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许逍送完东西回家的时候，唐鸢还没有回来。
白天物业还没有配好钥匙，所以他便想着晚上一起回来时再去拿，没想到中途出了问题。自从下午两个人分开后，唐鸢就再没联系过他。
看着外面完全昏暗的天色，许逍换了件外套，对着屋内轻吹了一声口哨，接着便窜出一只半人高的捷克狼犬，灰黑色的毛似蒲公英般蓬松，整只狗看起来十分神气，就是琥珀色的眸子显得有些不太聪明。
“007，坐下。”
许逍一声令下，狗子坐在原地，毛茸茸的尾巴止不住地摇来摇去，看起来十分兴奋。
许逍对它的表现十分满意，从玄关出取出白天搬家时没来得及扔掉的纸箱子。
“嗅嗅。”
007却像没听见一样，有些高冷地扭过头。
“帮帮忙，下次不会把你送去那么久了。”许逍耐着性子摸了摸007圆滚滚的脑袋。
李瑾上的是寄宿高中，明天她学校有事要临时返校。007正是闹腾的年纪，家里两个老人看不住它，许逍便提早将狗接了回来。
“嗅一嗅。”
这次007很是配合，转着圈对纸箱子嗅了嗅，低沉着“呜”了一声。许逍从房间里取来它的牵引绳，一人一狗出了门。
整个下午，唐鸢都在四处流浪。
她心里很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许逍替她结账的时候感到难堪，她似乎在逃避什么，只是现在她还不愿意承认。
入夜之后，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竟又兜兜转转来到了许逍家附近。现在她的全副身家都在那里，只是她没有钥匙，也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对方一定会觉得自己既莫名其妙又不识好歹吧，她竟这般生出了怯意，等她想要打电话联系孙妙妙的时候，却发现手机已经电量耗尽关机了。
她像个流浪狗一样，好狼狈。
唐鸢苦笑出声，坐在小区老旧的凉亭里看着院子里散步遛弯的人一点点变少，最后只能听得见小区里来来往往的野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她不知不觉有些困意，就这样抱着膝盖昏睡起来。
等她再次醒来，是感到有什么东西很用力地嗅着她的脑袋，鼻腔里呼出的热气惹得她脸颊痒痒的。
睁开眼，是一颗无限放大的毛绒脑袋。
“啊！”
唐鸢被这大家伙吓了一跳，浑身的瞌睡都吓跑了。
毛绒脑袋见她醒了很是兴奋，伸展腰肢撅着腚发出了“呜呜”的兴奋嚎叫。
唐鸢不知它的意图，踹着一颗砰砰乱跳的心站起来，想要往后撤退，一抬头，却看见凉亭外站着一个高个儿男人，灼灼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盯出一个洞来。
“回来。”
许逍沉声发号施令，兴奋的狗子只好不情不愿地折返回他身边。
唐鸢看着他，不知为何，眼角没来由一酸。
这一定是被那大家伙吓的，她想。
许逍很快收回投射在她身上的视线，蹲下身将007的牵引绳扣好。
“很晚了。”
这是对唐鸢说的，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
许逍沉了沉心头翻滚的情绪，冷声道：“我希望我的室友有一个良好的作息习惯，这样不会影响到我的工作生活。”
疏离的语气，像是她们第一次对话。
“抱歉…我手机没电了。”
手心不知何时渗出一层薄薄的汗，她感觉小腹一阵绞痛，几乎有些站不稳。
许逍敛下眉，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走上前。
“大门钥匙配好了，卧室钥匙一共三把，都在这里了。”
“谢谢。”
唐鸢惨白着脸接过，被许逍的气场压的有些喘不过气，便率先迈开步子朝前走，没走两步却忽然被一道力束住手腕。
“等一下。”
许逍松开手，脱下身上的外套。
“借你。”
几乎是瞬间，唐鸢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小腹的痛感似潮水一般一阵一阵地袭来，让她竟忽略了腿间潮腻的感觉。
她今天穿的是浅色衣服。
见唐鸢面容全无颜色，神情有些呆愣，许逍叹了口气似是做了很大的妥协，他上前一步，将自己的外套搭在她的腰上。
宽大的夹克衫还带着温热的体温，与她肌肤接触的瞬间便引起她心底阵阵战栗。
唐鸢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接住衣服，那双带着薄茧的手掌很快离开她的腰，克制地像是从来没有接触过一般。
唐鸢将衣服系好，想开口道谢，却因为夜间的冷风激地她小腹又是一阵尖锐的剧痛，嘴巴里只来得及发出几声难辨的嘶声。
“在这里等我。”
