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秋生早雾,九月初早下了一场蒙蒙细雨,雾又重,远处屋舍瓦落错落,似一副烟雨人家水墨画。

    今儿是书院旬休的日子。

    余晚桃推门出屋,迎面而来便是一阵凉意雨丝,她从墙边取了斗笠来,小跑着进了灶房,抖抖身上的水珠,生火烧水、揉面。

    “这雨一下啊,天就变凉了。”,小细柳从侧屋檐穿着雨鞋走过来,手上抓着一把番薯叶,还有几颗辣椒。

    她拿了簸箕来,拖着小马扎坐在灶口前剥番薯叶,仰头看余晚桃在剁馅料:“做包子吗?”

    “包饺子,白菜猪肉馅的。”

    小细柳点头,说:“菜地里那片白菜包得够圆呼了,很大一颗,等天气再冷些就可以割回来了。”

    一入秋距离冬天也就不远了,等下了雪家家户户都猫冬,菜地里也种不活鲜嫩的蔬菜,只能靠着秋季时大量储存白菜、土豆、番薯这些耐放耐吃的,才能熬过一个冬季。

    余晚桃看看外边雾蒙蒙雨丝丝的天,这雨一下,山里的板栗应该差不多掉完了,而且应该还会冒不少菌子,这时候进山能收获不少。

    先前做的菌菇辣酱没剩多少了,趁这机会多做些正好。

    水烧开后,余晚桃负责擀面,小细柳负责捏饺子,满一托就往里倒,自己做的饺子皮薄馅大,七八个就能装满一碗。

    二人在灶房里忙活着时,院外敲门声笃笃响起,有节奏的敲了几下。

    余晚桃只以为是上门来找事的蚕农,装没听见。

    直至一柄桐油伞出现在竹篱笆外,伞下立着位身姿挺拔的漂亮读书郎。

    “细柳姐。”,崔玉棠抬高音量唤了一声。

    听闻声音,小细柳探头出去,见竹篱笆外高高站着的人,蓦地睁大眼,连手上沾着面粉都顾不上洗,忙跑过去给人开门。

    “还以为你得下午才回来呢。”

    院门开了,崔玉棠得以进来,先走到灶房外,见她们在包饺子,才背着书箱进了屋,再出来时换上了往日在家里穿的束袖短打。

    “今儿早上书院里没课,又赶巧下雨,夫子说家里离得远的可早回去,我就回得早了些。”

    “正好赶上吃饺子。”,余晚桃把第一锅饺子捞起来,迅速调了碗料汁。

    外边下着雨,便不能在院里吃了,只得将桌子抬到灶房里。

    好在灶房里的柴火垒得整齐,空出来的地方够摆桌吃饭的。

    三人在灶房里到底有些挤了。

    余晚桃把料汁分成三碗,“今年先将就着,等明年开春再加盖两间屋子。”

    “我看后院地方宽,原本盖养猪棚的地方还空着,几年下来应该也没味了。”,崔玉棠吃了口饺子,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他半是告状半是抱怨地同余晚桃说:“你给我带的吃食,游兄总来抢,都没吃够。”

    余晚桃轻笑:“想吃下回带他来家里呗,反正上次说了,给伙食费就成。”

    “游兄来做客,其他人定也吵着要跟来,那帮同窗闹腾得很。”,崔玉棠话里嫌弃人。

    第一锅饺子吃完,三人都有些意犹未尽的,便下了第二锅,吃好后收拾碗筷,将剩下的饺子蒸出来,拿油纸包起。

    崔玉棠见她拿了砍柴刀和蓑衣,“是要进山?”

    余晚桃穿戴好蓑衣:“想去山里捡些板栗和菌子。”

    “我去拿弓箭。”,崔玉棠去屋里取了弓箭来,也戴好蓑衣斗笠,挑了个大的竹筐背在身后:“你把砍柴刀和油纸包都放竹筐里吧,上面拿油布盖着,雨进不去。”

    余晚桃让他稍微蹲下些,把东西放进去,临出门前叮嘱小细柳:“记着昨儿说的话,窈儿来了后好生招待着,村里旁的人过来都不要理会。”

    小细柳应了声,也准备出门去村口等牛车。

    细雨绵绵,秋色蜿蜒,村道两侧的树叶变黄了,被夜风打落下来一簇簇的,田野里稻梗发黄,草垛子被雨打湿,耷耷地滴着水。

    往山里去时碰上了几个村里婶子,平时还打个招呼,这会却冷着脸扭身走开。

    崔玉棠显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待进了山,他才问:“可是村里出了甚么事?”

