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丝坊茶室。

    管事给余晚桃倒了一杯茶,面上带笑,询问道:“姑娘家里可有人能做主的?”

    余晚桃端起碧绿色茶盏,无声望了管事片刻,如牛嚼牡丹般喝了口茶,“怎么?管事的看我不像是个能做主的?这朝请我过来就只单纯吃口茶?”

    “那自然不是只吃茶。”,管事将手肘抵在茶桌边,身子微微往前探去,“姑娘既然能当家,那我也不妨与你说几句心里话,你们村的蚕茧不错,量大质忧,就是可惜了——”

    余晚桃睁着眼睛,顺他话问:“可惜甚么?”

    “实不相瞒,我们东家是很钟意你们村子里那批蚕茧的,就是奈何目前铺子里没有好的缫丝手艺,这个缫丝的成本高啊,所以只能通过这种法子来降低成本了。”,管事拍着肚皮,惋惜地说着。

    余晚桃哦了一声,将红木茶桌上那碟羊乳酥丝酪拉到自己面前,拿出一方帕子,认真地往里放着,直至最后一块,她张口吃了,点评道:“这羊乳酥丝酪真不错,千丝坊不改行卖糕点真是可惜了。”

    管事的脸色变了变,旋即朗声笑出来,他哎呀一声,也不与人拐弯抹角的了,直言道:“姑娘要喜欢吃这糕点,等会让人给你包两扎带走也无妨。我啊,直与你言明了吧,我们东家看上了你家的缫丝手艺。”

    他比了一个掌,稳声道,“我们东家,愿以五十两银子,买你家的缫丝法子,如何?这五十两当然不是买断,你这厢与我们做了生意,往后也可以和其他铺子做同样的买卖,不算违约。”

    “交易成功后,我们千丝坊依旧以三十文一斤的价格收购你们大桑村的蚕茧。”

    “千丝坊故意压我们大桑村蚕农的价,不就是看他们无知,好欺吗?”,余晚桃撑着下巴打量他,片刻后站起身将顺来的糕点包好,塞进衣襟里。

    她声音淡然,眸色未见起伏,只是定定打量的眼神,却叫人觉得心虚,生出一股心中算计无所遁形的错觉来。

    管事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叫余晚桃先一步开口,“本来嘛,做生意就是如此的也无甚指摘,只是我们村里人家养蚕不易,风吹雨淋不得歇,挣的都是辛苦钱,千丝坊这种做派实在叫人不敢再合作。”

    余晚桃说完便不管他脸色如何难看,转身走出茶室,离开了千丝坊。

    千丝坊故意压价这种行为显然是常规手段,跟这做生意没个保障的,县里又不止这一家,没必要平白让人拿捏了去。

    况且这千丝坊摆明了看上她的缫丝手艺,今日好言好语的商量,往后可就说不定有甚威逼利诱的手段拿出来对付大桑村的人。

    这一条街上虽属千丝坊名声最响,但也不乏一些小型的布庄如雨后春笋般崛起,余晚桃转了一圈下来,最后停在了一间装潢雅致的铺面前,她抬头望去,见门口那两座狮子还围着红绸带。

    “锦庄……”,这不就二郎说的,县里新开的铺面吗?

    原是布庄。

    余晚桃跨步进去,暗暗打量着大堂里陈列整齐的卷卷布匹,有织锦、丝绸、棉布、绢纱香绫这些,瞧着面料种类倒是齐全,进来逛的也都是一些作丫鬟打扮的姑娘,像是来帮自家主子采买的。

    余晚桃唤了一个小工过来,“我想问问,你们这的丝绸如何作价的?”

    小工:“丝绸也分多种的,时下店里新款香云绸一匹约四丈,作价十两,其余的五两至八两价位都有,这都看客人您选哪款花色面料决定的。”

    “原是这样。”,余晚桃让他从架上取一匹香云绸下来,摸着上面的面料纹路,闲聊一般与小工抱怨:“我家小姐皮肤娇弱,可是要穿纯蚕丝做的面料,你这些没杂其他料子进去吧?”

    “这您放心,我们锦庄有布坊,从收购蚕茧,到缫丝、织布、染布,一整套流程下来都是自家做的,从不对外采购成品布,绝对真材实料的。”

    “听着是还不错。”,余晚桃忽地凑近小工,给了他五个铜板,压低声音问道:“我有一乡下亲戚托我问问,只言他们一个村都养蚕的,最近在寻新销路呢,你们这的东家可还收?”

    小工收了铜板,与她道:“我们布庄只批量收,不收散货的,且确定供货后需签契书,一年内要交足二百斤或者其他量,具体看怎么与东家谈。而且啊,只能供给我们布庄,不允许与别处私下交易。”

    “那价钱方面?”

