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孟枭,是校足球队的……”

    谢琨珸看着台上皮肤黝黑、个子高高的男生,不经意间皱了皱眉。他身上那股张扬的气质,真是不讨喜。

    显而易见,男生刚刚经历的是训练颇密的一个暑假,炙热的太阳已在他身上晒出了深入皮肤的烙印。与其他肤色白皙的学生混在一堆里,孟枭着实吸睛。

    ……

    “我叫谢琨珸,来自琥珀中学。我的爱好是阅读、画画、看电影、听音乐……”谢琨珸虽然心里紧张,可声音却不带丝毫怯意,反而透露出几分自信。

    孟枭抬眼望去,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普普通通的自我介绍,好像就算错过也没什么可惜。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的眼睛确实圆圆的又大大的。

    ……

    高一的第一节晚自习,一个又一个同学上台进行自我介绍,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可他们的班主任,一位戴着眼镜十分温和的女老师,边听着孩子们兴奋又新鲜的声音,边盯着手中的名单,陷入了沉思。

    次日上午的课间,班主任叫了几名学生到办公室,这其中就包括谢琨珸。

    对其他学生交代了几句之后,临到谢琨珸,班主任说:“我看了你们进校的成绩,想了想,打算让你当我们班的团支书,你看可以吗?”

    这倒是出乎谢琨珸的意料,她喜出望外,按捺着心中激动回答:“可以,没问题。”

    一番问答之后,班主任似乎是觉得团支书这个职位太清闲,又把画黑板报的工作也交给了她。

    “你可以多找几个帮手,看看咱们班里谁学过画画,让他给你帮忙。”班主任贴心吩咐道。

    “好的。”

    ……

    几天后晚自习结束,大家都悉数回寝,唯有谢琨珸和其他几个同学还在焦头烂额地布置黑板报。

    “你们还可以把这朵花画得再大一点。”

    谢琨珸循声回头,只见孟枭双手捧着个篮球,侧身站在走道上对他们说。

    谢琨珸索性直接递出了手中的粉笔,昂着头答他的话“来,不如你来帮忙画吧。”

    孟枭望望她身后仍有一部分空缺的黑板报,再看看她手中伸来的画笔,眨眨眼,像是真认真考虑了一番,随后摇摇头“不要。”

    这是他们第一次说话,谢琨珸当时只是觉得孟枭有些自来熟罢了,但也总算对他留下了印象。

    又或许命运使然,曾经触手可及的画笔终究会被那个人拿起,并绘出惊羡时光的作品。

    ……

    十月中,令所有高中学子万分期待的校运动会终于即将到来。运动会前一周,班主任在班会上说明了本次黑板报的主题——足球。

    对谢琨珸来说,她来活儿了。

    而于孟枭,他大展身手的机会来了。

    他立马高举双手,不等班主任发话便抢先疾呼:“老师,这次黑板报我也要画!”

    瞧他积极性这么高,班主任欣然应允“好啊,刚巧你又是足球特长生,那你就和谢琨珸他们一起画,好好干!”

    当晚的第二节晚自习,谢琨珸本来正和另外一个女孩在教师办公室用老师的电脑搜素材,突然想起还要和孟枭商量着画什么,便让另一女生先查着,自己回教室喊孟枭。

    在去教室的路上,谢琨珸还想着孟枭应该已经训练回来了吧,直到先从窗外瞥见了他伏案的身影才稍稍放下心。

    她轻轻打开教室门,恰好孟枭就坐在靠窗的位置,谢琨珸清轻唤了声他的名字。

    “孟枭。”

    他应声抬头。

    ……

    一阵闹钟铃声响起,不愿醒来的意志也阻拦不住符调的闯入,耳畔的音乐打破了早已化为虚影的回忆。

    谢琨珸在残留的梦境里挣扎,却不免要睁开双眼面对现实。

    “唔——”

    刹那间她甚至以为自己真的还在上高中,以为自己正躺在寝室的床上,马上就要奔去早读。

    可天花板上的吊灯却清楚地告诉她—那都是过往了。

    谢琨珸使出吃奶的力气撑起上半身,头还昏昏沉沉,嗓子也隐隐作痛。

    她趿拉着拖鞋好不容易走到全身镜旁,将整张脸怼到镜前,才发现眼下乌青愈发浓重了,眼皮也又肿了起来,面带菜色。

    不知怎的,一股酸涩涌上鼻腔,不觉间眼角又湿漉漉了。

    ……

    终于收拾好心情,谢琨珸破天荒地没有挤地铁,而是乘了公交,反正去上班时间来得及。

    许是春日细碎的阳光恰好能透过车窗洒在她的发梢上,许是温暖的微风穿过窗隙碰巧迎她满面,许是窗外绿意盎然变换不断的景色冲淡了心中郁闷……

    总之,她打算稍稍地放松一下。

    只是昨夜睡得太晚,入梦又不安稳,这会儿在基本没几个人的公交上,她头倚着窗,竟又阖上了眼皮。

    大概是对早上做梦被打断的事念念不忘,从前的回忆此刻又钻进了她脑中。

    ……

    孟枭抬头,两人四目相对,谢琨珸朝他招招手,他立即了然,出教室跟在她身后去了办公室。

    到了地方,孟枭一人坐在办公椅上查素材,谢琨珸和另外的女生自觉地摸起了鱼。

    出于负责,谢琨珸悄悄瞅了两眼电脑屏幕,孟枭正在从眼花缭乱的图片中挑选画画对象。

    照片里一个身着球服的男人在绿茵场上向观众席大大地敞开双手,神情气盛,通红的脸上骄傲满满。

    孟枭喜气洋洋地介绍着:“我要画武磊绝杀的这幕!”

