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内人潮汹涌,千金坊中亦是人声鼎沸。

    方才出了傅宁与徐维的岔子,四下看热闹的本都要离去,却又见一翩翩公子迈入千金坊内,手一挥便是百两银子放于赌桌,好不惹眼。

    有不少跟随徐维的看客见状都不由移步至翩翩公子处,一时没受过如此冷落的徐维自然将这人看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怎能容忍有人在赌坊内抢了他的风头,遂故技重施又同邀这人博一场。

    “敢问公子贵姓,看公子不似盈州人。”徐维扇着折扇,坐在赌桌一侧极为有礼的问道。

    那公子掸了掸衣袖,笑着回道:“本......”

    话还未说出口就被身侧的侍从一个咳嗽打断。

    他凝眸看了看侍从,半晌似才反应过来:“奥对,我名赵廷珏,不是盈州人士,是从华京来此游玩的。”

    众人见他反应有些迟缓,还不住偷偷窃笑起来。

    而赵廷珏却全不在意,灿然一笑:“不知我们今日如何博啊?”

    徐维垂眸看着他,手中折扇一合:“玩骰宝,猜点数如何!”

    这话一出周遭看客皆交头接耳起来。

    常来千金坊的都知道徐维最擅长的便是骰宝,但凡与他博过一两次的都知晓,他这是故意欺负人呢,与他比这个就没人赢过。

    可笑容灿烂的公子却欣然同意,摩拳擦掌道:“那便快开始吧!”

    “好!那赵公子看此局所压筹码为多少?”徐维嘴角微翘似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道。

    “都行,随你定就好啊。”赵廷珏双手放于椅凳扶手上,浑不在意道。

    徐维没想到他如此痛快,眼神一沉:“徐某向来不赌小钱,就以三百两银子为注,赵公子意下如何?”

    赵廷珏丝毫犹疑都未有便道:“好,就以此为注!”

    他这话说的似掏出十枚铜钱一般容易,周围的人都不由朝他另眼相看。

    虽一看他的衣着便知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却不知钱财如此之多,赌三百两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赵公子想三局两胜或是五局三胜?”徐维摇着扇子问道。

    赵廷珏抬手抚了抚下颌,微微蹙眉思虑片刻:“五局三胜吧,还能多玩两局也不算白来。”他忽然又凑近了些赌桌,笑意舒朗,“这筛宝是你选的,若是输了可勿要抵赖啊。”

    这话摆明就是在告诉徐维,他极擅于博戏,既然是君子之约,便结果是何都不能反悔的。

    可他有所不知的是,徐维可并非君子。

    “怎会!我徐维言出必行,是输是赢我全然接受!”徐维亦是坐直身子,大声保证道。

    “那快些开始!我已好就没博过戏了,不知手生了没,唉,真是等的我好苦啊。”

    赵廷珏眸光闪闪的看着远处的筛盅,不像是在对荷官说,倒像是在和筛盅说。

    荷官对他弓腰行了一礼,遂又朝徐维深深一笑便摇晃起了手中的筛盅。

    “骰子数分别为,二、三、六,第一局赵公子胜!”荷官笑着朝众人展示。

    不少方才看了傅宁与徐维赌局的人都纷纷觉得此番场景十分眼熟,这不会与那场如出一辙吧!

    徐维向来喜欢先让一局,后面得胜之人可都是他啊。

    “这公子完了,又是这般,赢了一局剩下的不用想都知道是谁赢了。”

    “是啊是啊,终还是徐二爷老练些,想来又是一场已有结果的对局。”

    众人侃侃而谈却丝毫不影响赵廷珏专注的神情,第二局已开始,只见他专心致志看着荷官手中的筛盅,眼瞳随着筛盅的晃动而移动。

    “啪!”筛盅落地。

    只见赵廷珏眉眼一弯随即笑了起来,大声道:“我猜三、三、四,不会有错!”

    徐维见他如此笃定,不由摇了摇头:“在下猜,二、二、五。”

    “那你定然猜错了,我的耳朵可从来不会听错这筛子的声音!”赵廷珏洋洋得意的说道,好看的眸子都眯作一条缝。

    徐维不置可否,只是看了那荷官一眼,便见荷官打开筛盅。

    “二、二、五,第二局徐二爷胜!”

    此话一出,赵廷珏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俯身朝那筛盅看去。

    骨质的骰子上清清楚楚三个数——二、二、五,一数不差。

    “怎么可能......我明明听得是三三四,绝不会有错的。”赵廷珏自顾自低语起来。

    他身侧的侍从见他这般模样,不禁凑近他的耳畔:“公子无事,还有三局,这一局就当练手,您不是好就没进这赌坊了,猜差了也是寻常之事。”

    听了侍从所言,赵廷珏虽仍有些困惑,可还是点了点头道:“好!这局输予你,下几把断然不会了!”

