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14个小时前,厉寻旌的私人账户莫名多了一笔不菲的钱款。

    他刚结束完攀岩训练不久,准备去机械师那里做个机械硬件检测,结果却收到了一条私人信息。

    平常可没什么人会给他打钱,他查看了一下钱款来源,竟然是许久未曾联系过的邬氏集团董事长。

    他对着聊天界面那一句“感谢你救了我女儿”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了那天的事——

    他在不夜居附近救下了一个坠楼的女孩儿。

    嬴欢是她女儿?这个新认知让他略微皱了下眉。邬家的孩子不是一直都随母姓?怎么突然会冒出个姓嬴的。

    而且在他有限的记忆里,邬明仪对外公开的只有三个孩子才对。

    不过──

    厉寻旌又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那一次在模拟幻境里,他确实听见邬家最小的妹妹邬蘅向她叫了一声姐姐。

    啧。有钱人的家庭关系还真是复杂。

    他并没有在这一点上继续发散,把钱款原路退了回去。

    他之前并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救下嬴欢这件事也纯属巧合,甚至根本不在他原本的计划内。

    当时他正在追缉一个S级反叛者,通缉编号S-009。

    厉寻旌是奔着高额积分去的,那人是悬赏通告区著名的“钉子户”,平时行踪不定,极少暴露破绽。

    这几年更是从F级一点点爬上了S级,麻烦程度在反叛者里属实少见。

    有人怀疑S-009很可能是某个反叛者组织的高层,身边的手下至少个个都得是A级以上的精英。

    不少肃清者因为这种论调望而却步,对追缉此人的兴趣与信心日益消减,这导致白梦长廊不得不将S-009的悬赏积分几次翻倍,让S-009一跃成为了悬赏区靓丽的风景线。

    对厉寻旌来说,这是块肥肉。他只要啃下这块肉,总积分就能超过历史榜首——那个神秘的001号。

    虽然001被禁赛后失去了大部分获得积分的机会,但奈何她之前完成了太多S级任务,总积分一直稳居第一的宝座。

    001对于所有肃清者来说都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对厉寻旌尤是,他觊觎她的宝座已经很久了。

    他们很像,同样拿下过积分赛的冠军奖杯,同样被称为“新人王”,同样受人瞩目。

    只是厉寻旌来的时间不巧,他初登舞台也正是那位传奇跌落神坛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把他当成下一个001,希望他能复刻她的奇迹。

    自然而然的,他成了那个人的“影子”,无论在何时都有人会将他们两人放在一起比较。

    他想摆脱那个人的阴影。

    而唯一办法就是——

    超越她。

    *

    当天晚上六点,有人报告在克里斯主校区附近发现了S-009的位置。

    厉寻旌在坐标附近巡逻了几个回合,没有发现任何关于S-009的踪迹。

    一无所获往往是追缉期间的常态,肃清者和反叛者之间就像猫和老鼠,没有哪只猫能轻易抓获鼠群中最狡猾的老鼠。

    虽然没能抓到“老鼠”,但他却在巡逻途中偶然看见了一只正在坠楼的“大花豹”。

    她的身体像一滩死水,在百米高空中急速下坠。遥遥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的衣服被风刮下来了。

    他直觉感到不对劲,因为在同一时刻,她的正上方有一团黑雾逃窜了出去,速度快到令人咋舌。

    来不及再思考,在众多充满恐慌的惊叫声中,厉寻旌紧急启用了机械装甲。

    在不久前,他身上的机械元件已经陷入严重疲劳,而且被机械师三番两次警告不要再使用机甲超负荷工作。

    但如果他真的能听进去机械师的话,那他就不是厉寻旌了。

    他在距离地面八十多米的高度稳稳抓住了那具下坠的身体,利用高速推进器扶摇直上,抵消掉大部分冲击,在夜空中留下一道弧线。

    男人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顺手救下了谁,直到把人递至护士的手里后,他才真正看清那张脸。

    然后,他沉默了几秒,一言不发地走了。

    *

    清晨。

    总是习惯了穿着机甲打打杀杀的男人今天难得换上了简约的黑衬衫,扣子随意解开了一颗,露出形状宽阔的锁骨。

    他此刻正站在某人的宿舍门外,双臂交叠,手指有规律地敲打着臂侧。

    刚才他按下门铃,却没人应答。但可以百分百确认的是,里面肯定有人在,因为他隔着大门都能听到其中的争吵声。

    按照他的性子,本不该多管闲事。但里面的声响又实在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男人摸着臂侧犹豫了一下,正考虑要不要废掉门锁,就在他准备动手的短短几秒内,门突然像察觉到他的想法似的,打开了一道缝隙。

    那道门缝还没半个兔子洞宽,他滑动目光,对上了一双森冷的视线。

    大门是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将空间分割成内部与外部,门内的年轻男人像一只维护领地的雄性野狼,眼神里不断散发着驱逐的信号。

    厉寻旌见过他,是邬蘅的哥哥,邬家的二少爷。

    基本上只要熟悉邬家的人都很难认错,毕竟他和他的妹妹几乎是共用着一张脸,神态间也有邬明仪的几分影子。

    两个男人彼此打量,邬涟显然对这个人没什么耐心,“砰”的一下把男人关在了外面。

    厉寻旌:“……”

    所以这个红毛为什么会出现在嬴欢的宿舍?

