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被漠视的女掌柜眉梢吊了吊，斜眼睨着司马昭隔开她的背影，嗤笑一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郎君可别错付了。”
她依然很会拿腔拿调，对着明显刻意避嫌的一对男女，说起挑拨的话来，得心应手。
不过说完，她就摇着团扇，一扭一晃地往廊道尽头走，只余下娇俏的笑声，无尽地回响。
司马昭攥着包袱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但情绪还未显露，就已经开口，“用过朝食，把衣服换了，我们便启程。”
他说这话时，视线在华月身上打量一巡，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抬步先进了屋，去打开先前带回的食盒。
落在后面的华月先是一怔，余光瞥过女掌柜的背影，又自顾从头打量自己一身着装，去了灰尘的衣裳依旧闪着些光亮。
这是用蚕丝线缝制的衣服，向来只有皇亲贵族能用得上。
她再揭开包袱一看，里头是一件轻便利落的男子衣裳，眼色暗淡无光，还有些陈旧，不知是从哪个贫户家里借来的。
华月撇撇嘴，心底没忍住，腹诽几句司马昭和女掌柜对她“娇生惯养”的轻视，才迅速将眼睑垂下，追上司马昭，也跟着进了屋。
待见司马昭将一碗点缀了几颗小西红柿的清汤挂面摆在桌案上时，华月心里的愤懑顷刻消散，肚子也十分不争气地“咕咕咕”叫起来。
活了二十年之久，华月是从没挨过一天饿，更没有叫人看见这样囧态的时候。
她耳后根有热起来，但口腔里的唾液还是忍不住地往外冒。
司马昭循声侧目，瞥了一眼华月的肚皮上紧握的双手，视线才慢慢上移，与她窘迫的双眼对视，轻笑一声，“果子是晨起在山中摘的，面食是客栈里原有的，水也是现从井里打的，都很干净。”
这听起来，对一个常年行军打仗的王爷倒是不难，但难为他用心。
华月抿抿唇，又吞了吞嘴里的唾液，还是礼数周全地福了福身道谢，“王爷有心了。”
见他打开的食盒里只不过一双筷子，她又问：“王爷不吃吗？”
“方才在伙房已经吃过了。”司马昭将视线从华月透着最纯粹最原始欲/望的眸中抽离，将木筷摆在碗面的旁边，华月的面前，“趁热吃吧，一会儿凉了，怕你又吃不惯。”
前一夜，司马昭将客栈里的米汤喂给还在昏迷的华月，她每吃一口便吐出一次。
后来实在没办法，他亲自熬了一锅香梨汤，趁着新鲜温热一勺勺地给她喂下去，人才见醒转。
这些过程华月自是不知道了，但司马昭也没打算细细与她说，只不过将汤面又朝华月面前推了推，挑挑眉，“今日还要走很长的路，多少吃一点儿，免得回头又饿晕了。”
明明是关心人的话，但司马昭偏偏又说出讨人嫌的意味来。
华月暗暗撇嘴，但面上不显，施施然就坐下来，拿起桌上的筷子吃起汤面。
酸咸适宜，还有一颗土鸡蛋增添的清甜滋味，这一碗面竟比在宫里吃的琼浆玉液都要好吃百倍，原先还细嚼慢咽的华月难得在碗边溅出些汤汁来。
待大碗见了底，华月才暗暗满足地从袖袋里取出手帕，在唇上按了按，眉眼流转间，蓦地对上司马昭已停住在她身上不知多久的视线。
华月微微愣了愣，连忙将手帕塞回袖中，又礼数周全地颔首，“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加之昨日的帮扶，日后，王爷有何求，只要华月力所能及，定无不答应。”
“无不答应？”司马昭重复华月的话，低沉的声音又故意拖长语调。
华月蓦地抬头，撞入司马昭略带玩味的眼神，有一种自己的好意成了别人手中把柄的错觉。
然未待她再开口应答，司马昭又笑了一声，将桌上碗筷一应收入食盒，“先换衣裳，该上路了。”
*
待华月换过那套司马昭专门寻来的衣裳，两人便从四合客栈离开，期间再没见过那位风情万种的女掌柜，而司马昭也没再说话。
华月的耳根无端清净起来，只安安静静跟随在司马昭身侧，与他并肩而行。
余光瞥一眼他沉稳有力的步伐，步子可见的是平日的一半长短，华月抿抿唇，“我们如何回东阳？”
虽然已经歇整一晚，精力有所恢复，但双脚踩在地上，还有锥心的疼，若是凭双腿从这里走回东阳，华月可保不准还要再累晕一次。
司马昭没有回应华月，一双凤眼凝视前方，眉骨微凸，挤压在眉心，显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川”字，似乎是在思索什么难办的事。
华月又觑他一眼，再看前方如斧凿的山壁，只觉这山根连绵没有尽头，净是崎岖，还想再问问他们现到底在何处，又到底要走哪条路回去。
然话还未出口，司马昭忽然长臂一伸，拦腰压过，将华月抵在一块人高的山石上。
“你......”
