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傅宁将岑时的伤口都处理好,见赵廷珏仍旧守在内室入口目光紧盯,傅宁不禁皱了皱眉:“公子要在此待到何时?”

    她接下来要给岑时行针,得专注些最忌讳有人打搅,她怕赵廷珏又突然三不五时的冒出句话来引得她针都施错了位置。

    可赵廷珏一脸依依不舍的模样,扭扭捏捏似还想再争取一番,傅宁不明白他的意图,只道:“公子真想学医?”

    “当然!只要能拜在傅姑娘门下,要我做何事我都愿!”赵廷珏似见傅宁有些松动,眸中忽的亮了起来。

    傅宁思索片刻,缓缓道:“要做我的徒弟,需得完成我两个要求。”

    赵廷珏毫不犹豫:“傅姑娘只管说,我定能做到!”

    傅宁瞥了他一眼:“一,我收徒教习不会分文不收,且费用不低。”她顿了顿又道,“二则,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习医的天赋,若你能到山中找到一株金线莲,便算你入门。”

    赵廷珏方才听到傅宁得收银钱时面上还有些喜色,他堂堂大成九皇子,要多少银钱会没有,但又听到她说还要上山寻草药,顿时就蔫吧了起来。

    他向来金尊玉贵的,就连偏僻些的地方都未去过,要他到深山中寻药草真是难住他了。

    傅宁见赵廷珏愁眉不展,嘴边扬起一抹笑:“还有,切记勿要让他人相帮,否则莫怪我说话不算话了。”

    她也能看出赵廷珏是个富贵的世家子弟,要这么一个锦衣玉食的少爷去寻草药约莫是不大可能的,她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罢了。

    “我定会寻来的!傅姑娘便拭目以待吧!”

    也不知赵廷珏哪里来的勇气,这般斩钉截铁的答应下来,说完这话他也不再磨蹭,随即出了傅宁的院子就准备往山中而去。

    傅宁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时不知这决定是好还是坏,哪有人半夜上山的?

    “傅姑娘在担心这位公子?”岑时风风韵韵的声音从傅宁身前传来。

    傅宁旋即回神,望了望岑时眉梢轻轻一扬:“就是怕这世家公子因为我一句话到山中出了什么意外。”

    她着实也没想到赵廷珏会答应且风风火火半夜就要去山中寻。

    岑时面上没什么变化,淡淡道:“去寻是他的决定,哪怕他此去死在山中也与傅姑娘无丝毫干系。”

    傅宁闻言撇了撇嘴角,虽说岑时的说法不无道理,但傅宁总觉得在他眼中约莫只会在乎死与不死的问题。

    她随即转念又一想,这世家子身侧不是一直都有侍从,想必无论如何也会护着他用不着自己担心,便放下心来准备给岑时施针。

    岑时看傅宁不再言语,只静静处理锦缎小包中的银针,他心间没来由的漫出些躁意。

    担忧这类词汇,他似从来没在傅宁给他医治时见过此等神情,哪怕丝毫。

    他轻笑一声,只觉自己最近想的有些太多了,谁会担忧一个要杀自己之人的死活。

    “岑公子不适?”傅宁面色如常问道。

    心中却隐隐打起了鼓,这一声笑的傅宁很不安,莫不是自己行针又戳到他什么愉悦的地方了?

    “并未。”岑时神情温和,静静答道。

    傅宁顿了顿又继续行针。

    “此番针灸之处我只施在胸前,右臂伤了不便再施针,待你过些日子痊愈再继续在手上行针。”傅宁解释道。

    可岑时只是缓缓点了点头不在言语。

    傅宁顿感不妙,神情越发专注,快些施完针他便能快些走。

    不过片刻,傅宁就将一根根细长的银针从岑时轮廓清晰的胸前收回:“今日的针已经施完,岑公子三日后再来。”

    岑时知道傅宁这话便是在下逐客令了,他轻轻将散落在腕间的衣衫轻轻穿好,拿起身侧的黑剑就欲出门去,可走到木门旁他还是停了脚步。

    “今日,不喝药了?”话语中无丝毫波澜。

    傅宁回身看他,又指了指院外:“今日时辰晚了,来不及煎药。”她继续收拾着盘中的药罐,“况且,岑公子不是说无碍,下次再喝也是一样的。”

    岑时望着傅宁娉伶的背影嘴角洇出一丝复杂笑意。

    ......

