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榜第一轮比试已过,县衙外许多凑热闹的人早已不见身影,许是想与他们无关便各忙各的去了。

    虽人少了大半但县衙外却仍旧站了几人,县衙侧前方一个绿衣女子看着颇有些焦急,来回走着还朝里不断张望。

    “少东家,你说阿姐怎么还不出来,我见许多人应榜之人都出来了,”青泠满脸担忧,“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齐影冷冷瞥了县衙的方向一眼,声线沉稳:“不会,应是过了试留他们吩咐一二。”见青泠仍旧皱着眉,他又道,“他们入的是县衙,此地断不会出什么差错。”

    青泠闻言想了想,顿时明白齐影所说之意。

    他此言并非是在说县衙内有多安全,而是作为堂堂盈州县丞断不会这般蠢笨,让人在他的府邸出事。

    青泠心中有丝毫松缓,但面上仍不见笑意。

    “唉,你说阿姐怎么这样,这般大的事都不知会我一声,还是少东家听到消息方通知于我,这次,任阿姐说什么都不好使了!”青泠气鼓鼓的双手叉腰,看着似等傅宁出来要好好教训她一顿般。

    一侧的齐影看着青泠这般模样,淡漠的眼底闪过暖意,本想再次开口安抚几句,忽就见眼前之人猛的朝前跑去。

    他还不知发生了何时,转头一看就见傅宁携一位容貌俊秀的男子踏步而来,而青泠早已带着哭腔抱住傅宁。

    “阿姐你怎么才出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人都散尽了还未看到你,急死我了......”青泠也不顾旁人的眼光,抱着傅宁大声哭起来。

    站在不远处的齐影见状瞳中一震,方才还十分气愤要找傅宁要说法的人,此刻却迎头而去,抱着人哭闹不肯松手。

    齐影双眸淡淡看着不远处哭泣的青泠,心中却是一动。

    青泠确实性情真挚,天真可爱。

    而被人紧紧抱住的傅宁先是一惊,待看清来人一时有些无奈,可手却不断抚着青泠的后背安慰道:“我能有何事嘛,在县衙中难道还有人能将我吃了不成?”

    可青泠听了这话便不愿意起来,突然起身泪眼汪汪的望着傅宁,一字一句道:“那你为何没同我说,少东家告知我时都将我听懵了,慌忙跑来寻你可怎么都不见你出来,阿姐,你真要吓死我了!”

    傅宁面露疑惑:“我又没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怎就吓着你了?”

    她只是前来应榜,实在很难与什么危险的事扯上关系,怎青泠会这般害怕。

    被这么一说,青泠顿时停住抽泣之声,眼眸一转。

    她听到这消息的确有些惊讶着急却并未吓到她,只是见傅宁迟迟不出来才逐渐焦急起来,她真怕傅宁出了什么意外,可傅宁竟不懂她的心。

    青泠停了一瞬,下一刻陡然又放声哭了起来。

    “反正是阿姐的错,你都不知会我,我哪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阿姐还要这般说我,我......”青泠呜咽的声音越来越大,自顾自蹲下身哭的不能自抑。

    傅宁只觉有苦说不出,她何时有说她,况且此事这不也是今日陡然才想起来的,差点还错过了时辰,她哪来得及还同她说。

    可看着地上卷缩着的小小身躯,她只好也蹲下身环抱住这小女子。

    “是阿姐的错,没有及时知会你,阿姐下次不会了,青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傅宁温声软语。

    “好,阿姐说话要算话。”

    傅宁尚未反应过来,就看到怀中的人突然抬起头擦着面上的泪水,脸上带着笑意一如往常,恍若方才痛哭之人从未来过。

    傅宁顿了顿扬起笑颜,刚想掏出怀中的绢帕给青泠擦拭眼泪,就见一抹淡绿色的帕子由上至下飘洒下来,停在青泠脸畔。

    “青泠姑娘前些日子落在千金坊中的帕子,还给姑娘。”少东家立在一侧,肉眼可见的身子有些僵硬。

    他一个天生性冷的人,这般关切一个女子,是第一次。

    自然看着十分别扭。

    可青泠却没察觉这许多,只是道了句谢就接过胡乱的抹起了脸。

    跟前的傅宁却微微眯起眼来望着齐影。

    这小子看着约莫也不像什么流连秦楼楚馆的人,但时日尚短,还可考察一二。

    傅宁目光落在齐影身上,一旁的岑时将此景看在眼中,虽然从中并看不出别样意味,可他那股没来由的躁意忽然又窜上心头。

    “傅姑娘若无事,我便先告辞了。”岑时在傅宁身后缓声开口。

    傅宁被青泠这般忽然一弄,险些忘了岑时还在场,她收回视线站起身来,浅笑道:“此番多谢岑公子,若公子还有旁的事可先去忙,每两日到家中一趟就可,我为你诊疗。”

    岑时眉眼温柔点了点头,便信步离开。

    青泠抹着泪望着远去的岑时,凑近傅宁耳畔:“阿姐,岑公子帮你这般大的忙,你不得以身相许来回报么?”

    声音不大却听得傅宁脑中一抽。

    她缓缓转过头看着杏眼圆润的青泠,见她模样认真,傅宁嘴角扬起个笑却没什么温度。

    “若这般说,我之前救了少东家,那少东家是不是得为了回报我娶我为妻呢?”傅宁故意意有所指,顺便看看青泠的反应。

    “可以啊。”青泠面上未有丝毫不喜或迟疑,立即道。

    傅宁一脸惊诧刚想说些什么,忽见青泠眉头微蹙,似在思索什么。

    傅宁顿时便明白过来,青泠只是反应比较迟缓,现在才觉察出其实自己并不愿她嫁给齐影。

    谁知青泠顿了顿,认真道了一句。

    “可少东家没岑公子长得好看,两相比较,阿姐应还是嫁给岑公子要更好些!”