“嘘——”
华月猝然噤声，抬眼看他。
凤眼里的霜寒凝结成冷箭，直直往前射去，仿佛一头伺机而动的猎豹，警惕地看向前方。
山石后面，发生了什么？
华月不敢再动弹，眉眼缓缓垂下，视线便落在他凸起的棱角分明的喉结处，仿佛能看见他细细的绒毛因她的呼吸而微微颤动。
她心里一紧，呼吸也跟着屏住，但一双手还是不敢动弹，维持着摆在他胸前的姿势，忍着被他跳动的心脏拍打的悸动。
炽热的触感从手心慢慢下移，他的腿压在她的腿上，那种健硕的肌理隔着夏日轻薄的衣料传来，仿佛有灼烫的感觉。
华月忍不住了，挪了挪腿。
“别动。”司马昭压低的声音紧接着自头顶压来，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额顶，如火舌烫过。
华月蓦地回避，抬起头，又对上他如鹰隼般的双眼，怔了怔。
他在认真地办正事呢。
华月抿紧唇，点点头，视线又随着脸面一并朝下。
待她终于按下怪异的心情，山石背后传来人声。
“关老爷，我们是东阳来的，去倭国进货，您行个方便？”这声音似乎是方才四合客栈里面见着的胡服汉子，不过那语气似乎比对衣衫褴褛的人们还要客气很多。
接上胡服汉子声音的，是一道更加张扬的声音，“去去去，不知道这是关口么？什么人都能过去？”
说这话的人，应是边城守兵，因为他说话的时候，有刀鞘滑动的声音，这种声音只大燕特制的兵器才有，华月听得出来。
接下来，两人似乎没再说话，沉寂了一会儿。
半晌，那道张扬的声音又起来，“早说你们是吴家的人不就好了？去去去，赚了大钱可别忘了兄弟们啊。”
吴家人？哪里的吴家人？
华月听得心下一紧，疑惑霎时涌上心头。
这时，守兵的态度已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再不似先前的耀武扬威，而是与那华府汉子称兄道弟攀谈起来。
随后，再伴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身后就彻底沉寂了。
而司马昭也跟着有了动作。
他往后退开一步，视线还警惕看着前方，但压在华月腰后的手很自然地下滑，搭在她的侧腰上，扶着她站好。
“先回东阳。”司马昭冷不丁开口，面色已可见地暗沉下来。
顾不得已经抬步往相反方向走的司马昭，华月转头往方才守兵和胡服汉子谈话声音的方向看去。
山石的那边，是一个断裂的巨大山谷，其中狭窄的山道几乎只能容纳一人通过，道口处只有一个开了一扇小小窗格的稻草屋。
若非方才有人声，路过的人或会以为这是废弃的房舍，更不会想到这是一个关口。
“方才他们......”华月不敢耽搁，转身抬步追上司马昭，凑到他的肩侧，“你便不管那人牙子了？”
那个胡服汉子分明是人牙子，那个守兵分明是收了好处。
而那些衣衫褴褛的人，哪里是要去进货赚大钱，他们从这过去，怕不是要被卖到倭国当奴隶。
但司马昭脚步不停，只淡淡嘲讽一句：“怎么，太子妃希望凭一己之力拿下偷渡边关之人？”
华月闻言，蓦地驻足。
是了，那些衣衫褴褛的人，本不可能有通关文牒，却仍胆大妄为，跟这大胡子壮汉出关，实属偷渡。
若真算起来，罪过到底在谁身上？
见华月已经落下老远，司马昭的脚步也终于停下，回走几步，视线轻飘飘越过华月的脸，落在山石之后，又转回她略有苍白的脸上，“还是，你想亲自去一趟山的那边，看个究竟？”
华月被他似有若无的一个冷眼吓得一个寒颤，微微转头看向方才那群人消失的方向，又连忙转头再看他，眉头已经皱起。
“他们这般行径或许已经得到兵司的默许，如若现下过去，未必能拿下任何一个罪犯，但必定打草惊蛇。”说完，司马昭转身抬步示意华月跟上，又道“此地不宜久留。”
司马昭的话在他领着华月进入东城的兵司时，得到了印证。
她依然很会拿腔拿调，对着明显刻意避嫌的一对男女，说起挑拨的话来，得心应手。
不过说完，她就摇着团扇，一扭一晃地往廊道尽头走，只余下娇俏的笑声，无尽地回响。
司马昭攥着包袱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但情绪还未显露，就已经开口，“用过朝食，把衣服换了，我们便启程。”