    第三局随即开始。

    “一、三、四,第三局徐二爷胜!”

    荷官的声音于此刻的赵廷珏来说犹如噩梦。

    怎么会!他明明听得出来是二三五,可眼前却是截然不同的数字。

    “莫不是我真退步至此了......阿逸,我......”赵廷珏看着眼前的骰子失了神。

    “公子无需灰心,他还未赢。”侍从逸春轻声安慰道。

    可赵廷珏已然有些恍惚起来,看着筛盅内的骰子眉头紧蹙。

    “那便开始第四局吧。”徐维也不顾赵廷珏何等状态,便朝一旁的荷官吩咐道。

    那荷官刚要应下,肚子却不听使唤“咕咕”叫了起来,随之而来的疼痛蔓延全身。

    这般关键的时刻,他竟然要拉肚子。

    徐维见他半晌没动作,面色不喜的抬起折扇敲了敲桌面:“怎么还不开始?”

    “徐二爷,我,先去方便方便,这肚子忽然......”荷官面露苦色,半蹲捂着肚子支支吾吾道。

    徐维冷冷看了他一眼,却也无可奈何,遂烦躁的挥了挥手。

    荷官一溜烟便消失无影。

    本想等他回来再继续,可一炷香时间过去那荷官都还未归,赵廷珏也没了耐性:“为何非得等他,用别的荷官有何不同?莫非他一直不来我们就要一直等下去?”

    他自然无所谓,但徐维可指望着这小荷官呢,没了他自己如何会胜。

    “赵公子稍安勿躁,既一开始用的哪个荷官便不可随意更改的,且再等等,我已差人去找。”

    徐维话音刚落就见他的小厮小跑至他身侧,紧皱眉头摇了摇头,还是没找到人。

    徐维正想出声质问,只见赵廷珏身后的人群隐隐朝两侧退开,一道窈窕身姿逐渐清晰。

    “徐二爷不用再等了,那小荷官不会来了。”

    一侧的赵廷珏闻声微微侧身,就见傅宁从人群中走来,青衫翩跹,眼角含笑,一双眸子光华氤氲,一颦一笑无不摄人心魂,一瞬间竟将他看呆了去。

    众人见傅宁前来,议论声此起彼伏。

    “啧啧,女子果然是小家子气!不就输了人一局就这般纠缠。”

    “谁说不是呢,空有皮囊罢了,若日后我们博戏可千万不能同女子,她们可输不起!”

    身侧之人言语间无不向着徐维,竟无一人想想方才是徐维言而无信在先。

    世间的人总是这般轻瞧女子。

    “傅姑娘现下又是何意,今日我放过你竟如此不知趣?还要来毁了我的兴致!”徐维冷眼看着傅宁,话语中一丝悔意也无。

    傅宁唇边带笑,并未因此恼怒,而是盯着徐维一字一句:“如今还真不知道世道变化这般快,在赌坊内出千之人竟还能如此理直气壮指责他人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是心中向着徐维的人纷纷斜眼朝他看去,都用手掩住嘴低声嘀咕起来。

    赌坊内最忌讳的便是出千。

    所谓赌,便是有这般不确定性才让人趋之若鹜,而它又是极公平的一件事,博多博少全看个人气运。

    这原也是赌坊的立身之本,而出千便是违背这最基本的准则,任谁也无法容忍。

    “我说呢,徐二爷怎么逢赌必赢,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这般丢了徐家的脸面,日后在盈州还怎混呐!”

    “害,你不能听风就是雨啊,她虽这么说却也没见拿出什么证据啊,莫不是空口白牙诬陷人呢!”

    人群中说什么的都有,一时也难以决断孰真孰假。

    徐维心中已是有些七上八下,可却不能自乱了阵脚,他随即咳嗽一声执扇指向傅宁:“你好大的胆子!敢随意攀诬于我!你今日要是没给个说法,别怪我徐某人不客气!”

    傅宁一听险些笑出了声,随后转身面向众人:“我只求各位做个见证,若是今日徐二爷真在此出了千,我要他跪下于我与这公子道歉。”

    这话虽看着是说给旁观之人听,实际却是说给徐维听的,他真如此笃定自己没出千,必然会应下此事。

    傅宁话音刚落,就见徐维站起身一掌拍于桌上:“若是你拿不出证据,今日我便要将你送官办理!治你一个毁人声誉,攀诬他人的重罪!”

    徐维气势汹汹以为能震住傅宁,却不曾想她只是微微一笑神色丝毫未改。

    “好,此言既出,金玉不移。”

    她说完偏头朝身后的小厮点了点头。

    “将那荷官带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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