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咖啡馆出来后,两人互相道别,也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孟婕转身离去,谢琨珸一个人立在店前枫香树的阴影下,久久没有动作。

    回到车里,孟婕侧目,通过后视镜望向远方的女孩。她纠结了好久,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谢琨珸——她其实是孟枭的置顶。

    但当看见她泣不成声的样子,只片刻挣扎后孟婕就放弃了。既然人都没了,那就把从前也放下吧。

    人嘛,无论如何都是要向前的……

    哪怕很难。

    谢琨珸慢慢迈步,朝家走去。

    一抬眼,唯见枫香树枝桠缭绕,五棱的叶片层层叠叠渲染着绿意。低头,地面上是柔软的阳光钻过枝叶罅隙撒下的碎金。

    这本该是一个很美好的四月。

    ……

    七年前的四月,高一的学生们第一次因为调休连周六都没回家。还好学校特地准备了一系列休闲娱乐活动,才不至于让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们垂头丧气。

    而那一天,恰巧是孟枭的生日。

    下午的上课铃打响前,学生们都按要求下楼去操场上了,谢琨珸趁教室没人,又确认了一眼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是否还在。

    因为住宿的关系,她提前一个星期就把礼物带来学校了。

    一个赛车模型和一本牛皮笔记,有文有武,他应该会满意吧?谢琨珸满怀期待。

    见礼物们安然无恙,她这才放心下楼撒欢。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阳光晒在身上好舒服。”谢琨珸和朋友感慨。

    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都来齐了,一个年级散落在操场各地。

    第一个活动就是拔河。一条粗长的麻绳摆在赤红色跑道上,引人跃跃欲试。

    轮到谢琨珸他们班和邻班比赛时,孟枭作为众所周知的大力士,一名得力大将,自然是非上不可。

    他站在队伍后方,把绳子绕肩两圈后死死攥在手中,一点也不担心米色卫衣沾上灰,颇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架势。

    两班学生们分别围在自己班边上,握拳探身、人头攒动,气势如虹。

    孟枭目光落向一旁,锁定了人群里的谢琨珸,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势在必得。

    谢琨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默默在心里嗔他自大。

    哨子令下,绑在绳中间的红丝带开始左右飘摇,一时间谁也不输谁。

    这时候早已人声鼎沸,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班加油,谢琨珸也不例外。

    “加油——加油——孟枭加油啊!”

    她自己也没想到他的名字就这么脱口而出了,顷刻羞红了脸。

    孟枭收到了鼓励却是一鼓作气,两脚死死蹬地,上身向后仰去,卯足了劲拉绳,不仅憋红了脸,连脖子上的青筋都显现出来了。

    终于,红丝带摇摇晃晃离26班的白线越来越近,最后成功突破。

    “赢啦——赢啦!哈哈哈”

    谢琨珸毫不吝啬地给孟枭竖了两个大拇指,一双大眼此时却笑得弯弯,像是两枚月钩。

    孟枭看她这模样,胜利的喜悦也更加真切。

    紧接着的活动便是扔飞盘,没有老师看管,学生们便各做各事去了。

    谢琨珸悄悄回到教室,打算找个时机把礼物送出去。可碰巧遇见了从学校超市买饮料回来、正在上楼的孟枭。

    “啊,你也这么早回来啊。”

    谢琨珸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

    孟枭驻足,等着她跟上来,开心打趣:“是啊这么巧。你回来干嘛?不会偷偷卷吧?”

    “什么啊才不是呢!那个,今天是你生日吧,刚好碰着你,到了教室我把生日礼物拿给你。”谢琨珸避开他直直的目光。

    孟枭愣了一下,挠挠后脑勺,试探性开口:“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生日是几月几号吧?”

    “你□□上自己写着呢!”

    “嗷——我忘了。那我猜,你生日在八月份?”孟枭低头盯着谢琨珸撇过去的脸,轻轻一笑。

    谢琨珸听完一惊,但想想同样都是在社交媒体上写得明明白白的,谁还不会看呢,立即了然。

    两人就这么并肩走回教室,刚进门孟枭就迫不及待地问礼物在哪。谢琨珸看他猴急的样子,觉得搞笑。

    她走到自己桌前,从桌肚里掏出藏了一个星期的礼物,赛车模型还特意装进了藏蓝色的大盒里。

    孟枭一手接过礼物盒一手捏着本子,顿时喜笑颜开。

    他小心翼翼揭开盒盖,随后两眼放光,指腹轻抚过模型的车身,赞美之词不绝于口。

    “哇塞——这么精致,这车也太酷了吧!”

    “感谢谢大小姐,大小姐的礼物我可太喜欢了!”