唐鸢第一次从许逍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难以抗拒的强势，她觉得他好像生气了，竟让她下意识选择了沉默。
老旧小区几乎没有什么照明设施，万籁俱寂，只剩几盏零星的灯火还没有灭。
“007，过来。”
狗子得到主人的召唤，摇着尾巴兴奋地跳过来蹭着许逍的腿。
“守在这里，等我回来。”
许逍摸了摸007的脑袋，又在它宽厚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做某种交待。
许逍一走，就剩唐鸢和狗大眼瞪小眼，在夜色里，那双浅琥珀的眼睛显得更亮了，好像星星。
“007？”
唐鸢看着它毛茸茸的脑袋，和颇为睿智的眼神，一时有些好笑。
狗子受到了它的召唤，竟然很克制地朝着她走了两步，却在离她一臂之遥的地方老老实实地坐下。
唐鸢心里还是有些怯意的，只是它真的好乖，见到它这么久竟然没有冲着她叫，倒像个行走的低音炮，只不时从嗓子里发出颇具磁性的呜呜声，以此抗拒人类对它魅力的冷淡。
这就是狗随主人吗？
唐鸢想起许逍的那张微信头像，脸上不自觉带了笑意。
她捂着小腹蹲在地上同007平视，这真是一只神气的狼狗，它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骄傲的劲。
“007，你的名字很特别，你是一只特工小狗吗？”
唐鸢忍不住伸手想要摸摸它的脑袋，但心底根深蒂固的怯意却让她的手僵在原地，007很不满地呜呜了几声。
“你知道吗？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也养过一只小狗，它和你一样可爱…”
唐鸢的语气很温柔，但不知为什么，却带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
那是她母亲去世的第二个月，父亲带了一个陌生的阿姨回来。
那个阿姨穿着考究，头发盘的一丝不苟，戴着很名贵的珠宝，像是电视剧里走出的明星。
唐鸢远远看见她怀里还抱着两个半大的婴儿，她看不清她们的脸，只听到襁褓里不时传来咯咯的笑声。
很刺耳。
父亲似是很高兴，难得满面春风地回来。
在她印象中，父亲唐玄礼每次回家都是阴沉着脸，而后母亲便要发疯，在家里乱砸东西。
等一切偃旗息鼓之后，小唐鸢便悄悄叫来打扫的阿姨清理满地的狼藉。她看见母亲像失去灵魂一般，瘫倒在柔软的地毯上，睁着大而空洞眼睛无声地哭泣。
她想替母亲擦干眼泪，却看到那双破碎的眸子一点点聚起浓郁的恨意。
“我好悔，好悔。”
小唐鸢的身子一抖，眼泪就要掉下来，但她却选择用牙紧紧咬住下唇，用疼痛来制止眼泪，母亲很讨厌她哭。
她小心翼翼地替母亲顺好头发，擦干眼泪。
而后，听到她说：
“我为什么要生下你。”
父亲走上前，牵过躲在女佣身后的唐鸢，将她领到那位阿姨面前。
“以后她就是你的母亲了，鸢鸢，叫妈妈。”
她的脑袋轰隆一声炸开，胸膛里有什么魔鬼叫嚣着就要跑出来吃掉她。
妈妈？她知道她再也没有妈妈了。
她的妈妈死了，孤零零死在了那个漂亮的房间里，妈妈的血染红了她最喜欢的裙子。
“叫啊，叫妈妈。”
“以后鸢鸢不仅有妈妈，还有弟弟和妹妹，你觉得好不好啊。”
小小的唐鸢张大嘴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竟然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赵萱精致的脸和她母亲灰败破碎的脸重合在一起，让她根本分不清。
“叫妈妈啊，妈妈给你讲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叫骑士的小狗，和她的小公主住在城堡里，城堡很大很漂亮，王后有一面长长的蔷薇花墙，每当有恶龙想要将小公主抓走，花墙就会长出长长的刺。骑士小狗会拿着蔷薇花刺做成的宝剑同恶龙决斗……”
小唐鸢抱紧了怀里软乎乎、胖嘟嘟的小奶狗，期待地问：“骑士小狗真好，那它会永远守护小公主吗？像王后的蔷薇一样？”
“将地上的狗毛全部清理干净，夫人狗毛过敏，眼底揉不得一点沙子。”
吸尘器的轰鸣将床上的小唐鸢吵醒，她心头莫名一揪，看着床边空荡荡的小狗垫子，连鞋也顾不得穿便打开房门。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终于醒了。”
“快去告诉先生和夫人，说长小姐醒了。”
屋外打扫的佣人们很高兴，有人蹲下身子摸她额头的温度，有人跑着去书房报信，却没有一个人认真对待她的疑问。
“我的小狗在哪里？”
“我的小狗吃早饭了吗？”
