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师父仙逝已有两月,送去的战报和信件都是走的急递,按理说朝廷的消息不该这么久才到,看来这庙堂之上也并非是乾坤独断。

    “我去迎接,你赶紧派人通知各位将军,让大家速来准备接旨。”

    方棠抬脚往军营门口走去,只见几匹高大的骏马上坐了一群身着红色斗篷的人,领头的人面白无须,想必就是内侍了。

    “公公久等了,在下方棠,外面风雪严寒,诸位远道而来,进来说话吧。”

    领头之人这才翻身下马,领着身后的几名侍卫向方棠行礼。

    “奴婢刘全见过大将军。”

    “刘公公快快请起。”

    刘全这个名字方棠没听说过,不过能被陛下派过来,想必是陛下跟前的人。

    方棠双手将刘全扶起,道:“刘公公这边请,大家都在等您呢。”

    刘全的脸很硬,不知是冻的,还是与圣旨有关。

    大家一直在等朝廷的消息来,听说是接旨,都来的很快。

    “人都到齐了吗?怎么不见谢进将军?”

    方棠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刘全认得谢进?还是说圣旨上的内容与谢进有关?

    戴同出列答道;“回刘公公,是这样的,谢将军前不久受了伤,在卧床静养,此刻还下不了床。”

    “什么?战报中怎么没说,伤的严重吗?”

    刘全的态度落在在场人的眼中,部分人看方棠的眼色都变了。

    戴同沉住气,继续答道:“都是皮肉伤,谢将军并无大碍。”

    方棠道:“刘公公,可否需要我让人把谢进抬过来?”

    “不必了,接旨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萧卿战死,朕……追封忠勇候,准方卿所求,早日护送忠勇候战骨归京。另有谢进,暂代大将军一职。钦此。”

    “方将军,领旨谢恩吧。”

    “臣方棠领旨谢恩!”

    营内议论纷纷,方棠没有管,只对刘全道:“刘公公,既然如此,刘公公不如和我一起回京,大家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从始至终,方棠对刘全一直礼数周全,尊敬有加。刘全见方棠接完旨后仍旧如此,终于露出了来到塞北后的第一个笑容:“那就麻烦方将军了。”

    方棠将刘全一行人安置好后,又让人备了酒菜例行宴请招待之事,待曲终人散回到就寝帐中,已是深夜了。

    躺在床上,方棠毫无睡意,刘全的态度很明显,但她想不通的是,如果陛下想选谢进,以谢家在朝中的权势,圣旨不该这么慢才下来,更何况圣旨中还有暂代二字。若是刘全的态度不是因为陛下而是因为谢贵妃,那谢家在朝中的权势之盛……看来此次回京比想象中的更危险。

    次日清晨,随着士兵们晨练聚集,圣旨的内容开始流传开来。

    一个瘦小的身影跑进伤员营帐,在一个胳膊裹着白布的人面前站定,道:“喜哥,方将军还没派人找你吗?桃子姐当初明明跟俺说已经跟方将军说过你的事了啊。”

    王喜吊着胳膊,强笑道:“最近发生这么多事,大将军这么忙,我这种小事可能已经忘了吧。大壮,哥谢谢你,还在为我的事操心,等我伤好了再想其它办法吧。”

    “不行啊,喜哥,不能再等下去了,方将军马上就要回京了,要是等谢将军做了大将军,这件事就更没机会了。”

    “你说什么?”

    “听说是昨天晚上来的圣旨,陛下让谢将军暂代大将军,让方将军送萧大将军回京,现在军中都在传。喜哥,俺们现在就去找方将军吧!”

    胡大壮说着就拉起王喜的胳膊往外走。

    “诶,大壮你慢点,大将军的营帐有几道关卡,我们怎么进的去啊?”

    “不是去营帐,俺今天早上看见方将军出军营了,俺们现在去门口守着,肯定能见到方将军。”

    ……

    方棠一大早就起来了,今天她要去和一个朋友道个别。毕竟京城凶险,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着回来。

    虽然两国常年大小冲突不断,但两边的商业贸易从来没有断过,有时候明面上的断了,走私的也禁不了。是以这边境的城池虽然看起来有些粗糙,但它多个民族融合出的别样风情却是京城也无法比拟的。

    方棠头戴毡帽、身穿黑色斗篷,在风雪之中骑着一匹通体漆黑的马,朝着知州徐大人的府邸疾行。说起她和徐家的缘分,还是起源于十年前,十四岁那年初来葵水,军中都是大男人,师父不知如何是好,正好师父的同年徐章携妻带女在宣州任知州,就把她托付给徐夫人苏氏教导。方棠在徐家住了大半个月,与徐章独女徐剑兰不打不相识,两人年岁相仿、性格相似,就此成为至交好友。

    徐府门口的小厮很熟悉方棠,方棠刚下马就被迎了进去。

    “棠棠,你终于来了,爹爹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去,急死我了,你怎么样,没事吧?”

