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各家各户纷纷打冻炸物做馍馍,提前为新年做准备。阡陌坊所在的西市龙头街也飘出阵阵香气。

    谢凝霜看着兰厉和面兑水,松散的面粉渐渐成团,又变成一个个圆圆的面剂子,不禁两眼放光:“兰兄,你一个武夫竟然会下厨?!不是说君子远庖厨……”

    兰厉抬起胳膊擦了擦脸,斜了她一眼:“什么武夫?所谓君子远庖厨,那是说要君子远离口腹之欲,我自己一个人住,不会做饭,难道要饿死吗?”

    谢凝霜点点头,兰厉又道:“不过你跟小跟班住一起,她会做饭吧?”

    谢凝霜明显顿了一下:“哦,哦,她……会……吧?”

    兰厉挑眉,继续把面剂子放入大锅内,谢凝霜被兰厉提醒,心里咯噔一下。

    她记起小时候师傅跟流冰叔有一次过年没回来,她跟小白渺大眼瞪小眼,小白渺信誓旦旦说她会做饭,于是二人守着两碗一盆的黑色糊糊,一股焦糊味直冲天灵盖。

    谢凝霜掩着鼻子问:“白渺,你做的这是……”

    白渺挠挠头,略带尴尬回答:“芝麻糊味的……面糊……哈哈。”

    之后,谢凝霜被白渺送进了白鹤村大夫家里,大夫诊断后说是食物中毒,白渺眼泪哗哗直流,哀嚎着对不起霜儿,二人便留在大夫家过完了年。

    自此,谢凝霜谨记:绝对不吃白渺做的食物,以免中毒。

    香气逐渐传来,谢凝霜视线回归蒸锅的热气上,兰厉在另一口锅前忙前忙后炸丸子,谢凝霜转身来到外间,坐在柜台前。

    小渡安安静静蹲在打开的笼子里啄小米吃,时不时扑棱一下翅膀,忽然它噶的叫了一声。

    谢凝霜看向它,小渡是司马玿特地留在阡陌坊用于联络沟通的,谢凝霜以为是司马玿要找她,刚从柜台走出,只见一人攥着一张告示匆匆走进阡陌坊,与谢凝霜四目相对。

    “谢老板?”那人开口试探。

    谢凝霜瞥见他手里的告示,忽然记起自己在人偶案之前贴过招工启示,这个人应该是来工作的。

    谢凝霜点点头:“我是。”

    那人有些激动,上前一步,目光中肯,声调激昂:“小人油条,原是木匠,现居住外城七十二坊东北部一民宅,恳请谢老板收留,月俸九百钱即可!”

    谢凝霜微微有些心动,她看了看这个叫油条的小伙子,身材健壮,双手布满老茧,看起来老实肯干,应该不错。

    正思索到这,兰厉听到油条的大嗓门声音,从里间出来,脸上还挂着面粉痕迹。

    油条看见他,急忙行礼,大声道:“老板好!”

    谢凝霜:“嗯???”

    兰厉颔首:“免礼平身。”

    谢凝霜后知后觉,脸腾地红了。

    “什么老板……他是我的打手兼伙计!”

    油条有些尴尬,重新对兰厉行礼:“前辈好!”

    兰厉点点头。

    就在这当口,小渡悄悄飞了出去。

    谢凝霜吩咐完油条的工作后,天色渐黑,三人离开阡陌坊,各回各家。

    白渺还没有回来,谢凝霜买了两份小菜外加两个馒头,等待白渺。

    月上枝头,树叶凋零的枯枝撑着疲惫的月亮挂在天上,谢凝霜打着瞌睡,迷迷糊糊间听到门外有人在说话。

    “白录事,你家在这吗?”

    “啊对对,瞧着大门,我闺蜜给买的嗝,怎么样?好不好看……”

    咚的一声巨响,门外传来焦急的声音:“白录事,有没有磕伤?你还好吗?”

    谢凝霜睁开眼,从餐桌前起身去开门。

    门外,正是那个前几日白天帮白渺付账的青年,而此时的白渺半挂在人家身上,脸颊绯红,半睁着眼,似乎是喝醉了。

    谢凝霜接过白渺,对那青年点头问候:“谢谢啊,真是麻烦你了,你是……”

    青年连连摆手:“不麻烦,白录事年轻有为,我等愿意结交。哦,我叫沈寒,来自书院。”

    书院。

    谢凝霜在脑海内翻找着这个词,似乎……兰厉的家兄就在书院任职。

    沈寒见谢凝霜扶着白渺,便贴心的带上了门,转动门环,门便从外面锁上了。

    谢凝霜扶着白渺往屋里走,身上的重量越来越轻,待沈寒脚步声远去,白渺直起身子,揉着脑袋。

    “这一下真疼啊!”

    谢凝霜:“你……”

    我就知道她是装的!

    白渺搂着谢凝霜的脖子,撒娇卖萌道:“哎呀好霜儿,别生气嘛!这是我的心上人啊!总得制造点机遇好成事嘛!”

    “成什么事?心什么人?帮你付次饭钱,就成心上人了?”谢凝霜翻了个白眼,本来还给她留了饭,谁知竟是自己多情了。

    白渺拉着谢凝霜坐下,侃侃而谈:“我的心上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总有一天,他会带着金银来救我。”

    谢凝霜无了个大语,一时竟被她的梦想噎住了。好好个女娃思想怎么就这么刁钻呢?该说她太过看中口腹之欲,还是太过爱财?