    尽管已到四月,春日早晚仍有些寒凉,傅宁披一件素白外袍正在厨房中熬着粥。

    她今日起了个大早是准备换一换每日在医馆值守的青泠,她近日不是有看诊就是有旁的事,惹得青泠日日都不得空休息,今日无论如何都得让青泠休沐一日。

    昨夜青泠同齐影玩的甚晚,一回来便倒头大睡,如今日头已经晒到屋门都还不见她起身,害的傅宁想追责一番都找不到人责问。

    傅宁想想也作罢,以齐影的性子应不会做出什么逾矩的事,遂坐在小凳上拿着把蒲扇若有似无的扇着灶火,脑中不由思虑起昨日在徐府中听到的事。

    依徐瓒所言,不仅将收到的信件交给县丞还称称其为叔叔,傅宁大约是知道徐府与县丞脱不开关系,但如何能接近衙门进入县衙中查探此事真伪让傅宁颇为头大。

    县丞是朝廷任命的官员,要入他的府中比入徐府还要困难些,一个疏漏难保就将自己赔了进去,她得仔细谋划。

    “阿姐,你今日怎起的这般早,又有看诊吗?”青泠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靠在厨房门边问道。

    傅宁思绪被打断,转头看着阳光下娇憨可爱的女子,眉眼的不住温柔起来。

    “不是昨日便说好今天我去医馆,你在家休息就好。”傅宁起身擦过手捏了捏青泠的脸颊。

    自小到大傅宁总是这般逗弄青泠,青泠也逐渐有些习惯,已不会似少时那般暗自生气了。

    青泠望了望锅中滚烫的米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阿姐,这粥待我回来再吃,一会儿我得先出个门。”

    听了这话傅宁下意识觉得不大对劲,眯着眼问道:“你要去何处?”

    “得去千金坊一趟,少东家昨日感了风寒,我得给他送些药去。”青泠说着就要到药房去拿药包。

    “等等。”傅宁抬手拦住她,“你们昨日去哪玩了,这般晚回来还染上风寒了?”

    说完还将手覆在青泠额间,“你呢,无事吧?”

    青泠乖乖任傅宁探查,双眸弯做月牙:“我当然无事,身体可好着呢!昨日是去了湖边看许多人放花灯,少东家还带我吃了好些吃的,回来便晚了些。”

    傅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习武之人的身子竟这般差,看个花灯就染上风寒了?

    “那你去吧,回来的时候记得喝粥。”傅宁话音刚落脑中就忽然闪过一丝想法,随即走至药房内,“青泠等等,今日你再辛苦一日去看店,我有些事得去千金坊一趟。”

    “何事啊?”青泠歪着脑袋问道。

    傅宁看着青泠纯真美好的模样,心中流过一阵暖意,她只愿青泠永远这般开心快乐,不要牵扯进任何危险的事中。

    “有些事情想寻东家问一问。”傅宁笑着答道。

    青泠拿着手中的药包晃了晃:“那这个怎么办,阿姐替我送去吗?”

    傅宁双眼扫过赤黄的药包,眉头一挑:“自然,我替你给少东家送去就行。”

    不多时,千金坊外就迎面走来个面如远山芙蓉般的女子,月白的裙衫穿在她身上隐隐带着仙气,一颦一笑间让人不住流连。

    坊内的小厮见状纷纷恭敬请傅宁入内,她才刚刚踏进坊中,就见正前方立着个黑影。

    齐影双手抱胸目不斜视的望着远处的赌桌,面容冷峻,可指尖却轻轻点着手臂,似已在此处等了良久有些焦躁。

    傅宁脚步轻缓,提着药包走至齐影身侧,猝不及防开口:“少东家不是染了风寒,还在此吹风?”

    听到声响齐影下意识欲拔刀,可看清身前之人顿时又松开了握在刀柄上的手。

    “傅姑娘来了。”

    齐影虽话是对傅宁所说,可眼神却不断瞥向她身后,似在寻人。

    傅宁看着他不由轻笑出声:“青泠没来,很失望?”

    齐影随即收回目光落于地面,耳畔顿时洇红一片:“昨日青泠说要送药来,不知是不是有旁的事耽搁了。”话语中依稀透着些失落。

    “喏,这呢,我替她送来不一样么?”傅宁抬手提着药包在齐影眼前晃了晃。

    齐影望着那药包,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这是......青泠亲自替我抓配的药?”