    方棠刚进花厅,就被影壁后面飞跑过来的一个红色身影给抱住了。剑兰身上熟悉的香味给了方棠安全感,紧绷了两个月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放松了。

    “我没事,徐叔叔说的没错,前段时间外面不太平,军中也乱,你若去了,我也没时间陪你。而且徐叔叔去见过师父了,也把你的心意带到了,你千万不要自责。”

    方棠知她最讲义气,自己最难得时候她没在,想必她心里也不好受。

    “小棠,你来了。坐,外面冷,先喝杯热茶吧。”

    “剑兰,还不快放开小棠,把鼻涕眼泪都擦在小棠身上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小孩子都不如?”

    来人蓄着须发、戴着方帽,做书生打扮,正是徐章。

    徐剑兰闻言连忙放开方棠,红着脸掏出帕子来擦拭,嗔道:“爹爹,你瞎说,我哪有流鼻涕啊!”

    徐章没理女儿,对方棠道:“你这要回去了,来同剑兰道别的吧?”

    方棠点头,苦笑道:“军中的消息竟然传的这么快,看来我确实无法胜任这大将军的位置。”

    徐章见状,知道方棠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军中并没有消息传出来,是传旨的那群人,他们走宣州过,打扮的那么招摇,我想不知道也难啊。他们昨天晚上刚到,今天一早你就来了,这不是要走是什么?”

    徐剑兰在一旁听的是满头雾水,急忙问向打哑谜的两人,“等等,爹爹你们在说什么啊?棠棠为什么要走?走去哪啊?”

    方棠看向自己这么多年唯一的同性朋友,正色道:“剑兰,是陛下的明旨,我送师父回京,谢进暂代大将军。我准备明天就启程了。”

    “谢进做大将军?我看陛下真是老糊涂了!”

    “剑兰,慎言!”

    徐章苦心经营的严父形象还算是有效果,徐剑兰瞪了瞪眼睛,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些“大逆不道”之言。

    “老爷,既然小棠要进京,不如就让兰儿跟着一起吧。听说南边的流民还在北上,外面的世道现在是越来越乱了,我怕苏家的人护不住兰儿啊。”

    说话的是徐夫人苏氏,她身体不好,家中又无长辈需要请安,通常都起的晚一些,是以现在才出来,方棠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徐章看向方棠没有做声,倒是徐剑兰又急了,道:“要我去京城?这又是怎么回事?爹爹,娘,你们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啊?我真的要生气了!”

    苏氏对女儿极为溺爱,连忙解释道:“兰儿,娘没有瞒着你,你和你表哥自小就有婚约,这事你是知道的。”

    “以前你不想离家,你表哥还在读书,我们也舍不得你,就一直留你在身边。现在你都这么大了,你表哥在大理寺任职,你外家也催了两年了,再留下去真的要留成仇了,所以娘和你爹就想着让苏家来接你进京。”

    “本来是要和你说的,但你这些日子一直担心小棠,茶不思饭不想的,娘怕你更加烦心就没有说,不是要瞒着你的。”

    原来如此,方棠也听明白了。苏氏是真的疼女儿,哪怕是自己的亲侄儿,又是自小的婚约,也要等有了功名再说,生怕误了女儿终身。剑兰有这样的母亲,方棠既羡慕又为她感到开心。

    “这样啊,那不必叫表哥来接我了,就按娘说的,我和棠棠一起去京城。”徐剑兰开朗大方,说到自己未来的夫君也是大大方方、毫不扭捏。

    “不行。还是等苏家的人来,人和嫁妆分开走,我在多派一些人手,想必不会有事的。”徐章拒绝了妻女的提议。

    徐剑兰一听,立马不乐意了,“为什么啊,爹爹?我就想和棠棠一起,要是爹爹连棠棠都不放心,那我表哥一个书生不是更加让人不放心吗?要不我这辈子都不嫁了,一直待在宣州好了。”

    “兰儿别说傻话,边境不太平,宣州也会有危险,你一定要去京城。”苏氏亦不懂自己的丈夫,“小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更何况又是护送萧大将军的遗体凯旋,我看再没有比这更安全的了。”

    方棠看着徐章欲言又止的嘴角,终于开口道:“徐叔叔不是不放心我,他是不放心谢家。”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为女儿殚精竭虑到这般地步,也算是平生仅见了。

    方棠感叹完接着道:“我昨天和传旨的那帮人提出一起回去,为首的内侍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如今晋王还不是太子,又非嫡非长,他们谢家就是再猖狂,想必也不敢直接对陛下的人出手。”

    “徐叔叔,如今世道乱,有被逼的落草为寇的、有趁火打劫的、浑水摸鱼的,把剑兰交给一个书生,就算是您放心,我也不放心。您就让剑兰和我一起走吧,我保证,就算是有意外,我也一定把剑兰平安送到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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