    余晚桃踩着湿草丛往上走:“那千丝坊的管事来村里闹了一通,村里人都知道了我有一门赚钱的缫丝手艺,都不满着呢,觉得我私藏手艺不教他们,如今怨怼颇深。”

    崔玉棠皱眉:“贪心不足。”

    “不用理会那些人,我有法子膈应他们。”

    余晚桃一路观察四周,瞥见了松针覆盖着的地方有白白的菌伞冒出来,走过去剥开松针一瞧,果然是窝鸡枞菌。

    “一下雨,菌子就冒出来了。”,崔玉棠蹲下来,从竹筐里拿出砍柴刀,用尾部去撬菌杆根部。

    这种鸡枞菌,都是一窝窝的,挖完之后把泥土和松针盖回去,过段时间就又能长出来。

    余晚桃在竹筐底部垫了一层树叶,小心翼翼地把鸡枞菌往里放,一窝摘完有六朵,最大的那朵菌伞撑开了比脸都大。

    “继续往上走应该还会有其他菌窝。”,崔玉棠紧握着刀,在前面开路,把两边的枝枝蔓蔓都清理开。

    一路下来发现了五六个鸡枞菌的窝,崔玉棠还逮到了一只野鸡,捡了一窝的野鸡蛋。

    两人沿着小路往上走,来到上次发现野蚕茧的溪边。

    “这儿小螺蛳多,捡一些回去砸碎喂鸡。”

    崔玉棠应了一声,把竹筐放下,去林子里扯了几张大阔叶子来,卷了裤腿趟进溪流里弯腰寻摸螺蛳。

    余晚桃也打算下水摸螺去,结果被崔玉棠制止了,他拿冰凉的手碰了碰她的脸颊,说:“入了秋,山里溪水冰得紧,你就别下来了,在溪边石头那找螺蛳就行。”

    “那你也别在溪里待太久,小心着凉。”,余晚桃边说,边把脸颊上因触碰而沾上的水珠擦去,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溪水冰就溪水冰,怎么还特意伸手过来给她脸颊一下。

    余晚桃没摸几颗螺,就坐在石头边托腮,看着溪里弯腰摸螺的崔玉棠,被斗笠遮去大半的脸,露出一截下巴,似上等玉质,洁白无暇。

    “咯咯咯——”

    被绑脚的野鸡试图逃跑。

    余晚桃一把按住,干脆拿刀把它翅膀的毛给切了,她点着鸡脑袋:“今晚就炖了你。”

    瞧着雨下大了,溪里的水有些浑浊,水流也变得有些湍急。

    余晚桃忙把崔玉棠喊了上来:“这溪里水位怕是要上涨了,我们快些走吧。”

    “好。”,崔玉棠把用阔叶捆好的几包螺蛳放到竹筐最底下,也不顾还湿着的脚,穿上鞋就背上竹筐,从来时的山道回去。

    噼里啪啦的雨愈发大,山里又雾蒙蒙的,周围传来鹧鸪鸟呼唤同伴的叫声,下山的路不好走,崎岖又泥泞,崔玉棠回头扶着余晚桃,避免她摔倒。

    当机立断道:“庆叔在山上有个木屋,我们先过去避一下雨。”

    余晚桃微不可闻地舒了口气:“那你带路吧,这雨太大了我都怕等下会有山洪冲下村口。”

    “手给我!”,噼啪的雨声很大,崔玉棠直接拽住了她的手腕,往另一条山道走。

    他边走边大声道:“村里有挖排山洪的沟渠,你别担心,而且这雨来得急,不会下很久的。”

    余天庆的木屋在林子内围,崔玉棠对这边熟,走山道穿过一片松木林,就能远远瞧见木屋的轮廓了。

    等走近了,余晚桃才发现这木屋还是两层的。

    “快进去。”

    崔玉棠快速打开木门,将余晚桃推进木屋里。

    木屋里边挺简陋的,就一张木床和靠边的四方桌,余晚桃解下蓑衣和斗笠,原本蹦几下抖去身上的寒意。

    崔玉棠并未进屋,他围着木屋转了一圈,确认四周安全,才进了屋,脱去身上湿哒哒的蓑衣,把弓箭挂到墙上。

    山里温度低,他找了一个铁盆出来,从角落里抱来一捆干柴,点燃取暖。

    余晚桃去查看竹筐里的鸡枞菌,见没被雨砸坏这才放下心来,她从里取了油纸包出来,“饺子直接吃吧?”

    “庆叔这儿有锅。”,崔玉棠起身欲去拿锅。

    “饺子蒸过一次,再煮馅皮就散了。”,余晚桃把他拉回来:“将就吃吧,蒸饺吃凉的也没事。”

    崔玉棠坐了回去。

    两人分着吃完了蒸饺。

    余晚桃瞥见角落里的野鸡,全身毛都被雨打湿了,蔫啦吧唧地窝着,早没了先前咯咯叫的那副嚣张气焰。

    她收回视线,忽然想到刚才经过的那一片松木林:“二郎,我们刚才经过那片松木林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那些松塔?”

    “松塔?”,崔玉棠略回想了下,道:“那片林子一直都有松塔的,树上地上都有很多,你想捡一下回去当柴火点吗?”

    “里面的松子能吃呀。”,就刚才匆匆穿过林子,她看见的几个松塔,都非常大,瞧着有四五年了。

    好的松塔不多见,尤其是树顶上长了好几年的,不仅可以炒松子仁,还能做松子油。

    余晚桃颇为心动:“等雨停些我们去打松塔吧。”

    “好。”,崔玉棠看着她,神情专注。

    这样的目光存在感太强了。

    余晚桃摸摸自己脸蛋,纳闷道:“看甚?”

    崔玉棠轻笑,慢慢摇头,起身去将木窗推开些,把烟散出去。

    岂料目之所及处,对上了一双绿色的,潜伏在不远处灌木丛里的眼睛。

    他眯起眼,全身神经陡然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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