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响起一阵爆鸣声,紧接着是一串噼里啪啦的声音,是邻居的烟花。

    “他们都有的东西,我也想有,好不好嘛。”

    郭芙勉强撑出一个笑容,她的肌肉在微微颤抖,隔着衣服刘夏也能触到她略低的体温:“好。”

    于是刘夏用了最夸张的方法来表演她的兴高采烈,穿上衣服就拉着郭芙往外走。江北的新年有些冷清,院子里连灯都少的可怜,腊月里的积雪还未融化,角角落落都是黑色的残渣,远处不时有其他小区燃放的烟花。

    烟花在最高空绽放的时候,郭芙落下一行清泪。发现刘夏在看她,郭芙赶忙用手背抹去泪水,刘夏不自然地别过头,用手里的忙乱掩饰内心的慌张。

    “来,这个给你。”是一个筒状的小烟花,刘夏用打火机打了几次火,都被冷风吹灭了,后来再打的时候,索性连火苗都看不到了。郭芙用手围在火苗上方,孱弱的火光中引线终于被点燃了,滋滋地钻进烟花里。

    第一发烟花冲了出来,郭芙把手举的更高了,刘夏也赶紧点燃一支,与她比着谁的烟花飞的更高。一个个烟花越飞越高,最后停在了五层楼的高度再也突破不了了。

    “你还记得抛物线吗?斜向上四十五度时飞的最高,所以我才赢了。”郭芙娇俏地说着。

    “姐姐就欺负我是文科生吗?”刘夏也不服气。

    “文科生就能不学物理了吗?”

    “反正我又不考。”

    “好好好,你把需要考的学好就行。”

    正月十四的时候,她们没有去古城看花灯,反倒去了市里买衣服。

    “今年还没给你新衣服,开学的时候总不能还穿旧的吧。”

    为着这么个由头,郭芙又给刘夏从上到下换了新装,虽说正月不能理发,但还是拉着她给短发烫了一个小卷毛。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刘夏看到郭芙举起的手,乖乖低头让她摸。

    “什么?”

    “泰迪,真的太像了。”郭芙笑的都快直不起腰了,刘夏的腰弯的更深了。

    “啊,那我不喜欢了。”

    “别啊,多可爱啊,摸起来很舒服。”

    回忆在闹铃声中戛然而止,对于这种温馨的场景,黎梦向来是看不够的,不过刘夏快要醒了,她们也该走了。

    江北的清晨有着城市中独一份的懵懂,五河四湖串联起整个城市的版图,在夏日中蒸腾起薄薄的水雾,笼罩着小城的一切。

    城中各处都有行人走动,却不显喧闹,倒是蝉鸣、蛙鸣和鸟鸣盖过了人声。黎玥有时感觉因为自己并不是人类,在感情上多与这世间众人格格不入,所以总会花些时间穿行于大街小巷,通过走访聊天去感知更多的人情冷暖。黎梦对此则不太感兴趣,她们便在校门口愉快地分别。

    大学对面的街道支起了一排早餐摊,这个时间点在摊前购买的大多不是大学生,反倒是附近的一些居民。

    送娃上幼儿园的职场妈妈在一口一口地给小孩喂饭,晨练的中年人打包了一个肉夹馍就往家跑,远途的夫妻档司机在出发前认真地填饱肚子……

    “你再不吃,妈妈上班就要迟到了。”女人从一碗胡辣汤中分出一个小碗端给儿子,就着包子边吃边说。

    “好烫!妈妈给吹吹。”

    女人端过碗来呼哧呼哧地将汤吹出一个洞来,小儿子耐心地在旁边等着。

    “听说外国语小学那件事又有新进展了。”

    “好像是那个人还给校长输送情妇,连带着校长也被一锅端了。”

    “外国语小学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名声大损,今年的生源怕是不理想吧。”

    “你家小孩今年的学校有着落没?这下往外国语送能轻松点了吧。”

    “怎么会,就算有点负面影响,大家不照样挤破头也要把小孩送进去嘛。你没看年年报名时,早上四五点就在校门口排起的长队了。”

    “小学真有那么重要吗?我就打算把我们家小孩送去公立小学。”

    “至少能把小孩送进私立小学的家境应该不差,不像公立小学里学生什么层次的都有,万一小孩跟着学坏了怎么办?”