    傅宁嘴角一抽,还没忙说句话,就隐隐感觉身侧氛围突然一阵低迷。

    抬眼看去,只见齐影站在一旁虽静默无声,但身子隐约已经僵直,目光空洞,似被人抽走了灵魂一般。

    青泠无端的一句话,让有心之人听去,怕是得伤心几日呢。

    “少东家也很俊秀啊,况且身家不菲,是个值得托付之人。”傅宁边说边瞥向身后的齐影。

    齐影静静跟在两人身后,默不作声。

    青泠听了傅宁这话,又问道:“那阿姐是要嫁给少东家吗?”

    傅宁一时被青泠噎的无话可讲,只是拉着她径直往家的方向而去。

    三人一前一后,见青泠寻到傅宁,齐影也放下心来与两人告别回了千金坊。

    傅宁二人则缓缓走在回家的街巷中。

    “阿姐,你倒是快些同我讲,为何本草堂没了你需要的药材,你还能将病症解决的如此之快!”青泠急切道。

    方才傅宁给青泠讲了讲比试的事,谁知这小妮子越发听得起劲起来。

    傅宁笑道:“也没有多难,只是大约很少人有过这般经历罢了。还得多亏师父,石老。”

    青泠恍然大悟,虽不知是什么事,但心中了然,学医此业傅宁有天赋,自己却没有,石老曾经也想着教授她一二,却在青泠数十次识错草药中败下阵来。

    但她清楚石老确是医术卓绝之人。

    “阿姐,快说!”青泠催促道。

    傅宁笑笑,忽然想起那时还在山中,日子虽过得艰苦,却也不算太难熬。

    每日去找石□□医的时辰,是她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候。

    只是有一日她按照往常的约定的时间去寻石老,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那是石老第一次失约。

    而傅宁心中也隐隐觉得不大对劲,若是今日有事石老也会拜托庵堂的人带句话给她,从不会这般没有音讯。

    想着不对劲傅宁便在山中找了起来,寻了几处石老经常会去的地方,终在离他所住的小屋附近,找到了已经昏厥的石老。

    那时傅宁尚且年幼,想将石老搬到屋中恍若天方夜谭,且日头已要夕落,待她找人前来帮忙时间甚久,夜黑了恐有野兽,实在不安全。

    思来想去便只有自己替石老诊治。

    可她习医时日尚浅,第一次要给人医治实在有些慌乱,但人命关天,石老不能这般等下去。

    傅宁替石老诊了诊脉,又四处查看一番,身上并无伤痕,这般突然晕倒想是内里所致。

    傅宁根据自己的判断又看了石老衣衫单薄,尚且判断是伤寒所致。

    因他浑身灼热,脉象迟缓,只能姑且用治伤寒的法子来试试。

    她慌忙跑到石老所住的小屋子中寻了几颗相关的药丸,强行给石老服下,静待大约半个时辰才见眼前之人缓缓睁开了眼。

    虽说是醒了,可状态仍旧是极差,傅宁忧心的问道:“师父,你发生何时了,看见您躺在这真是吓死我了。”

    石老却仍旧意识混沌一般,艰难张口说了几个字。

    “珍......珍母,毒草......”

    话音刚落就见石老又闭目昏睡而去。

    傅宁不明白石老此言何意,但看他这般状况若是再得不到救治,恐有性命之忧。

    傅宁强行镇定下来,不断思索着石老的话,忽然眼眸一垂,见石老的胳膊上有几道轻微的伤痕,傅宁顿时心下一明。

    原来石老所指的“珍珠母”与“毒草”,是相互关联之物。

    恐是石老染了伤寒还上山采药,又不察被毒草划伤,陷入昏迷,而治这毒草所需的药材就是——珍珠母。

    傅宁虽是明白了,可心下又是一凉。

    珍珠母这药材价格于他们不涉海的地方价格颇高,更别说他们住在山中身无一文的人,待她下山将这位药材寻到,石老怕早给野兽果了腹了。

    可傅宁也别无他法,只能又回到小屋中寻获着替代的药,但无论是石老说过的石决明亦或是海金沙,都不是此刻小屋中会有的东西。

    傅宁不断告诉自己冷静下来,不断回想着石老的病症,珍珠母可替换的药。

    直到她不经意瞥见角落里的不甚瞩目的黑色小罐,上方写着——磁石二字。

    一直到石老痊愈后,傅宁才知晓,就连石老也不知珍珠母可用磁石代替,药效虽说差了些许但只要将治伤寒的药一道换成不与磁石相抗的药便算一副良方。

    石老也颇为震惊,彼时傅宁不过十一二岁的孩童。

    而此方也只有他们二人知晓,旁人自然是不知的。

    所以傅宁此试会胜实属在她意料之内。

    “阿姐果然厉害!”青泠不禁夸赞道,想了想,又道,“但阿姐,为何那本草堂会刚好就缺了你要的几味药,莫不是他们故意为难你?”

    傅宁眉眼一挑,在那抓药的小厮说没了替换的药材时她便想到了。

    而傅宁向来不信什么求神拜佛,上天之命。

    她只信事在人为。

    纵使有人针对,她亦有解决之策。

    她不想深究是谁对她这般满怀恶意,只要她所求能成,旁的事都无关紧要。

    俩人说话说了一路,刚踏入自家小院,傅宁转头要将院门关上,就忽见一身黑衣的齐影出现在门外。

    刚想问他是不是有事来找青泠,就听他声音沉沉。

    “傅姑娘,父亲说今日还需您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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