小小的唐鸢几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终于有一个声音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声。
“夫人不喜欢狗，已经让人送去乡下养了。”
小唐鸢的眼泪轰隆一声决堤而出：“可那是我的小狗，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小狗！”
她光着脚不顾佣人的阻拦，径直向外跑去，像要追回什么根本抓不住的东西。
谁都没想到，这个昏迷了三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的五岁小姑娘，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她光光的小脚丫将木阁楼踩得嘎吱作响，她跑过长长的花廊，跑过未来得及修建的草坪，跑出那座枯萎了的蔷薇小院，终于踩在颗粒起伏的柏油马路上。
她快没什么力气了，可她的小狗去哪里了？也像妈妈一样不要她了吗？
宽大的马路上不时开过几辆疾驰的跑车，小小的女孩听不懂车上的咒骂。她只想找到她的小狗，却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恶犬，冲着她吠叫着跑来，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吞进肚子。
她只好跑，她只能跑，她还不想被吃掉。
为什么？她的小狗没有保护她？
为什么？她没有保护好她的小狗?
她再也没见过妈妈唯一留给她的遗物。
007看不懂眼前这个人类眼神中流露出的情绪，它垂下脑袋往前蹭了蹭，碰到了唐鸢僵在空中的手掌。
柔软的皮毛在触碰的瞬间仿佛变得格外滚烫，下一刻，007感到自己的脑袋上，似乎落下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
冰冰的，凉凉的。
007好奇地呜叫了一声，接着便甩甩脑袋，将奇怪的水珠甩在草丛里不见踪影。它见眼前这个人类竟然还呆呆地蹲在原地，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一般，不由得大着胆子舔了舔她的脸颊。
咸咸的，好吃！爱舔！
狗子来了兴致，在原地左右跳了两下蓄势待发就要将唐鸢扑倒。
“007！”
许逍的声音适时响起，他提着两个塑料袋子，不知在亭外站了多久。
白天物业还没有配好钥匙，所以他便想着晚上一起回来时再去拿，没想到中途出了问题。自从下午两个人分开后，唐鸢就再没联系过他。
看着外面完全昏暗的天色，许逍换了件外套，对着屋内轻吹了一声口哨，接着便窜出一只半人高的捷克狼犬，灰黑色的毛似蒲公英般蓬松，整只狗看起来十分神气，就是琥珀色的眸子显得有些不太聪明。
“007，坐下。”
许逍一声令下，狗子坐在原地，毛茸茸的尾巴止不住地摇来摇去，看起来十分兴奋。
许逍对它的表现十分满意，从玄关出取出白天搬家时没来得及扔掉的纸箱子。
“嗅嗅。”
007却像没听见一样，有些高冷地扭过头。
“帮帮忙，下次不会把你送去那么久了。”许逍耐着性子摸了摸007圆滚滚的脑袋。
李瑾上的是寄宿高中，明天她学校有事要临时返校。007正是闹腾的年纪，家里两个老人看不住它，许逍便提早将狗接了回来。
“嗅一嗅。”
这次007很是配合，转着圈对纸箱子嗅了嗅，低沉着“呜”了一声。许逍从房间里取来它的牵引绳，一人一狗出了门。
整个下午，唐鸢都在四处流浪。
她心里很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许逍替她结账的时候感到难堪，她似乎在逃避什么，只是现在她还不愿意承认。
入夜之后，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竟又兜兜转转来到了许逍家附近。现在她的全副身家都在那里，只是她没有钥匙，也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对方一定会觉得自己既莫名其妙又不识好歹吧，她竟这般生出了怯意，等她想要打电话联系孙妙妙的时候，却发现手机已经电量耗尽关机了。
她像个流浪狗一样，好狼狈。
唐鸢苦笑出声，坐在小区老旧的凉亭里看着院子里散步遛弯的人一点点变少，最后只能听得见小区里来来往往的野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她不知不觉有些困意，就这样抱着膝盖昏睡起来。
等她再次醒来，是感到有什么东西很用力地嗅着她的脑袋，鼻腔里呼出的热气惹得她脸颊痒痒的。
睁开眼，是一颗无限放大的毛绒脑袋。
“啊！”
唐鸢被这大家伙吓了一跳，浑身的瞌睡都吓跑了。
毛绒脑袋见她醒了很是兴奋，伸展腰肢撅着腚发出了“呜呜”的兴奋嚎叫。