    他唤起终端,仔细确认了雇主给他的地址无误。

    就在他的手指再次放在门铃上时,门又开了。这次开门的对象是一个女孩儿,她看上去神色很不安,身后还隐隐传出一阵打砸声。

    “怎么是你,有什么事吗?”

    邬蘅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家伙,是当初在幻境勾引她姐姐的死狐狸精。

    今天倒是好好穿上衣服了?邬蘅从小跟着母亲见过了各式各样的精明人,什么类型的都有。

    至于眼前这个,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只假正经的骚狐狸。

    “我找——嬴欢。”厉寻旌沉着声回答。

    “呵,那你可找错地方了。”她移开目光,浅浅翻了个白眼。

    这个时候来找她姐姐,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思。

    邬蘅露出了和哥哥一样警惕的神色,欲要闭门送客,却被男人一手抵住门缝。

    他手劲很大,不像正常人类拥有的力量。

    但邬蘅也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主,别看她平常在姐姐面前乖得跟小猫咪似的,要是真论起来,耐心甚至比她那二哥还要低上一个档次。

    她后退一步,提起剑就朝着那只手臂砍下去。

    忽然,一只手拽住了她的右臂,邬蘅的大剑被硬生生拦了下来,举在半空,她一扭头,被灰发少女盯得有些毛骨悚然。

    嬴欢一路拖着红毛来到门前,一只手捂住他时刻都不消停的嘴,另一只手拦住邬蘅即将砍下去的剑。

    “到底是谁啊?”她问她。

    邬蘅咬着嘴唇,用整个身体尽量挡住门缝。

    悄悄看了眼被摁在墙面的哥哥,他手上绑了几圈电线,耳朵被闷得潮红,正用一种极其恶毒的眼神瞪着少女。

    单从某方面说,她还是很佩服邬涟的胆量的,她可没胆子把姐姐气成这样……

    她立马装无辜:“我也不认识呢。”

    被晾在门口的男人听到里面传来嬴欢的声音,神色微动。

    “你来摁住他。”

    嬴欢示意她过来控制这只红毛“吉娃娃”,她感觉自己的整只手都脏了。

    “呃、好!”邬蘅表面应着,侧过身子,把门让了出来。

    实际上就在少女放下手掌,转过身去的刹那间,邬蘅一个飞快地扭腕,不动声色地用剑刃划断了哥哥手上的束缚。

    赶快去给本小姐咬死那只狐狸精!不管是阴招还是明招!

    邬涟烦躁地揉了揉手腕,这两人把他当成狗,不代表他就真要像疯狗似的大闹一场。

    他靠在墙上,抚摸手腕上的红痕,侧过眼眸。

    他倒想看看她对待外人会用什么态度,如果她敢对那个男鸭子露出一点儿柔和的样子,他就上去让那男的好好见识一下邬家人的不择手段!

    两张相似的脸庞默契地望向嬴欢的背影,目光几乎要穿透她单薄却挺立的脊背,将那具身体融化成炽热的钢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后颈涌上一阵寒意,那双灰蒙蒙的眼底藏着冷漠,她极其轻微地哼笑一声。

    又来了,恶心的感觉。黏糊糊的、阴稠的,像无数条小蛇爬上了她的后背,勒住她的前胸,啃食她的头颅。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一辈子都在逃离这种目光。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门缝就像鸟笼拉开了一个小角,时时刻刻都在诱惑人去触碰它、破坏它。她的一只手轻轻搭在门把手上,就像摸到了笼门的边缘。

    身后,是笼子的缔造者。他们饱含高傲地看着这只烈鸟,被邬家圈养了十八年之久的烈鸟。

    有的饲养者为了控制鸟儿的飞行,会在鸟儿出生几个月后为其剪下几截飞羽,让它从此再也飞不高、飞不远,只能在狭小的空间里游荡。

    就比如——

    嬴欢在童年时期便被植入了“自己的失序症会给所有人带来麻烦”这种想法,她被医生要求时时刻刻都要控制自我、保持清醒、压抑本性,不要给养母与社会增添烦恼。

    年幼的她什么也不懂,只好乖乖地听从了医生的话,深居简出。她没有上过学,也没有去过商场、餐厅,唯一熟悉的场所只有家和医院。

    除了母亲,她没有任何可以吐露心声的朋友,她的童年时代是苍白而是荒芜的。

    她就是一只鸟。一只被剪去飞羽的鸟。

    她是麻烦的鸟、不讨人喜欢的鸟、会抓伤人类的鸟。

    可是──

    妈妈你曾告诉过我,所有的鸟儿生来便属于天空。

    上天赋予它轻捷的身姿、饱满的羽翼、坚固的骨骼,怎能凭依一己私心将它困入樊笼中呢?

    妈妈。我要离开了,再一次、又一次地离开笼子。

    因为,我的羽翼在经历漫长的阵痛后,

    又重新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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