    谢琨珸瞧他捧着赛车模型十分珍爱的样子,觉得起码有一个礼物送对胃口了,至于笔记本嘛,无所谓咯。

    ……

    步行一个小时到家后,谢琨珸已筋疲力尽。

    但没急着洗澡休息,她正襟危坐在书房桌前,摊开了牛皮笔记。

    本以为孟枭会让这笔记吃灰,毕竟他是个体育生,但没想到他却记得满满的。

    和孟婕相对而坐的时候她没仔细看里面的内容,现在有必要逐字斟酌了。

    扉页粘了一张粉色便利贴,边角微微泛黄,正中只有四个字——生日快乐。落款是谢琨珸。

    七年前的生日祝福现在显得是那么单薄又讽刺。

    谢琨珸摩挲着便利贴上的字,好像在透过纸张和七年前的自己对话。

    那时的稚嫩已经慢慢被岁月抛光了。她也全然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了。

    也挺好,人只有靠遗忘才能有继续好好生活的冲动。

    接着翻开下一页,一行行阅读,谢琨珸的眉头渐渐紧锁。

    ……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混沌相连,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然后剖判……

    从楼兰王国始见记载于汉文帝四年(前176年)算起,至汉昭帝元凤四年(前77年)更名为鄯善,最后到北魏太武帝太平真君九年(448年)灭亡,共计六百二十四年历史。”

    ……

    这些都是什么?

    是语文笔记吗?是历史笔记吗?

    看起来又都不像。

    在谢琨珸记忆中,孟枭向来对文科的知识不感兴趣,更别提记得那么认真仔细了。况且这一看就不是课内教的。

    可这确实是孟枭的字迹啊,不会有错的。

    怎么回事?

    在孟婕提出要把笔记给她的时候谢琨珸就在想,孟枭究竟是写了什么才会想让她看到。她还以为,是什么隐藏的秘密或者必须宣之于口的话。

    可是现在看来不仅疑问没法得到解答,心中反而迷雾重重了,她不免失望。

    谢琨珸不死心地连翻几页,并无异常。最后直接反手将书扣到最后一面。

    那上面确实只有一行寂寥黑字,而且笔迹草草,似乎书写得十分急迫。

    “请把笔记归还给它最初的主人——谢琨珸。”

    眼前景象日益模糊,室内光线也愈发暗淡,甚至头脑昏沉,棕黄纸页上的蝇头小字歪歪扭扭混作一团……

    她抬首凝向四周,只见彩色的世界迅速扭曲在一起,形成望不见尽头的长廊。

    谢琨珸鬼使神差般地向前走去,两旁是无数个交叠在一起的时空。她瞥见了大学、高中乃至孩提时的自己 ,可伸手便是一场空。

    这些记忆是碎片亦是浮云。

    越向前,时空就倒退至更久远的过去。

    不知前行了多久,周身早已化为乌有,只剩虚实难辨的灰色。

    最终,谢琨珸走到一片朦胧中,仰头瞻望这一方无边无极的天地。

    此时骤然响起一个声音,若远若近,从四面八方传来:“宇宙未成,混沌初现。无明无暗,无形无界。危机四伏,生机不穷。”

    “你是谁?”谢琨珸壮着胆子问道。

    “此间无名,汝可称吾为混沌。”

    “馄饨?”

    ……

    “混沌。”

    “世间万物,皆因因果之理而生而灭。因不虚发,果不妄生。由因生果,因果历然。”

    听闻因果之言,谢琨珸又惊又惧“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想说明白什么?我怎么会突然到这种鬼地方来?我是在做梦吗?”

    “非也,非也。”

    “一切为有法,尽是因缘合起,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倘若你了无执念,不曾有欲,又怎会到此?”

    面对反问,谢琨珸并不吱声。

    “我知晓你心中所愿,也可助你了却弥望。”

    “你——知道?那你要怎么帮我?”谢琨珸眼里燃起一丝明亮,有所希冀地问道。

    “你并不知他因何而死,自然不得释怀。”

    谢琨珸心头一震,这鬼东西当真知道?她并不抱希望地发问:“那我该怎么做?”

    “究其涅槃之因。”

    “摘清尘缘俗事后亦或会有意外之喜。”

    “生而赴死,死而复生,循环罢了……”

    一阵空灵之声远去后,盘旋四起的灰色终于消散,天光大亮。

    谢琨珸只觉天旋地转,下意识闭眼后再睁开已是换了人间。

    街市喧嚣,摊贩们热情地大声吆喝,店内商品琳琅满目,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居民们头上几乎都戴着顶毡帽,偶有身披斗篷的商人牵着几批驼满货物的双峰骆驼经过。

    这是一座规模不盛大却也算繁荣的小城。

    虽几处砖墙浅覆一层黄沙,但城楼内却绿草逢生,花团锦簇,俨然一幅异域景象。

    不是,这给我干哪来了?

    似是听到了她的心声,那道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

    “楼兰古国是中华历史上神秘莫测的珍宝,古今中外无数人想要探寻其踪影,却都遗憾而归。时至今日还有千千万万人不肯放下执念,渴望穿梭千年睹其真容。

    而如今,你的身份便是楼兰公主——姒芊眠。

    请在有限时间内找到楼兰陨落的真相,方可通关。”

    楼兰?遗失古城?孟枭笔记上记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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