唐鸢不知它的意图，踹着一颗砰砰乱跳的心站起来，想要往后撤退，一抬头，却看见凉亭外站着一个高个儿男人，灼灼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盯出一个洞来。
“回来。”
许逍沉声发号施令，兴奋的狗子只好不情不愿地折返回他身边。
唐鸢看着他，不知为何，眼角没来由一酸。
这一定是被那大家伙吓的，她想。
许逍很快收回投射在她身上的视线，蹲下身将007的牵引绳扣好。
“很晚了。”
这是对唐鸢说的，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
许逍沉了沉心头翻滚的情绪，冷声道：“我希望我的室友有一个良好的作息习惯，这样不会影响到我的工作生活。”
疏离的语气，像是她们第一次对话。
“抱歉…我手机没电了。”
手心不知何时渗出一层薄薄的汗，她感觉小腹一阵绞痛，几乎有些站不稳。
许逍敛下眉，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走上前。
“大门钥匙配好了，卧室钥匙一共三把，都在这里了。”
“谢谢。”
唐鸢惨白着脸接过，被许逍的气场压的有些喘不过气，便率先迈开步子朝前走，没走两步却忽然被一道力束住手腕。
“等一下。”
许逍松开手，脱下身上的外套。
“借你。”
几乎是瞬间，唐鸢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小腹的痛感似潮水一般一阵一阵地袭来，让她竟忽略了腿间潮腻的感觉。
她今天穿的是浅色衣服。
见唐鸢面容全无颜色，神情有些呆愣，许逍叹了口气似是做了很大的妥协，他上前一步，将自己的外套搭在她的腰上。
宽大的夹克衫还带着温热的体温，与她肌肤接触的瞬间便引起她心底阵阵战栗。
唐鸢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接住衣服，那双带着薄茧的手掌很快离开她的腰，克制地像是从来没有接触过一般。
唐鸢将衣服系好，想开口道谢，却因为夜间的冷风激地她小腹又是一阵尖锐的剧痛，嘴巴里只来得及发出几声难辨的嘶声。
“在这里等我。”
唐鸢第一次从许逍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难以抗拒的强势，她觉得他好像生气了，竟让她下意识选择了沉默。
老旧小区几乎没有什么照明设施，万籁俱寂，只剩几盏零星的灯火还没有灭。
“007，过来。”
狗子得到主人的召唤，摇着尾巴兴奋地跳过来蹭着许逍的腿。
“守在这里，等我回来。”
许逍摸了摸007的脑袋，又在它宽厚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做某种交待。
许逍一走，就剩唐鸢和狗大眼瞪小眼，在夜色里，那双浅琥珀的眼睛显得更亮了，好像星星。
“007？”
唐鸢看着它毛茸茸的脑袋，和颇为睿智的眼神，一时有些好笑。
狗子受到了它的召唤，竟然很克制地朝着她走了两步，却在离她一臂之遥的地方老老实实地坐下。
唐鸢心里还是有些怯意的，只是它真的好乖，见到它这么久竟然没有冲着她叫，倒像个行走的低音炮，只不时从嗓子里发出颇具磁性的呜呜声，以此抗拒人类对它魅力的冷淡。
这就是狗随主人吗？
唐鸢想起许逍的那张微信头像，脸上不自觉带了笑意。
她捂着小腹蹲在地上同007平视，这真是一只神气的狼狗，它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骄傲的劲。
“007，你的名字很特别，你是一只特工小狗吗？”
唐鸢忍不住伸手想要摸摸它的脑袋，但心底根深蒂固的怯意却让她的手僵在原地，007很不满地呜呜了几声。
“你知道吗？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也养过一只小狗，它和你一样可爱…”
唐鸢的语气很温柔，但不知为什么，却带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
那是她母亲去世的第二个月，父亲带了一个陌生的阿姨回来。
那个阿姨穿着考究，头发盘的一丝不苟，戴着很名贵的珠宝，像是电视剧里走出的明星。
唐鸢远远看见她怀里还抱着两个半大的婴儿，她看不清她们的脸，只听到襁褓里不时传来咯咯的笑声。
很刺耳。
父亲似是很高兴，难得满面春风地回来。
在她印象中，父亲唐玄礼每次回家都是阴沉着脸，而后母亲便要发疯，在家里乱砸东西。
等一切偃旗息鼓之后，小唐鸢便悄悄叫来打扫的阿姨清理满地的狼藉。她看见母亲像失去灵魂一般，瘫倒在柔软的地毯上，睁着大而空洞眼睛无声地哭泣。
她想替母亲擦干眼泪，却看到那双破碎的眸子一点点聚起浓郁的恨意。
