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一年初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华夏国的街头巷尾都洋溢着百姓对于新一年的期许。一墙之隔的秦府内,却安静得诡异。餐桌上布满珍稀菜肴,却只一人动筷,其余人神色各异,各怀鬼胎。

    "你也到了婚嫁的年纪,我已将你许给吏部尚书王大人。"秦老爷坐在主位,咀嚼着饭菜随口说到。

    秦楼月愣神几秒,旋即霍然起身,满脸写着不可置信,“王大人年近花甲,儿子比我都大,你要我嫁他?”

    秦老爷不动如山,闻言只抬头瞥她一眼,反倒是他身边的大夫人站起身,叉腰指着她骂道:“嚯哟,你如今是不得了了,还敢顶撞老爷!”

    闻言,秦楼月将目光从秦老爷身上移开,似笑非笑看着大夫人。她倏地抓起碗筷摔到大夫人脚边,白瓷碗‘啪’一声碎裂开,饭菜溅到大夫人裙边,吓得她尖叫一声。下一秒,便听秦楼月说:“怎么,如今大哥要入仕,自己没本事,便打算卖了我,为他打点前途啊?你们这如意算盘打得好。”

    大夫人扯起自己的裙子,气得手抖,颤颤巍巍指着秦楼月,“你...你真是反了!你一庶女,能得王大人青眼,已是荣幸之至,别不知好歹。”

    秦楼月冷笑一声,“王大人这样好,你怎么不去嫁?秦嫣怎么不去嫁?”

    她一个现代人,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安排。都说封建女子身不由己,亲历之后,更觉荒唐。

    秦楼月是一个月前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明明前一秒还在公司建模,不知道是不是遇上同样加班冲业绩的阎王爷,总之她建完高炉的模型后,两眼一黑,昏死过去。再一睁开,便来到这个世界。

    看着小屋里窗明几净,许多丫鬟打扮的小姑娘在房间里进进出出,繁而不乱,井井有条,教养极好。

    秦楼月眼珠子一转,心里只觉,这辈子,稳了。她一点不留念社畜生活,只想过吃喝不愁的咸鱼生活。

    原身是秦府庶女,根本不起眼。本以为可以在深闺中摆烂一辈子,谁成想好日子还没过够,就出了这档子事。

    她虽承了秦家的好,但温情都是养母潘姨娘给予的,与秦老爷和大夫人可是没有半分钱关系。如今他们卖女求荣的行为,更是让秦楼月觉得恶心。

    她字字带刺,决不妥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从也得从。”见她如此抵触,秦老爷拧起眉,颇为不快,“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么多年你不管不问,这会子又觉得我没规矩了?”

    秦楼月丝毫不惧,垂眸直视那双凌厉刻薄的眼。

    若说先前她是对大夫人不敬,现在便是在挑战秦老爷的权威。秦曙卿当了半辈子官,在家里被女儿下脸算是怎么回事,当即也恼了。

    “不孝女。”他站起身,一巴掌抽在秦楼月脸上,将她扇倒在地,“我今日便来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这一巴掌打得极重,小脸瞬间就肿起来。秦楼月捂住脸,愤怒的目光中带着不屑,“那你打死我好了,打死我你就少了个女儿能卖。”她就不信,这人真敢下死手,她对秦府还有用,总不可能被当成弃子。

    秦曙卿笑起来,油腻诡谲的笑容中夹杂着残忍,他挥手叫来几个健硕婆子。婆子们将秦楼月架起来,把她绑在一张椅子上。

    “你们要干什么?”秦楼月手脚被捆住,心中没了底,有些恐惧起来。

    只见小厮端来一盆清水和一沓纸,秦曙卿挽起袖子,捻起一张纸在水中过了一遍。秦楼月脑袋被人摁住,她死死盯着秦曙卿,见他轻轻将一张湿纸盖在自己脸上。

    湿润的纸张贴住脸,空气在一瞬间变得稀薄。

    “定是不能伤了你。”秦曙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一秒,脸上一凉,又盖上一张湿纸。

