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各地官员都开始动了起来,为着年底政绩考核,纷纷开始整顿街道迎接上峰巡查,容县也在其中。

    冬至前一日,雨雪纷纷,细雨绵绵又飘着雪花,道上撑伞的行人稀稀落落,每逢集市日都热闹无比的大街这会空荡荡的,两旁摆摊的贩子全被衙役们驱到了划分好的街巷里,主街一律不允许摆摊了。

    这朝去逛街,买菜在一条街,买肉又在另一条街,若要买些干货生活品,就又得跑去专门划分出来卖生活品的街巷,一趟下来得走好几条街,麻烦得很。

    余晚桃想着明日冬至,去买几斤上好的羊肉回来做麻辣锅子,早早起了提着竹篮子去赶集,结果外头雨雪夹着下,又得空出一手撑伞来,道上难走得紧,一路上指天扬鼻的骂声还不少。

    她侧着耳朵听着几句,都是在明里暗里骂府衙不做人事的,好好的大集市给停了,害得这会去卖菜都得跑几条街。

    肉摊都在一条小街上摆着过去,摊与摊之间挨挨挤挤的,幸而眼下天寒,空气里温度低,不会有腥味传出来。

    羊肉是稀罕山货,寻常猪肉摊少有得卖,余晚桃走了好长一段街,快到街尾了才瞧见有一摊是专门卖羊肉的。

    她走近了前去,摊子头还有个老婆婆在问价,一听是四十文一斤,扭头就走了。

    对比猪肉的价格,高了一半。

    寻常猪肉摊的价在十几文左右,顶好的五花肉,或者猪腿,能叫到二十文一斤。

    余晚桃看了一下摊子上的半边羊肉,旁的还有一些内脏和羊血羊鞭之类的,“老板,你这卖的羊肉是山里野物,还是自家里养的?”

    摊主从案板抬起头来,憨厚笑了笑:“都是自家里养的,每天拉去山上吃的新鲜草,肉质绝对好,买回去涮个锅子,或者炖个萝卜,温补得很。”

    “瞧着是不错,那你给我来羊腿这个部位吧,连带着腹部的肉割一块肥瘦相间的下来。”

    “小娘子懂吃啊,羊身上啊除了羊鞭,就这部位最好吃的。”,摊主与她说着笑,手起刀落,就把那条羊腿割了出来,上称看杆。

    “八斤多些,就收你八斤的钱吧,再与你碗羊血当搭头。”

    按八斤算,便是三百二十文。

    余晚桃给了摊主钱,让他把肉拿油纸包两层再放进竹篮里去。

    买了羊肉,便得到另外一条街去买香料和配菜,见有位娘子摆出来自家做的汆鲜肉丸子实在不错,没耐住买了一包,为着搭配汆丸子,又去买了半个冬瓜和两方豆腐。

    买完了食材,还得再去批发一些干果瓜仁糖果之类的零口,家里刀纸不够,又去跑了一趟书院把东西备齐。

    如此一通采买下来费了好些功夫,回到铺子里时已然过了大半日,幸好许多都是付了账便能送上门来的,否则真教她提着回来,胳膊都得废。

    一回来,平安就迈着短腿跑到脚边打滚蹭蹭,黑亮的绒毛蓬松着,滚得一身脏兮兮的,想也知道是钻桌底去顽了。

    余晚桃煮了一碗鲜肉丸子出来给它吃,又把堂屋里熄灭的火盆重新添上炭,坐着烤了会火,就回房里午睡去了。

    外头下着雪,屋内门窗紧闭,厚重的床幔垂下来遮住日光,床内被褥柔软舒适,整个身子窝在里头睡得安稳惬意,面颊红润。

    再醒来时,已是一个多时辰后了。

    晚些时候,余天庆来还马车,帮着卸了车厢,将马牵到茅厕后面新辟出来的马棚里,又塞了几抓干草进去,才回院里解了蓑衣,到堂屋烤火。

    余晚桃煮了两碗鲜肉丸子汤面出来,与他一道在堂屋里,边烤火边吃面,“庆叔,我舅舅在家里如何了?”