    “小学生能坏成什么样,我也是从初中开始就抽烟的,现在不也好好的,老赵,你就是太紧张了。”

    “老李,你孩子还小,等也面临读小学的压力时,自然就会懂了。”男人用手从后背蒯了一把汗,狠狠地往地上甩着。

    几天没跟进,想不到胡主任的事态又有了新的变化。等着郭芙的事了结,她还是要好好去做一下善后工作的。

    黎玥要了一碗八宝粥,坐下来慢慢地吃着。作为木灵,她对于人类的吃食总是有着无限的好奇,她细细体味着豆子在口中爆裂的感觉,然后用舌头将它化为绵绵的豆沙。很快,八宝粥就见了底,粥里放了糖,蔗糖也是一种很迷人的东西,黎玥至今都很迷恋它的味道。

    黎玥的主业荒废了几日,全都由黎梦担着,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黎梦已经打了报告跑外勤去了。

    黎玥的桌上积了几个案子,虽然不难,但也需要用些心力,于是她便花了一天的时间粗略处理了一下,下班时正好可以赶去刘夏的宿舍与黎梦汇合。

    上次的记忆处被黎梦做了一个标定,很方便她查阅。

    刘夏顶着一头卷发开启了新学期,因着快要高考的缘故,学习压力更大了,休息就只有周日下午短暂的六个小时。

    郭芙在阳台放了一个角落书架,每周都会蹦出一个新的绘本。

    周日下午,刘夏就会坐在躺椅上看这些绘本,半天的功夫刚好够看完一本。有时,郭芙也会在一旁侍弄花草,给冬眠的植物松土施肥。如果没有郭芙,刘夏种的那棵爱之蔓早就死了千八百次了。

    家里的墙上莫名多了许多手绘的小花,刘夏第一次知道原来郭芙还有画画的技能。那些小花从沙发处开始,渐渐地占据了一整面墙,每一朵花都不尽相同,像一场盛大的集会。后来又渐渐地蔓延至其他房间,只是刘夏的卧室,郭芙从来没有进去过,那一小片墙壁就变成了刘夏的“自留地”。

    郭芙好像在刘夏不在的时候迷上了抓娃娃,从开始的一个,到后来一堆娃娃在沙发上排排坐,若是再添几个,就会有被挤下去的危险,郭芙索性就开始了“叠叠乐”。

    每天郭芙都会用手机拍下当日冰箱新增的夜宵发给刘夏,提醒她别忘了吃,大多是些她们经常吃的那家饭店打包的饭菜。有时也会发一些她自己吃饭的照片,看着这些照片,刘夏总会想起她们共度的时光。

    开春的时候,刘夏找了一个小盆,把木芙蓉的种子尽数撒下,还用毛巾搭着盛满水的盆,保证种子一直处于潮湿的状态。

    两周后,种子们没有辜负刘夏的期望,幼嫩白净的芽密密麻麻地生的很多。刘夏把它们一个一个栽进大盆里,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她的心里渐渐生出一些奇妙的感觉,好像心底的某处也开始发芽。

    校考前,郭芙拿出了一个黑曜石项链。

    “这个石头是吸负能量的,能助你睡得更好。”

    “你还信这个啊。”刘夏乖乖地低下了头,让郭芙戴上去。

    “主要我是一点忙都帮不上,想求个心安嘛。这是我求的文昌符,记得放在枕头底下。”郭芙郑重地将符塞进了刘夏手里。

    “放心好啦,你要好好的,别让我担心。”

    “说什么呢,没大没小的。”郭芙宠溺地敲了一下刘夏的头。

    等刘夏再次回到那个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没想到却是物是人非。客厅的鱼缸里饿死的小鱼都向上翻着肚皮,有些开始有了腐烂的迹象,边缘都变得模糊起来。阳台上的全部盆栽都因为缺水而枯萎,空气里弥漫着微微臭气,这房子一看就很久都没人住了。

    刘夏疯狂地拨打郭芙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微信也没有她的消息,仿佛失踪一般。

    刘夏一个人在房间里生活了很久,直到开学报到,这个房子像被遗忘了一样,除了刘夏,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光顾。

    上学后,刘夏选择了住在宿舍,只在周末的时候回到“家”住两天。

    时间一久,刘夏开始恍惚曾经的一切是不是只是大梦一场,可她是实实在在地从一个破败的平房里,搬到如今这个温馨又舒适的房子里,她的通讯录里确确实实有一个叫郭芙的存在,只是再也打不通了……

    实在想念的紧的时候,刘夏曾推开过郭芙的房门,阳台上摆着一幅油画,画上有两名女孩,一个长发一个短发,长发女孩侧躺在短发女孩的腿上,长发垂到了地上,短发女孩用手捧着长发女孩的脸,眼中无限温柔……

    刘夏看过去,那短发女孩明明白白画的就是自己,而那长发女孩,也一定就是郭芙。

    房间的布局半年来一直没有变,所有东西都蒙上了一层薄灰,幸而郭芙走时,关上了窗户,才能让那幅油画没被夏天的雨打湿。

    就这样,刘夏一直守着房子生活,再也没有被别人打扰过……

    黎玥略微感伤地把刘夏的记忆放了回去,宿舍里鼾声四起,刘夏的眉头微皱,她用手悄然抚平,又投放了一个美梦。

    出门的时候,满天星斗,黎玥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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