    白渺见谢凝霜皱眉,伸手在她眉心描摹:“别愁啦!你渺姐心里有数,这不拉着他吃喝一天,放心吧,他是个好人。”

    白渺说到这,打了个饱嗝。二人看着面前的菜肴,白渺挠挠头:“那什么……冬天不会坏掉,明天再吃?”

    谢凝霜起身回屋,耸耸肩:“算了,明天你还要去鬼混,留着我自己吃吧!”

    白渺嘿嘿一笑,收拾了碗筷便也随谢凝霜一起休息了。

    ·

    年关将至,谢凝霜收到司马玿的消息,说书院西房藏书库有关于桃林香的记载,还有关于墨阁的一些事件。因公务繁忙,他没空带着谢凝霜去看,便给了她一纸文书,放了通行。

    谢凝霜匆匆赶往书院,递交了通行令,便在一学士的引领下前往西房藏书库。

    书院占地很大,比大理寺还要大,分前厅,后殿,东西房。东西还分有藏书库,档案库等等。

    那位学士把谢凝霜带到地方后便合上门退了出去,谢凝霜在屋内检索。

    她大致逛了一圈,这里大多是些前朝奇闻异事,她在香案一册中找到了桃鳞香的介绍。

    桃鳞香,取自深海精华淬炼,伴随桃香,沁人心脾。据传楠国皇室奉为上上品,只有皇宫匠人才可制作,民间仿品桃林香,气味与之相差无几,可是有毒性,不可长时间使用……

    炼妃难道是被毒死的?!

    楠国皇室的香的配料,楠国皇室的匠人,在现在的烬国应该是没有的,即使有,也会因为两国战争之事心怀怨恨,以致下了毒……

    谢凝霜把这本册子放回去,无意间碰掉了一卷画像,她好奇打开看了一下,是炼妃的画像,不过……

    这名画上的女子沉静安详,没有炼妃那么艳丽,只是相似而已。

    谢凝霜的手缓缓下滑,在署名那一栏写着一个“越”字。

    女子的身后背景画的是迢迢假山溪水,鸟雀蝴蝶自由自在的飞翔,栩栩如生,令人神往。

    谢凝霜把画卷放回去,忽然听到门响了一下,应该是有人来了,她捧着一本楠国旧部的册子探头往那边去看,只听见来人喝道:“大胆,谁在那?!”

    一袭酒味从门边飘进来,谢凝霜心下一惊,寻思着:书院还有喝酒闹事的人吗?

    那人脚步虚浮,匆匆往她这边走来。

    “去去去,什么人也配来这翻书。”他拎着酒壶,晃晃悠悠,酒液晃出,洒在了他所经过的地面堆积的书页上,谢凝霜眉头紧皱,回答:“小人不知您是谁,可是您把酒洒在书页上了,请您出去!”

    “好一个鸠占鹊巢,整得烬国将来都是我的,你让我出去?”来者把酒壶一扔,酒壶清脆的摔在地上,酒液四溅,谢凝霜要去救书,来者一把拽住她的肩膀,按着她往下跪。

    “给我,给本太子跪好了!你听着,不仅这些书是我的,烬国是我的,只要你是烬国子民,你也是我的!我让你往西,你就不可以往东!”

    太子?!

    谢凝霜微微瞧了瞧这个人,脸颊略微水肿,双眼视线不聚焦,四处乱晃,身材微胖,一副纨绔酒鬼的模样。

    谢凝霜心想:酒鬼不知会做出什么事,还是先不要惹怒他为好。

    于是,谢凝霜跪下俯首,趴在地上。

    “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嗯嗯,上道儿。”太子一屁股坐在书堆上,激起一片灰尘,他挥挥手咳嗽着,待灰尘落地,昂了昂下巴,俯视着她。

    “你是谁?来这干嘛?”

    “小人谢凝霜,乃奉人之命前来取书……”

    “奉谁的命?”太子似乎还在酒劲上,语调低缓,眼皮半阖。

    谢凝霜忽然止住了话头。

    她没有伪装成张忱,所以她现在是阡陌坊的老板。她也没有化名,不然被查到就是死罪。

    她是听司马玿所述来此查书,如果如实告知,那么阡陌坊与流冰宫的关系便暴露了。

    怎么办?

    谢凝霜脑海内翻江倒海,忽而门又响了,一串脚步声靠近这里,太子殿下大喝一声:“谁?赶紧过来请安!”

    脚步声渐渐近了,待露出衣角,谢凝霜看到这应该是书院的学士,不免心下一紧。

    然而她的担忧是多余的,那人温文尔雅,一身书卷气息令人十分安心。

    “在下沈寒,恭迎太子殿下。”

    是他!

    太子目前还在发酒蒙,沈寒冲谢凝霜微微点头,继续说道:“谢大人是应季兰长公主之命特来取书,还望太子殿下成全。”

    一句季兰长公主,太子明显僵硬了一瞬。他爬起来往门外走去。

    “知道了,让她拿走,快点。”

    待太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沈寒冲谢凝霜拱手行礼。

    “谢老板,请。”或许是因为阿兰兄长也在书院任职的关系,沈寒并未过多询问谢凝霜来此的目的。

    谢凝霜看着沈寒,也回礼:“多谢沈学士相助,我再查一会儿便离开。”

    沈寒知趣走出去带上门,依旧侯在门外。谢凝霜打心底觉得,这沈寒或许真的可靠,白渺应该是选对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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