    “挺好的,家里头就是比医馆要待着舒服,今儿上午你表嫂回去了一趟,把金老爷给的赔偿与了你舅母,还买了很多过冬的物甚和吃食,也算是尽到作为儿媳妇的孝心了。”

    余天庆语罢,又想到至今没露过面的陈文祖,皱起了眉头,摇摇头不再说这些,转而问起:“明日冬至回村里过?二郎该是放假了。”

    “嗯,等他明日放了假,我们再一道回村。”,余晚桃看向桌底,把咬鞋面玩的平安拎出来,放到一边去顽,才继续说道:“我们明日许是回得晚些,叔可要帮我们预留半扇猪肉下来。”

    “行,给你留着。”,余天庆应得爽快,吃了面浑身暖和了,就站起来道:“我还得去布庄扯些布回去给你婶,柔妹整天吵着要穿新衣服,正好给她做两身。”

    余晚桃回屋捡了一小包糖果出去:“这是给柔妹的一点零嘴,小姑娘都好这口,与她一些准高兴得不行。”

    只是些给小孩子的零嘴,余天庆也没推辞,接了过来揣怀里,笑着说:“她昨儿夜里还念叨着日日去隔壁找你,都不见人呢。”

    “明天就能见着了,好给她一个惊喜。”

    “这新养的小狗崽子?挺好,养大了能看家护院。”,余天庆披上蓑衣,拿脚去逗了逗绕着脚跟叫的狗崽子,这才出门去。

    “前几日捡的,且养着先吧,这才丁点大呢。”

    将人送了出去,余晚桃转身回去收拾灶台,买的新鲜羊肉就着油纸吊在了灶台上头,这个天气肉也不会坏了去,没准冻一夜都硬邦邦的了。

    一日闲里过,冬日里天早早便黑了。

    余晚桃晌午睡得多,这会夜深了也不觉着困,干脆爬起来点了油灯,把家底翻出来数。

    买铺子花了一百两,装修和添置一应物甚、人工费这些约在五两银子,买马车八两,舅舅出事垫付给了医馆三两银子,其余零零散散的家用,花了一两多。

    如今只剩二十两余些碎银。

    这些银子里有她自己剩下的部分,也有崔玉棠卖了条好墨和抄书攒下来的十多两银子,家里头有八两多的碎银是没算进来的,那些须得留作日常开销花用,不能挪动。

    可剩下的二十两,还要买年货和年节礼,开业后还有人工费,和进货的材料费等等。

    余晚桃一边掰手指算,一边心里透凉,银子还是紧凑了些,眼下年底了,还是得寻个机会,看能不能再赚一笔钱。

    如此盘算着,才渐渐睡去。

    次日余晚桃是被炮仗声吵醒的。

    她揉着惺忪睡眼,从温暖的被窝里坐起,伸着腰趴在褥面上,痛苦地嗷了一嗓子。

    这些人真的是……连祭祖都要争个早晚的名次,天稍亮就拜上祖宗了,想盼着祖坟冒青烟也不是这么个殷勤劲。

    炮仗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想睡个回笼觉的想法生生被掐灭了,余晚桃认命爬起来,把自己包得圆滚滚的,缩着脖出屋去。

    堂屋里静谧无声,光线昏暗。

    余晚桃去打开一侧门,外头的风雪呼啦卷进来,扑了满脸雪沫子,冻得浑身一激灵,丝毫睡意都没了。

    这天是真冷呀!

    余晚桃拎着还在窝里睡觉的平安,出了堂屋就飞奔进灶房里,牙根哆嗦着一边打颤一边生火,直至昏黄的火光在灶膛里升起,噼啪燃着,周遭才有了些温度。

    “平安,咱家书生啥时候才回来啊,我真不想去摇井水,太冰了。”

    “动物都知道冬眠,人为甚就如此卷呢?唉。”

    院里轻浮雪花,余晚桃的抱怨声被冷意淹没,忽而啪嗒一声轻响,院门毫无预兆地被人从外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缓步入院,脚步声沉稳有力。

    余晚桃耷着眼皮往那处一看,眸子瞬间亮起,站起来飞奔过去抱住归家的书生,激动得脸颊红扑扑的,“回来得这么早!”

    崔玉棠手上提着东西,背后还有书箱,被个人猛地冲过来抱住,他本能地伸手去圈住对方,手上拎的东西全散在雪地里了。

    “昨儿考完便连夜收拾好东西了,今早书院一开门我就出来了。”,崔玉棠脱了毛手套,将还暖呼着的手捂住她脸颊,在热气消散前带着人回了房。

    “娘子可先松松手,容我褪了外披再抱?这兜帽大氅外头沾了雪,可别冻着你了。”,崔玉棠声音温柔,仿佛一撮羽毛在撩动着余晚桃被锻炼得嘎嘣硬的心脏,惊得她忙松了手后退几步,略有些不自在地看向别处。

    崔玉棠笑了下,也不戳穿她,放下书箱,又把大氅解下来挂好,抖了抖身上的雪粒,说:“从前旬休回家怎不见你这般迎我?”

