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真笑得从树顶跌了下来,直往地上砸。

    书历托起她的魂团,用那道柔和的光芒稳住了她。

    “吃了隐魂丹还这么脆弱,你留在阁中的难不成是个凡人?”磐灵仙君正色道:“红情仙子那样的有一个就够了。”

    “我一直想问,他看得到我?”麦真绕着磐灵转来转去,被他挥手打散了。

    要死。

    “仙君救我!”她收拢了散魂,担心自己被这小孩搞得魂飞魄散。

    书历将他们隔开:“无碍,服下隐魂丹后神鬼不扰,你且安心。”

    咪咪挥爪打了一下蠢蠢欲动的磐灵,跑到了书历身后。

    “好,我们谈正事,这位……白虎后代能吃什么?喜欢吃什么?”

    磐灵掏出纸笔,寥寥几笔勾勒出咪咪的挠人的样子。

    麦真绕着咪咪飘来飘去,仔细考虑着:“不能喝茶、酒。不能吃辣。不知仙宫有什么水果,最好也别瞎喂;可以吃熟的没骨头的肉。”

    书历仙君转述道:“除了你做的熟肉丸,其他都不行。”

    磐灵大受打击,捂住心口黯然离去。

    书历说不久后磐灵就会将东西送来。

    结果他们没等到肉丸,却等到了绵延的山火。

    书历仙君是第一个发觉后山出事的。

    他让她们在树屋稍等片刻,之后一去不复返。

    麦真飘到最高处,只看到北边的仙山冒着一片红光。

    红情仙子来时带了一身烟尘,跟她讲了后山的情形。

    据说磐灵的巨蟒撞破结界,毁坏了书历种下的上百株灵树,还引来了雷劫。

    以灵力呵护、心血浇灌的灵树被拦腰撞断,书历仙君当场就吐了血,现在还在茯苓宫躺着。

    “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他?”

    红情还在结界外絮叨,听不见她说话。

    她出不去,红情也进不来。

    本是保护的结界,忽然变作牢笼。

    麦真飘到咪咪身边,一一交代道:“家里还有吃的喝的。白天有个姨姨来看你,她看不到我也会给你添置好的。”

    咪咪玩起了尾巴,生龙活虎的样子,还不知道发生了怎样的变故。

    麦真沮丧地想,都怪自己,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仙人也会闯祸,也会受伤,她不该把他们当成保护神,以为有了他们的偏爱,咪咪就能无忧无虑地生活。

    红情扔进来一串红绳,叹了一口气:“这是书历认下的,你应该能戴上。”

    “戴上吧,等他醒了你就能去见他。”

    麦真看着她走远,转头看向咪咪,就算小猫不懂,她也不敢说出口。

    她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饿意是她为人的证明,如今倒成了催命符,多奇怪啊,已经成了灵魂,对水和食物的渴望也没放过她。

    现在要靠她自己找生路。

    少有人知道树屋是书历仙君曾经的修炼之地。

    如今麦真知晓了。

    她绕着结界转悠,发现一棵小灵树上挂着许多传音信。

    麦真随意碰开一个,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磐灵甚烦,然,金蟒极有悟性。”

    她明白了,这传音信就是书历仙君的吐槽簿、便利贴。

    现在苦中作乐,她便存了寻找解救之法的心思,将信挨个点了听。

    然而信中碎碎念颇多,修炼心得却极少。

    希望仙君醒来不要怪罪她,说不定那时候她都化成灰了,就满足一下她八卦的心吧。

    从“仙人竟是那样”到“仙人就是那样”,不过一个时辰。

    唉,仙君。唉,仙界。你们的生活还真是丰富多彩。

    麦真去树屋看了看,咪咪已经穿回了人间。

    这回去探望咪咪的亲友是个细心又负责的姑娘,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备用钥匙在哪儿。

    存着一丝侥幸,麦真祈祷那姑娘在骂死她的同时多照看一下咪咪。

    她继续探索结界边缘,在另一头看到了第二株挂满传音信的小树。

    这次听到的东西就有用得多,书历讲了他在人间时的感悟。

    所以当他发现她的时候,没有斩杀也没有逼问。她一直觉得他内心善良,但其实是因为他曾经在人间待过。

    “魂展极,可破限。”

    麦真本来在犯困,听到这句话精神为之一振。

    隐魂丹并非临时炼成,又有其他仙君知晓,麦真早就好奇它的用途。

    书历仙君原是草木,如何能当上仙界的将军,想必除了灵力高深,他的脑子也很好用。

    关键是“破限”。

    是不是她的灵魂伸展到了极限,就可以突破结界?