    窒息感逐渐加强,秦楼月心脏狂跳,只觉浑身气血上涌,她死死咬住唇,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你嫁么?”随着话音落下,又是一张湿纸贴上。

    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此时已经完全不能呼吸,死亡的脚步逼近。喉间反上酸水,秦楼月不适地咳嗽起来,本就缺氧,还往外咳嗽,肺里最后一点空气也被挤出去,她几乎要昏死过去。

    起初她还在挣扎,双腿胡乱蹬着,现今却是连力气都没有了。渐渐地,她也不再挣扎,握紧的双拳逐渐放松。若是真要她嫁给老头,还不如让她去死。秦曙卿用阴损毒辣的法子逼她松口,这主意定是要落空的。

    脸上的湿纸被人扯走,她重新获得呼吸的权利。重见阳光的秦楼月眼冒金星,大口呼吸间,偏过头看见秦曙卿狰狞的脸。

    “贱蹄子,竟还不松口!”

    秦楼月的脸涨得发紫,好不容易才让眼睛重新聚焦,她勾起苍白干涩的唇,说话时喉咙像给刀片划伤一般火辣疼痛,“我、我说了,死也不、嫁。”

    她一个工程师,掌握的技术不管在哪里都能混得风生水起。熬过去,她绝不会再安于内宅之间,定要出去赚钱挣权。至少、至少要报了今日的仇。

    这般想着,又见几个婆子远远押来一人。

    秦楼月用力眨眨眼,潘姨娘的脸赫然出现在视野中。她瞳孔骤缩,颤声叫道:“你将姨娘押来做甚?”

    原身生母在生下她之后便自缢而死,原身自小养在潘姨娘名下。潘姨娘将她视如己出,待她极好。

    秦楼月父母早亡,她自立得早,穿越来这个世界,在潘姨娘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母爱。短短一个月,她真是将潘姨娘视作母亲。

    此刻见潘姨娘也被押来,心中已有猜想。她难以置信地看向秦曙卿,眼神从最开始的孤注一掷变得绝望憎恶。

    这个男人,太过恶劣。他不配为丈夫,不配为人父,甚至不配为人!

    潘姨娘流着泪,却也无力挣扎,她被押到另一张椅子上,彻底印证秦楼月的猜想。

    “老爷,何苦这样对我们母女。”潘姨娘声音凄惨,虽是对着秦曙卿说话,却是看向秦楼月,她眼眶通红,发髻凌乱,摇着头,用气声说:“楼月,母亲不想你嫁,你莫要管我。”

    只着一句话,便击溃秦楼月所有的坚强。

    她鼻尖一酸,低声但坚定地说:“我嫁,你放了姨娘。”

    秦曙卿冷哼一声,精明的脸上闪过得逞。婆子们放开潘姨娘,潘姨娘扑到秦楼月身上,颤抖着抚摸她的眉眼。平日端庄娴静的夫人此时眼泪鼻涕混作一团,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楼月不能嫁,您是要毁了她一辈子!”她抱着秦楼月,企图用单薄的身躯为她遮风挡雨。

    秦曙卿不悦地努努嘴,抬脚踹开她,盯着潘姨娘身后的秦楼月,“她是不想嫁,连命都可以不要。却又因你松口,是你逼她嫁的。”

    “你真无耻!”秦楼月朝他啐了一口。

    见目的已然达成,秦曙卿不欲多纠缠,并不将她的不敬放在心上,“你不是一人,身后还有姨娘、丫鬟。你的举动同样牵动着她们。”

    赤裸裸的威胁!

    秦楼月气得牙关轻颤,她不露气,生怕让秦曙卿得意。

    你且等着!日后这笔帐,定要好好清算!