    傅宁见他如此期待,本想说不是的话一时卡在喉咙。

    “算是吧,至少是她嘱托我带来的。”

    傅宁将手中的药包递给齐影,就见他道了句“多谢”便小心翼翼的放在怀中一脸冷漠的上了楼。

    傅宁看着远去的齐影一时有些后悔,应该让青泠同她一起来的。

    她怎么忽然有种棒打鸳鸯的感觉。

    “傅姑娘怎么有时间来我这千金坊啊?”

    齐肃山不知什么时候从二楼大步而来,望着傅宁喜笑颜开。

    傅宁上前两步:“自然是有事需向你询一询。”

    齐肃山眼睛一睁,忽然低头小声说道:“该不会是傅姑娘要嫁人了,让我打听对方家世吧?”

    傅宁疑惑的抬头望向他:“什么意思......”

    话刚说完,傅宁就想到定然是青泠同齐影提过那日出现在她们屋外的岑时,不知她如何说的而今都传到齐肃山耳朵里了。

    “没有,你们别听青泠胡说。”

    傅宁有些恨恨的自顾自上了楼,留得齐肃山在原地嗤笑出声。

    终究还是女子,脸面薄些,想来是不大愿意被人这般说破。

    二楼厢房内,傅宁信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心中一阵语塞。

    她原来怎么不知青泠如此守不住事,什么都没有的事被她这么一说,全天下的人都快知晓了。

    “害,傅姑娘何必这般生气,青泠姑娘也是为你好啊。”齐肃山悠悠哉哉的从廊外走近。

    “何事都没有被传的人尽皆知,我......”傅宁长叹一声,“算了,今日来找你是有正事。”

    齐肃山坐到傅宁身侧,一脸憋笑:“咳咳,好,傅姑娘所为何事呢?”

    傅宁斜了他一眼,随后缓和半晌才道:“不知东家知不知盈州县丞何许人也?”

    话音刚落,齐肃山面上的笑意瞬间全消:“你突然问刘县丞做何?”

    “我自有我的缘由,还望东家知无不言。”傅宁认真道。

    齐肃山望着她思忖片刻,大手一挥掸了掸衣袍,眼神扫过眼前空置的茶杯,傅宁自然心领神会,抬手给他斟上一杯茶。

    茶水饮尽,齐肃山咳嗽两声缓缓道:“刘县丞我原听说是华京城人士,做了几年令录才被调至盈州做起了县丞,他原家身就不错,现如今更是不愁吃穿,前几日被你抓获出千那徐维的大哥还是他的侄婿呢!”

    “然后呢,他为人做事如何?”

    见傅宁似并不意外,齐肃山愣了愣又道,“为人做事我约莫着应该还行吧,至少我在盈州这么多年没见几个斥他昏聩无能的,不算人人称颂也无功无过吧。”

    傅宁听罢似不大满意,轻声道:“没什么缺点?”

    “这......我哪知道,我赌坊向来不与官家往来,与他相交甚少啊。”齐肃山思索半晌也没想出什么特殊之处。

    傅宁悠悠点了点头,她还以为齐肃山会什么不为人知的消息,没成想得到的与普通老百姓所言并无什么区别。

    “多谢了,那今日就这般,我尚有事就先回去了。”傅宁面上颇有些失望,轻叹一声就准备走。

    可齐肃山见她这模样心底越发不得劲,手指不断敲打着桌面。

    “等等!我不知这县丞有何缺点,却知道他有一优点!”齐肃山圆润的眸子顿时发亮起来。

    傅宁闻言转身不解的看着他。

    齐肃山双手环胸大声道:“那刘县丞最为孝顺!他母亲近年来常卧病榻,寻了许多郎中都不曾治好,现如今听说身子更差了,饮些汤水都困难。”他大手一挥指向窗外,“喏,你看那告示栏里还张了榜,他正全盈州遍寻名医呢,只为能将老夫人的病治好。”

    傅宁寻着齐肃山所指的方向,看到不远处木质的告示栏已十分老旧,风一吹不少素白的纸张轻轻扬起。

    她看着翩飞的白纸微微一笑。

    寻医?

    她不正是大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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