他说这话时，视线在华月身上打量一巡，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抬步先进了屋，去打开先前带回的食盒。
落在后面的华月先是一怔，余光瞥过女掌柜的背影，又自顾从头打量自己一身着装，去了灰尘的衣裳依旧闪着些光亮。
这是用蚕丝线缝制的衣服，向来只有皇亲贵族能用得上。
她再揭开包袱一看，里头是一件轻便利落的男子衣裳，眼色暗淡无光，还有些陈旧，不知是从哪个贫户家里借来的。
华月撇撇嘴，心底没忍住，腹诽几句司马昭和女掌柜对她“娇生惯养”的轻视，才迅速将眼睑垂下，追上司马昭，也跟着进了屋。
待见司马昭将一碗点缀了几颗小西红柿的清汤挂面摆在桌案上时，华月心里的愤懑顷刻消散，肚子也十分不争气地“咕咕咕”叫起来。
活了二十年之久，华月是从没挨过一天饿，更没有叫人看见这样囧态的时候。
她耳后根有热起来，但口腔里的唾液还是忍不住地往外冒。
司马昭循声侧目，瞥了一眼华月的肚皮上紧握的双手，视线才慢慢上移，与她窘迫的双眼对视，轻笑一声，“果子是晨起在山中摘的，面食是客栈里原有的，水也是现从井里打的，都很干净。”
这听起来，对一个常年行军打仗的王爷倒是不难，但难为他用心。
华月抿抿唇，又吞了吞嘴里的唾液，还是礼数周全地福了福身道谢，“王爷有心了。”
见他打开的食盒里只不过一双筷子，她又问：“王爷不吃吗？”
“方才在伙房已经吃过了。”司马昭将视线从华月透着最纯粹最原始欲/望的眸中抽离，将木筷摆在碗面的旁边，华月的面前，“趁热吃吧，一会儿凉了，怕你又吃不惯。”
前一夜，司马昭将客栈里的米汤喂给还在昏迷的华月，她每吃一口便吐出一次。
后来实在没办法，他亲自熬了一锅香梨汤，趁着新鲜温热一勺勺地给她喂下去，人才见醒转。
这些过程华月自是不知道了，但司马昭也没打算细细与她说，只不过将汤面又朝华月面前推了推，挑挑眉，“今日还要走很长的路，多少吃一点儿，免得回头又饿晕了。”
明明是关心人的话，但司马昭偏偏又说出讨人嫌的意味来。
华月暗暗撇嘴，但面上不显，施施然就坐下来，拿起桌上的筷子吃起汤面。
酸咸适宜，还有一颗土鸡蛋增添的清甜滋味，这一碗面竟比在宫里吃的琼浆玉液都要好吃百倍，原先还细嚼慢咽的华月难得在碗边溅出些汤汁来。
待大碗见了底，华月才暗暗满足地从袖袋里取出手帕，在唇上按了按，眉眼流转间，蓦地对上司马昭已停住在她身上不知多久的视线。
华月微微愣了愣，连忙将手帕塞回袖中，又礼数周全地颔首，“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加之昨日的帮扶，日后，王爷有何求，只要华月力所能及，定无不答应。”
“无不答应？”司马昭重复华月的话，低沉的声音又故意拖长语调。
华月蓦地抬头，撞入司马昭略带玩味的眼神，有一种自己的好意成了别人手中把柄的错觉。
然未待她再开口应答，司马昭又笑了一声，将桌上碗筷一应收入食盒，“先换衣裳，该上路了。”
*
待华月换过那套司马昭专门寻来的衣裳，两人便从四合客栈离开，期间再没见过那位风情万种的女掌柜，而司马昭也没再说话。
华月的耳根无端清净起来，只安安静静跟随在司马昭身侧，与他并肩而行。
余光瞥一眼他沉稳有力的步伐，步子可见的是平日的一半长短，华月抿抿唇，“我们如何回东阳？”
虽然已经歇整一晚，精力有所恢复，但双脚踩在地上，还有锥心的疼，若是凭双腿从这里走回东阳，华月可保不准还要再累晕一次。
司马昭没有回应华月，一双凤眼凝视前方，眉骨微凸，挤压在眉心，显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川”字，似乎是在思索什么难办的事。
华月又觑他一眼，再看前方如斧凿的山壁，只觉这山根连绵没有尽头，净是崎岖，还想再问问他们现到底在何处，又到底要走哪条路回去。
然话还未出口，司马昭忽然长臂一伸，拦腰压过，将华月抵在一块人高的山石上。
“你......”