    谢琨珸不认识这个男人,也从未关注过足球,便认真听了起来。

    孟枭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完自己要画什么后,东聊两句西聊两句嘴叭叭地不停。

    “你有什么喜欢的明星吗?”

    孟枭的思维似乎很跳脱,突然就跳到这个话题上。

    谢琨珸惊讶之余也在思考要不要告诉他,毕竟自己喜欢的明星都人红是非多,但撇撇嘴,还是说了个干净。

    不过孟枭并没有多意外的样子,反倒很自然地侃侃而谈,还跟谢琨珸开起了玩笑。

    ……

    其实聊了也才一二十分钟,谢琨珸却觉得很愉快很充实。

    甚至谈话间她还惊奇地发现孟枭同她一样眼角都有颗泪痣,只是她的那颗在右眼角,而孟枭的在左边。

    素材搜索完毕,谢琨珸和另一个女生走在前回教室,说说笑笑,孟枭走在他们身后,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谢琨珸身上。

    这个有两颗小虎牙的女生跟他好像还挺聊的来?

    ……

    “前方到站河坝中学,请要下车的乘客从右门下车。”

    到站提醒像是特地等回忆片段结束后才响起。

    谢琨珸下车后径直走进河坝中学。大学毕业后顺利进入自己的母校任教也算在她计划之中。

    今天虽是周六,可高三上课不误。而她恰巧又被分到了高三组实习,这双休日是别想拥有一点。

    此时才刚不到七点半,可偌大的校园已经没有学生的影子了,早起的鸟儿们都在教室里、在走廊上叽叽喳喳地收获着知识。

    从南门通过,一栋笔直的行政楼矗立在前,其上“河坝中学”四个大字鲜红耀眼。目光再向前探去,是一颗颗排列规律的银杏树。

    尚是四月,银杏叶依旧青翠,在风的轻抚下翩跹舞动,似是一树铃铛颤动不休。

    一片碧林的左侧是学生们魂牵梦萦的操场。橘赤色的跑道和青青的绿茵场交相辉映。不得不说,操场就是大家又爱又恨的地方。

    三五个看着才七八岁的孩童正乐此不疲地踢着足球,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旁走过的谢琨珸。

    这肯定是学校老师们的孩子,今天周六跟着家长来学校过了。谢琨珸心想。

    足球在他们脚下飞速滚动着,在空中划出一道不算完美的弧线后射进了门。

    几个小男孩蹦蹦跳跳地庆祝着,谢琨珸不禁笑笑。

    ……

    “哇——”

    孟枭眼疾腿快,一个转弯拦住了球,一脚射进球门,球离守门员的爪子还有两寸距离。

    坐在球场边观赛的学生们立即爆发出一阵欢呼。

    26班的学生们喜笑颜开,掌声不止。谢琨珸坐在其中也是如此。

    这个孟枭,踢足球还真是专业的!

    正想着,别的班球员脚滑,一颗足球就这么轱辘轱辘地擦着地飞滚过来,直指谢琨珸。

    孟枭迅速转换方向,朝球奔来,一句“小心”还未出口,便见谢琨珸伸腿一阻,将球原路传送回去,正好停在了他鞋边。

    两人默契相视,孟枭对她微微点头,随后转身又投入进比赛中。

    谢琨珸凝视着孟枭的背影,满目笑意。

    她不记得他们班拿了几分,又是怎么以绝对优势赢下这场比赛的……她只记得那天天气很好,金色的阳光刚巧落入他眼眸,小麦色的皮肤彰显着活力和青春,他在绿茵场上肆意奔跑,咧开嘴大笑庆祝时,眼角那颗痣恰到好处。

    ……

    不知不觉间谢琨珸已经走进了高三的教学楼。

    这里到处是好学的学生,却也充斥着墨色海底暗涌的紧张气息。

    她一级级台阶向上迈去,就像蜗牛攀爬在无尽的象牙塔壁,仰首就是一行行醒目的劝学金句,压迫感从上而下汹涌扑来。

    爬到六楼,她已气喘吁吁。

    走进办公室坐下,开启电脑准备做新课的PPT,一片空白上率先打出了“秦皇汉武”。

    ……

    一两小时后谢琨珸才终于完成任务,闲着打开手机刷刷朋友圈,却意外看到了几个月不出现一次的人名。

    明明备注是孟枭,怎么内容却……

    “孟枭的各位亲友们大家好,我是她的姐姐。

    在这里,我们不得不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告诉大家——孟枭已于本周三的凌晨因故逝世。

    我们感恩长久以来大家对他的关心,但又必须万分遗憾的,替他郑重地向各位道句离别。

    最后,愿所有旅程都不负相遇。一路走来,已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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