    元辞章对李意清向来无所不从,而这次却难得有些抗拒。

    他轻声道:“殿下……”

    “我只看一眼。”

    元辞章越是抗拒,李意清便越想知道花笺上写了什么。

    她直勾勾地盯着元辞章,语气柔和绵软,像是撒娇,又像是卸去威慑力后的命令。

    元辞章喉咙有些哑。

    她靠得太近,连呼吸都扑在他身上。

    元辞章坚持了不到一瞬,便有些仓皇地败下阵。

    李意清顺利地从他的手中抽出那张花笺,如愿看到了上面的字。

    不是缠绵悱恻的诗词歌赋。

    也不是端方礼正、工工整整的生辰祝福。

    而是一行白话。

    “今夜等我片刻。”

    今夜等我片刻,我有话与你说。

    李意清立刻想到了后半句。

    她摇了摇手中的花笺,笑意盈盈。

    “你要和我说什么?”

    元辞章看她笑得夺目,有些狼狈的移开视线,伸手拿回花笺。

    “我想亲口对殿下说……”

    元辞章微顿,说完了后半句话。

    “意清,生辰快乐。”

    他很早就想这样说了。

    李意清闻言,有些意外,又觉得有些理所应当。

    “没了?”

    元辞章沉默着点头,目光如幽潭。

    这片幽潭中,只站着一个李意清。

    元辞章道:“我本以为殿下是看了花笺,才会特意等我。”

    而此刻知道,并非他留笔所求,而是心有灵犀。

    李意清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瞧见元辞章耳垂快和他身上的绯红色官袍一样,李意清好心地没有火上浇油。

    她主动贴近,将手靠近花笺,元辞章本还有些用力,见她出力,便主动松开了手。

    目光幽幽地看着李意清。

    “你是状元,这么一句大白话可不够,”李意清将花笺折起来,收入平时存放贵重物品的木匣中,“你要再写一首,不拘诗词歌赋。”

    元辞章怎么可能不应。

    可是……

    他看着李意清,目光中像是有千言万语。

    可是一想到是写她,便总觉得词不达意。

    或苍白,或轻佻,或生硬,或流于平庸悱恻,或深陷落俗。

    他已经写废了一书箱的纸,书箱放在他的书房阁楼,连许三都不知道。

    可是眼下李意清目光期待,他根本难以拒绝。

    他抿了抿唇,轻声道:“好。”

    *

    翌日一早,李意清不出意外地起晚了。

    昨夜元辞章梳洗回来,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大胆又孟浪。

    躺在床上,脑海浮现昨夜的低喘,脸上不禁一片绯红。

    毓心听到李意清醒了的动静,起身到了内殿,拉开床帘伺候她梳洗着装。

    李意清浑身惫懒,任毓心动作。

    换好衣服,茴香已经将今日份的早膳摆上了桌,一碗红枣糯米粥,一碟腌萝卜,一碟香玉糕。

    冬季能吃的饮食不多,昨夜李意清吃过,将剩下的羊肉和蔬菜都分给了府上的下人。

    李意清向来是不拘菜品的,好吃就多吃一些,不好吃也能少吃几口。

    茴香对昨夜菜色念念不忘,对李意清道:“昨夜的时蔬出自灵峰山的后山温泉,温泉边上的地有限,满京城这么多贵人,只能尝到那么点。”

    说着,她有些怀念皇宫的菜色。

    “要是在皇宫中,便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蔬菜。”

    新鲜蔬菜哪里都难得,但是皇宫却是不缺的。

    在皇城西南边,有一片房舍,占地极广,临近冬天,便会在房舍中点上炭盆。

    即便是冬天,房舍中也像春天般温暖。

    这些蔬菜直供皇宫,有时也会用作赏赐的东西。

    官员和百姓想吃,得需要像元辞章一样,寻摸哪里有温泉暖汤,才可能花银钱买到。

    李意清看茴香满脸的怀念,笑道:“你稍后拿着我的帖子,去坤宁殿一趟。等母后和父皇一提,不就有了吗?”

    茴香闻言眼睛一亮,立刻就跑了出去,“我这就去办。”

    毓心正在帮李意清拿汤婆子,见茴香又蹦又跳地出了门,“她这是怎么了?这般开心?”