    “三十文到五十文一斤都有,看质量。”

    独家合作,有货量要求,且按质定价。

    这锦庄的东家看来是个会做生意的,给出的最低价与千丝坊倒是相同。

    余晚桃得了想知道的,便不打算多留了,不曾想还未踏出锦庄门槛,便被一人喊住了,她回头询声看去,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游子涧。

    游子涧依旧是那副放荡不羁的做派,衣襟松散慵懒,摇着折扇与一位紫锦华服的男子同朝这处来,边走边给自己正衣襟。

    他往余晚桃身后歪头,未见着熟人面,挑了挑眉:“怎不见二郎?”

    余晚桃微福身见了礼,浅笑道:“今日是我与同村嫂子来的县里。”

    “这位是?”,紫锦华服的男子一脸好奇地问游子涧,眼神里明显带点揶揄。

    “好友之妻,至于哪位好友,你别问,问你也不认识。”

    游子涧没心没肺呛了他一句,便与余晚桃道:“这是锦庄少东家,原是我在府城认识的好友,这阵子来容县开分铺了,若有看上的布匹只管拿,他阔气得很,你使劲宰便是。”

    余晚桃笑着推拒了,想也难得遇着游子涧,她垂眸思索片刻,略觉不好意思道:“当日得游大哥点拨,二郎已决定中秋后去青山书院念书,只是尚不知这其中章程如何,又需要备些什么礼。”

    闻此一言,游子涧当即朗笑出声,不难听出心情愉悦。

    他道:“这两日你让他得空来寻我,我同他说说便是。”

    “那就多谢游大哥了,我还要赶着回村里喂蚕,就先回去了。”

    游子涧不计较则个,摆摆手让她自顾回去便是。

    余晚桃拿着从陈文祖那坑来的二两银子买了条猪后腿,割了五斤猪肉,又去了一趟药铺,称些香料,消食丸,才到城门口与林小秋集合。

    回到村里她特意绕到陈家那边,让陈老根今儿傍晚到老屋来,有事要与他说。

    本还要去找一趟余天庆的,不过买的东西实在多,便只能先回家去了,小细柳接过她递来的竹筐时都震住了。

    她捂住嘴,眼睛睁大:“桃子你买恁多肉作甚?咱家三张嘴哪里就能吃得完了!”

    “今晚舅舅会来吃晚饭,猪腿炖了,五花肉留一半出来。”,余晚桃匆匆道:“我有事得去一趟村长家,你要忙不过来就去喊我啊。”

    小细柳哎了一声,让她放心去。

    村长家里,余晚桃将锦庄的事同余村长说了,结合村里目前养蚕人家的情况,与锦庄合作无疑是很好的。

    她徐徐道:“那锦庄在府城也有铺面,是个有名号的,且给的价钱也比千丝坊的高,我今儿特意去千丝坊探了消息,原别村去卖还是三十文,单只压我们大桑村的价,这不就是看我们村好欺负嘛。”

    余村长心里到底有顾虑,千丝坊固然可恨,但好歹买卖自由,他不确定道:“这个锦庄还要签契书,每年按量卖给他们,万一哪阵达不到量,会不会叫我们赔钱啊?”

    “我们就以这批蚕为例,估算着每户蚕农一期大概能出多少斤蚕,合算起来再往少里报一些,得出数来,拿着这个数再去同锦庄谈买卖。”

    这是需要村里一同合计的事,余晚桃也不好说多的,只是将消息传到了,便让余村长自己考量去。

    眼见林小秋与婆母开始忙晚饭了,她也不再多留,赶着回家去了。

    未进家门,便有阵阵肉香传来。

    余晚桃摸着空腹打开自家院门,见是崔玉棠在灶头忙活,她去院里搬了凳子进灶房,给人看火添柴,:“细柳姐呢?”

    “蚕舍里喂蚕呢。”,崔玉棠整日不见她影,余光淡淡扫了一阵她,“听细柳姐说你去找村长了?”

    余晚桃“昂”了一声,抬着脸扬起笑容来:“那个锦庄还记得不?就是你去抢开业铜钱的那家,竟是游大哥好友家开的。他们家也收蚕茧,我们村里的蚕茧不是被千丝坊压价了吗,我就想着去寻个新销路。”

    “这朝也还不确定成不成,只是告诉了村长这个消息,让他自己组织村里人集合,商量去吧。”

    “游大哥?”

    崔玉棠翻着锅铲,心里不太得劲,他淡淡哦了一声,“你两次都能碰着游兄,也算是缘分。”

    余晚桃点头,颇为认同。

    她拍拍手站起来,忽又想起一事,探身过去与他一道挤在灶头那,“我同游大哥说了你中秋后去青山书院的事,他让你这两日去寻他一趟,你到时过府可别忘了带礼,不能叫人看低了去。”

    崔玉棠心不在焉应了一声,把锅里的辣椒炒肉片铲进海碗里,让余晚桃端出去,准备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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