    秦曙卿一挥袖,一众仆从跟着他风风火火退场。

    大夫人走在最后,路过母女俩身边时,面色复杂,“从了吧,也少受点罪。”

    “滚。”

    两个瘦弱的女人彼此搀扶,回了自己的院子。哭哭啼啼没有任何用,看着屋内抱在一起痛哭的主子仆人,秦楼月微一叹气,进到自己房内,锁上大门,分析起当下情况。

    秦楼月虽利己,但万万做不成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也不能接受别人因她而死。她若是孤身一人,一走了之便是。可她有软肋,逃婚是不成的。

    作为炼铁工程师,秦楼月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就去铁铺里探查过。官家出售的铁品质都很烂,一看就是用最原始的块炼法炼出来的。如此,秦楼月所知的先进炼铁术便成了无价之宝,这是她手中最宝贵的筹码。

    最理想的自救方式是,凭借脑海中的知识,当朝为官,婚姻大事也能自己做主。可华夏国一向重男轻女,朝堂更是男人的天下。秦楼月没有门路,更不敌为官多年的秦曙卿。

    思绪走进死胡同,秦楼月干脆不再想,抬步坐到桌边,打算先将高炉炼铁的方法画出。

    宣纸一铺,毛笔一拿。她与炼铁这件事打了近十年交道,熟练得提笔就来。只是要画得符合这个时代的认知水平需要多点心思。

    地上的废稿逐渐增多,期间丫鬟过来提醒秦楼月用晚膳,被她打发走。等她从炼铁世界中抽身已是星月交晖。

    她将废稿都丢进炭盆,珍而重之地收起最终稿。秦楼月特意留了个心眼,高炉炼铁的关键并未画出,因而这只能算残稿。若是被有心人拿去,也炼不出好铁。

    秦楼月的院子在秦府最偏僻的地方,府内‘风水宝地’一直被大夫人占据。原先她在自己一方天地中与世无争,倒也乐得清闲自在。

    可现在......

    她孤身一人,躺在院落内的藤椅上赏月。心中思绪繁杂,却怎么也想不到出路。

    初春凉夜,冷风徐徐吹过,秦楼月裹紧外袍。看着天边一轮皓月,恍惚间眼眶中便盈满泪水。她想回家了......想回到那个虽然辛苦,但自由平等的社会。

    回想起白日种种,只觉不寒而栗,竟是比夜风还要冷上三分。这儿的女子太过凄惨卑微,要她如何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社会?

    秦楼月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溢出。寂静的院落间一时只剩下轻轻的抽泣声。

    ‘哐当’。

    突如其来的异响将秦楼月吓得浑身一抖,她警惕地抬起头,向四周看看,却不见任何活物。瞬间,她连哭都忘了,呆着眼睛看向周围。

    ‘哐当’又是一声。

    这回秦楼月找到声音来源,是从房顶上传来的。许是野猫在夜里觅食吧,毕竟以前也听到过类似的响动。

    这样想着,秦楼月直勾勾盯着黑漆漆的房顶,夜风四起,发出‘簌簌’的声音,几分莫名的恐惧攀上心头。她收拾收拾当即准备回屋。

    她将外袍脱下抱在身前,轻步移至门口。

    谁知,屋顶上‘哐当哐当’一连串声音响起,再一眨眼,天上掉下一个黑团,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秦楼月身上。

    秦楼月被压在地上,‘哎哟’一声,又惊又疼,想翻身起来。

    她刚一动,身上那团黑东西突然伸出只手掐住她的脖子,炙热潮湿的呼吸碰洒在她耳畔,“别动,别出声。”

    “!!!”

    是个男人的声音!

    秦楼月骇得浑身颤栗,双手攀住掐着她脖颈的大手。可那只手犹如铁铸,摸上去很粗糙,各种怪异的疤痕错综复杂地蜿蜒其上。不论秦楼月怎么拉扯,都纹丝不动。

    余光划过一抹银光,一个凉凉的东西代替那双冰冷的大手,抵在秦楼月脖颈处。

    她咽了口口水,又恐惧三分,那是把匕首。

    “带我进房间,”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别耍花招,我杀你绰绰有余。”

    秦楼月撑着地面,离匕首远些,几乎要靠在男人肩上,她抖着声音说:“好,你先松开我。”

    沉默半晌,身上的重量减轻,湿热的呼吸也一并退去。秦楼月扭头,借着月光,看见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男人靠在墙边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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