    麦真沉下心来,把自己想象成一个面团。

    伸展,伸展。

    从饺子皮到披萨再到酱香饼,她的灵魂扭曲了形态……

    麦真咽了咽口水,不行,这样下去迟早走火入魔。

    再大的酱香饼贴在结界上也挤不出去,她的思路不对。

    她要做的不是收,而是放。

    把那团魂魄揉进空气里,借着夏风溜出去。

    夜晚,一缕幽魂盘旋在流芳阁之上。

    麦真的魂都快散了,只送出去一个分身。

    一边观察结界,一边俯瞰仙宫,她调和不了视角,长此以往非分裂不可。

    麦真驱使着那缕魂魄飞远,却被流芳阁的围墙拦住。

    好在这次她熟练许多,送走了细线一样的孤魂。

    那线一路往北飞去,隔着后山的结界看到了断裂的灵树。

    或许是隐魂丹上附着了书历仙君的灵力,麦真感受到了极微末的情绪,一种细密的痛楚,可她现在没有心,连哭也哭不出来。

    她想召那根线回来,却看到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想要破开后山禁制。

    黑影也发现了她的存在,不知使了什么法术,将那根线扯断了。

    麦真痛得到处翻滚,撞向了树屋结界。

    之后她就被扔了出去。

    来不及感叹那结界竟是活的,她就滚到了地上。

    麦·面团·真漫无目的地到处滚动,好多地方都被书历施了禁制,她无处可去,最后来到了逐心亭旁的黑湖。

    那个叫做“树”的莲藕人焦急地在船上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在急什么。

    “树,你在干嘛?”

    莲藕一眼就看到了麦真,忽地遮住了自己的脸。

    “我……在找人。”

    麦真看不惯他那支支吾吾犹犹豫豫的做派,朝他大喊道:“你要找谁?在水里怎么找得到?你得上岸呐!”

    那莲藕还是待在船上不肯下来。

    麦真索性不理他。

    分出去的那缕魂魄回来找她,她一口吞下,随即疼得跳起来,被人一把拉住。

    是那个莲藕。

    他不结巴的时候行事倒利落,掏出透明丸子喂给了她。

    麦真重新恢复了轻盈的状态,也没那么痛了。

    她犹疑地盯着莲藕,看他取下斗笠,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书历仙君?你不是在茯苓宫吗?”

    那莲藕摇头,帮她稳固魂魄,他一上手便道:“少了一丝生机。”

    麦真嘿嘿笑了一声:“少了吗?兴许是落在后山了。”

    “你总是这样。”

    麦真察觉他生气了,不满道:“我怎么“总是”了?第一次这么搞,能成功不是很好吗?”

    莲藕低声说:“吾走不过片刻,你就弄伤自己。”

    “那是意外,人哪有不受伤的。”

    莲藕说不过她,又盖上了自己的脸,闷声问了如今的情况。

    “肉丸之事,吾去解决。”

    麦真看着那下半张脸慢慢变回莲藕的样子,摇头道:“仙君还是先醒来为好,毕竟万事皆系于你一人。”

    “我……”

    书历走了。

    麦真绕着莲藕转了一圈,发觉他的身形气质都和书历有些相似。

    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你是书历分出去的魂魄?”

    “他说那是……‘魂遁’。”

    这就好办了。

    “你之前说自己叫‘树’,其实是想说‘书历’,对不对?”

    莲藕点了点头。

    麦真鼓励道:“你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了,不如给自己起个新名字,我觉得‘书莲’就不错,你看呢?”

    莲藕难得高兴了一下,点了点头。

    书莲能混过结界,但恐怕次数不多,先让他去找红情仙子帮忙搞来肉丸,这样咪咪的吃食就有保障了。

    他答应下来,但走得极慢,麦真就陪在他身边,左右无聊,便说起咪咪。

    “我的女儿很聪明哦。书历给她取的名字是‘麦花’,我觉着不如‘咪咪’来得亲切。”

    “咪咪……是你的女儿。”

    “是啊。”

    “怪不得,你如此为她考虑。”

    “我们是一家人嘛。”

    书莲低下头,想起了伤心事一样。

    麦真连忙安慰道:“你这么为咪咪奔走,当她的哥哥,不,叔叔,也不为过。”

    “我能成为你们的……亲人?”

    “那当然。”

    书莲一笑,脸上就出现了裂痕,毕竟他是一只莲藕。

    不过这回他没盖住脸,只是看向了麦真。

    她心领神会,打了包票:“看着就疼,下次给你带些创可贴,我们人间经常用的。”

    书莲点头,走得更快了些。

    没有书历仙君,流芳阁就成了牢笼。

    红情仙子看到书莲,吓了一跳,忙问道:“流芳阁可有其他人了?”

    “有一个人托我问您,能否搞来磐灵仙君的肉丸……越多越好。”

    红情柳眉倒竖,四处张望:“她人呢?自己不来见我,给她的红绳也不知道戴着。我还得去捞那个呆子。”

    原来那金蟒被劈得只剩半条命,是磐灵舍身护住了它,现在他俩一起被关在了散魂殿。

    “没有查过……就认定那蟒是罪魁祸首吗?”

    红情面色铁青:“那些树已经养出了灵识,侥幸存活下来的都指认了金蟒。”

    麦真想起那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可她也认同一件事,既是金蟒闯结界引雷劫,那么磐灵必须负起责任,更何况,书历还没有醒来。

    “你们早做打算,假若书历仙君长眠不醒,流芳阁便完了。”

    麦真还在思忖她打什么哑谜,却看见书莲浑身僵硬,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

    “她是什么意思?”

    书莲看着她,缓缓说道:“宫殿为棺,生灵为葬,永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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