“我好悔，好悔。”
小唐鸢的身子一抖，眼泪就要掉下来，但她却选择用牙紧紧咬住下唇，用疼痛来制止眼泪，母亲很讨厌她哭。
她小心翼翼地替母亲顺好头发，擦干眼泪。
而后，听到她说：
“我为什么要生下你。”
父亲走上前，牵过躲在女佣身后的唐鸢，将她领到那位阿姨面前。
“以后她就是你的母亲了，鸢鸢，叫妈妈。”
她的脑袋轰隆一声炸开，胸膛里有什么魔鬼叫嚣着就要跑出来吃掉她。
妈妈？她知道她再也没有妈妈了。
她的妈妈死了，孤零零死在了那个漂亮的房间里，妈妈的血染红了她最喜欢的裙子。
“叫啊，叫妈妈。”
“以后鸢鸢不仅有妈妈，还有弟弟和妹妹，你觉得好不好啊。”
小小的唐鸢张大嘴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竟然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赵萱精致的脸和她母亲灰败破碎的脸重合在一起，让她根本分不清。
“叫妈妈啊，妈妈给你讲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叫骑士的小狗，和她的小公主住在城堡里，城堡很大很漂亮，王后有一面长长的蔷薇花墙，每当有恶龙想要将小公主抓走，花墙就会长出长长的刺。骑士小狗会拿着蔷薇花刺做成的宝剑同恶龙决斗……”
小唐鸢抱紧了怀里软乎乎、胖嘟嘟的小奶狗，期待地问：“骑士小狗真好，那它会永远守护小公主吗？像王后的蔷薇一样？”
“将地上的狗毛全部清理干净，夫人狗毛过敏，眼底揉不得一点沙子。”
吸尘器的轰鸣将床上的小唐鸢吵醒，她心头莫名一揪，看着床边空荡荡的小狗垫子，连鞋也顾不得穿便打开房门。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终于醒了。”
“快去告诉先生和夫人，说长小姐醒了。”
屋外打扫的佣人们很高兴，有人蹲下身子摸她额头的温度，有人跑着去书房报信，却没有一个人认真对待她的疑问。
“我的小狗在哪里？”
“我的小狗吃早饭了吗？”
小小的唐鸢几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终于有一个声音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声。
“夫人不喜欢狗，已经让人送去乡下养了。”
小唐鸢的眼泪轰隆一声决堤而出：“可那是我的小狗，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小狗！”
她光着脚不顾佣人的阻拦，径直向外跑去，像要追回什么根本抓不住的东西。
谁都没想到，这个昏迷了三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的五岁小姑娘，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她光光的小脚丫将木阁楼踩得嘎吱作响，她跑过长长的花廊，跑过未来得及修建的草坪，跑出那座枯萎了的蔷薇小院，终于踩在颗粒起伏的柏油马路上。
她快没什么力气了，可她的小狗去哪里了？也像妈妈一样不要她了吗？
宽大的马路上不时开过几辆疾驰的跑车，小小的女孩听不懂车上的咒骂。她只想找到她的小狗，却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恶犬，冲着她吠叫着跑来，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吞进肚子。
她只好跑，她只能跑，她还不想被吃掉。
为什么？她的小狗没有保护她？
为什么？她没有保护好她的小狗?
她再也没见过妈妈唯一留给她的遗物。
007看不懂眼前这个人类眼神中流露出的情绪，它垂下脑袋往前蹭了蹭，碰到了唐鸢僵在空中的手掌。
柔软的皮毛在触碰的瞬间仿佛变得格外滚烫，下一刻，007感到自己的脑袋上，似乎落下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
冰冰的，凉凉的。
007好奇地呜叫了一声，接着便甩甩脑袋，将奇怪的水珠甩在草丛里不见踪影。它见眼前这个人类竟然还呆呆地蹲在原地，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一般，不由得大着胆子舔了舔她的脸颊。
咸咸的，好吃！爱舔！
狗子来了兴致，在原地左右跳了两下蓄势待发就要将唐鸢扑倒。
“007！”
许逍的声音适时响起，他提着两个塑料袋子，不知在亭外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