    李意清道:“昨天府上有了新鲜蔬菜,她念念不忘,想去找宫中再弄些回来。”

    毓心点了点头,把汤婆子递给李意清后,将自己身上的绒领常裳裹得更紧了些。

    李意清饭用到一半,看见茴香又转了回来。

    没等她开口询问,茴香主动道:“殿下,许三说驸马为了那筐蔬菜跑了好几趟灵峰山,要是我今日又带回来,他会不会多心。”

    於光公主想要唾手可得,而他需要早早预定。两相对比之下,难保驸马心中不会多想。

    茴香满脑子惦记着吃食,眼下居然会关心起驸马的自尊心。

    连毓心都十分诧异地看着茴香。

    茴香不好意思道:“我刚刚出门,看到了许三站在门口,才多想了这一层。”

    李意清微微颔首,“既然你觉得不妥,那就过些时日。”

    茴香闻言,觉得可行,又兴高采烈地点了点头。

    三个人说话期间,天上开始陆陆续续的飘起了雪花。

    眼瞅着雪越来越大,李意清主动招来洛石,吩咐道:“他这些日子下朝时间不定,一直没叫马车。眼看外头雪越下越大,你快些去户部送一把伞。”

    洛石听到吩咐,应了声,就退下了。

    毓心在旁满是笑意,殿下也开始不由自主关心起驸马来了。

    这可是个好消息。

    *

    这场雪下得极大。

    上午落起,一直到了傍晚,推门出去,积雪已经到了膝盖。

    公主府的日子清闲。茴香瞧着满地白雪,心痒难耐,不管不顾冲了出去,堆了一个三尺高的雪人。

    插上采摘的松枝,真是灵动可爱。

    被小厮抱着的多福眼馋不已,但是它刚满两个月,李意清不敢放它出去玩雪。

    毓心正在府上打点晚食,听到有个差役匆匆赶到府上。

    眼下李意清和茴香都在后院,毓心闻言洗了洗手,走到府门外看。

    差役眼神尖,见毓心的装扮,便知道她在府上地位不低,因此也用上了敬语,笑着道:“这位姑姑可是府上主事的?京驿收到了一封西北的书信,小的看见收信点是公主府,一刻也不敢耽误。”

    毓心接过信。

    差役继续说道:“若是旁的书信被大雪拦住几日也就算了,但是因着是公主府,便想着即便现在大雪纷飞,也得把信妥帖地送来……不过若是这雪再大些,想送也难送了。”

    差役一边说着,一边跺脚取暖。

    今天雪大,光是站了那么一会儿,头顶便已经白花花一片。

    毓心从袖中取了几个碎银,塞到差役的手中。

    “天气严寒,劳你辛苦走这一趟,快些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差役掂了掂手中的银钱,脸上的笑意真切了许多,“不妨事不妨事,既然书信已经送到,那我就走了。”

    毓心目送他离开,才转过身朝着后院走去。

    李意清听说书信来自西北,让毓心把信呈了上来。

    拆开一看,果然盛蝉写过来的。

    她今年七月启程,兜兜转转十月才到,一路从盛夏走到了初冬。

    入目第一行,便是盛蝉直白的惊叹北地之严寒,她险些没冻死在路上。

    后面则是零零碎碎,她孤身一人前往西北大营,身边一个侍卫都没带。不过好在官道四通八达,十分顺畅,没遇见什么山匪水贼。

    浅浅感慨一句漕运船可真贵后,盛蝉讲起了自己在北地军营的近况。

    太子殿下的推荐信很好用,几乎是畅通无阻。

    她原先打定主意女扮男装,谁知道大营里面七八个汉子睡一个棚子,解手都要相伴而行。

    她正在心慌未来如何应对,就被人提到了盛大将军的面前。

    盛蝉站在营地中间,身边站着的都是上过战场的副将,一身煞气,显得她格外瘦小。

    盛大将军彼时背着手,语气冷肃,说:“我不管你是谁推荐来的,可西北大营的地位都是将士们一刀一枪厮杀出来的。你拿着举荐信,另谋高就吧。”

    说完,盛大将军转过头来,回头一瞅,才发现是自己闺女女扮男装。

    盛大将军气得差点没当场昏过去。

    不过盛蝉倒是想的很开,还在信里乐滋滋地说,能顺利留在北地了。

    李意清看到此处还以为盛大将军终于愿意也将女儿带在身边历练,谁知道下一句出来,她便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盛蝉在信里高兴地说,盛大将军把她另一条腿也打断了,现在她哪也去不了,只能留在北地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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