“嘘——”
华月猝然噤声，抬眼看他。
凤眼里的霜寒凝结成冷箭，直直往前射去，仿佛一头伺机而动的猎豹，警惕地看向前方。
山石后面，发生了什么？
华月不敢再动弹，眉眼缓缓垂下，视线便落在他凸起的棱角分明的喉结处，仿佛能看见他细细的绒毛因她的呼吸而微微颤动。
她心里一紧，呼吸也跟着屏住，但一双手还是不敢动弹，维持着摆在他胸前的姿势，忍着被他跳动的心脏拍打的悸动。
炽热的触感从手心慢慢下移，他的腿压在她的腿上，那种健硕的肌理隔着夏日轻薄的衣料传来，仿佛有灼烫的感觉。
华月忍不住了，挪了挪腿。
“别动。”司马昭压低的声音紧接着自头顶压来，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额顶，如火舌烫过。
华月蓦地回避，抬起头，又对上他如鹰隼般的双眼，怔了怔。
他在认真地办正事呢。
华月抿紧唇，点点头，视线又随着脸面一并朝下。
待她终于按下怪异的心情，山石背后传来人声。
“关老爷，我们是东阳来的，去倭国进货，您行个方便？”这声音似乎是方才四合客栈里面见着的胡服汉子，不过那语气似乎比对衣衫褴褛的人们还要客气很多。
接上胡服汉子声音的，是一道更加张扬的声音，“去去去，不知道这是关口么？什么人都能过去？”
说这话的人，应是边城守兵，因为他说话的时候，有刀鞘滑动的声音，这种声音只大燕特制的兵器才有，华月听得出来。
接下来，两人似乎没再说话，沉寂了一会儿。
半晌，那道张扬的声音又起来，“早说你们是吴家的人不就好了？去去去，赚了大钱可别忘了兄弟们啊。”
吴家人？哪里的吴家人？
华月听得心下一紧，疑惑霎时涌上心头。
这时，守兵的态度已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再不似先前的耀武扬威，而是与那华府汉子称兄道弟攀谈起来。
随后，再伴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身后就彻底沉寂了。
而司马昭也跟着有了动作。
他往后退开一步，视线还警惕看着前方，但压在华月腰后的手很自然地下滑，搭在她的侧腰上，扶着她站好。
“先回东阳。”司马昭冷不丁开口，面色已可见地暗沉下来。
顾不得已经抬步往相反方向走的司马昭，华月转头往方才守兵和胡服汉子谈话声音的方向看去。
山石的那边，是一个断裂的巨大山谷，其中狭窄的山道几乎只能容纳一人通过，道口处只有一个开了一扇小小窗格的稻草屋。
若非方才有人声，路过的人或会以为这是废弃的房舍，更不会想到这是一个关口。
“方才他们......”华月不敢耽搁，转身抬步追上司马昭，凑到他的肩侧，“你便不管那人牙子了？”
那个胡服汉子分明是人牙子，那个守兵分明是收了好处。
而那些衣衫褴褛的人，哪里是要去进货赚大钱，他们从这过去，怕不是要被卖到倭国当奴隶。
但司马昭脚步不停，只淡淡嘲讽一句：“怎么，太子妃希望凭一己之力拿下偷渡边关之人？”
华月闻言，蓦地驻足。
是了，那些衣衫褴褛的人，本不可能有通关文牒，却仍胆大妄为，跟这大胡子壮汉出关，实属偷渡。
若真算起来，罪过到底在谁身上？
见华月已经落下老远，司马昭的脚步也终于停下，回走几步，视线轻飘飘越过华月的脸，落在山石之后，又转回她略有苍白的脸上，“还是，你想亲自去一趟山的那边，看个究竟？”
华月被他似有若无的一个冷眼吓得一个寒颤，微微转头看向方才那群人消失的方向，又连忙转头再看他，眉头已经皱起。
“他们这般行径或许已经得到兵司的默许，如若现下过去，未必能拿下任何一个罪犯，但必定打草惊蛇。”说完，司马昭转身抬步示意华月跟上，又道“此地不宜久留。”
司马昭的话在他领着华月进入东城的兵司时，得到了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