    余晚桃眼珠子滴溜转,她摸了摸脸:“我从前也盼着你回来呀。”

    总不能说是惦记着人回来帮干活罢。

    “刚才院里散落了许多东西,我去拿进来吧。”,余晚桃很快转移话题,扭身出了屋,去将那堆东西拾回来,她看了看,见都是些吃食,还有两匹浅绿色的棉布。

    “怎么想到买布匹了?”

    崔玉棠从箱笼里翻出自己常穿的厚棉衣,把长袍换了下来,“崔师娘送的。”

    “这颜色倒挺雅致,适合做春衣。”,余晚桃把布匹收进衣柜里。

    “那便留着做春衣。”,崔玉棠走过去,忽而想起问:“你方才是在灶房里烧热水?”

    余晚桃闻言猛的反应过来,她还烧着干锅呢,忙道:“是想烧水来着,但还没来得及打水上来呢。”

    “可别把锅烧出窟窿来。”,崔玉棠快步出去,掀开锅盖一瞧,锅里干得直往外冒烟,转头便提了水桶去打水,急急忙往里倒了一桶井水。

    余晚桃出来时,只听着哗啦一声烫响,走近去瞧,眨了眨眼睛,为自己的躲懒羞愧了小半刻,弯腰抱起平安,反向撸毛。

    “汪汪~”,平安扒着爪挣扎抗议。

    “哪来的狗?”,崔玉棠微微皱眉。

    余晚桃拍了拍平安黑圆的脑袋:“雪天里捡的,我给它起名叫平安,看着毛色黑哟哟的,长大了定然很威风,是看家护院的好手。”

    平安昂起脑袋,威风凛凛地“汪!”了一声。

    崔玉棠并未多言,他蹲下来给灶里加了几根柴火,问:“可要回村里再吃早食?”

    “吃了再回去吧。”

    家里活有人干了,余晚桃抓了一把干果和瓜子出来,在灶房里窝着,一边烤火一边闲磕嘴,看崔玉棠在灶台边忙活。

    “舅舅的事你知道没?”

    “舅舅的事?”,崔玉棠侧眸扫了她一眼,转身去帮她泡了一壶子桂花蜜茶,搁在灶台边温着。

    余晚桃抿了抿嘴,说:“舅舅前些日子去给人帮工,摔下来砸到腰,一辈子瘫了,在医馆里躺了好几天,前两日才接回家去静养。”

    崔玉棠动作顿住,讶然道:“我昨日还在书院里碰见陈文祖,这事没与他说吗?”

    “说了,但比不得他岁考重要呀,这朝出事里里外外都是我在支应着,可指望不上他。”,余晚桃提着茶壶,倒了一杯热茶喝。

    她晃悠着腿,继续说道:“晚些时候回村里,你与我一道去探望下舅舅吧。”

    “本应如此。”,崔玉棠不知想到甚么,轻皱着眉,面色闪过一丝不虞。

    吃了早食,余晚桃去屋里收拾东西,崔玉棠将要带回村的东西分出来,套好车厢后再逐一往上搬。

    “平安呢?”,余晚桃提着几大包的干货吃食出来。

    崔玉棠把东西接过来,道:“我放车厢里了,你先上去吧,我锁门。”

    余晚桃把钥匙递给他,自己踏上马车,掀开帘子进了车厢内。

    给院里落了锁,崔玉棠驾着马车,在茫茫飘雪中驶向大桑村。

    一路炮仗连天,卖对联剪纸的小贩缩在檐角下偷偷摆摊,衙役一来卷起油布就跑,一溜烟钻进巷子里就没影了。

    崔玉棠收回视线,车厢内响起声来:“二郎,今年的年节礼我们需要备几份?你那些夫子教谕们,还有同窗好友,都算算。”

    崔玉棠道:“同窗好友便罢了,送他们年节礼作甚,等开了年,与他们送两块糕便算情深义重了。”

    一个两个的,逮着他课业抄录,还总调侃人,烦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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