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风肆无忌惮地刮着,刮在身上,冷冷的。

    汐夏静静地躺在那一片凤羽花丛中,放眼望去,整个凤羽山庄一片火红,宛如画镜。

    凤羽花的香味随风而来,她静静的闭上眼睛,两滴泪自脸颊滑落。

    夜风不知何时小了许多。汐夏睁开眼睛,看见漫天的星辰。星光下,青衣的少年比那漫天星辰还要美上几分。

    她赶忙用衣袖擦干净泪水,挤出个笑来:“你看,这风这么大……你怎么还在这?”

    逸寒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然后坐到了她旁边:“想哭的话就哭吧。不过,只准今晚,以后就不许哭了,哭多了,对眼睛不太好。”

    所有的情绪都因为逸寒的这句话而发泄出来。汐夏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起初还只是小声啜泣着,后来便变成了嚎啕大哭,大有排山倒海之势,哭得一发不可收拾。眼泪鼻涕蹭到逸寒身上,他也没有说什么。

    暗处,一红一白的两个身影默默地望着眼前的两人。

    “不好受吧?把喜欢的人拱手相让,这世间也只有你做得出来。”

    一片凤羽花花瓣随着秋风落到月儿发间,与她发上红色的饰物融为一体,此刻,月儿的手上也捏着一根细细的红线,红线的一头系着汐夏的小指,另一头,系在逸辰的小指上。

    “确定想好了吗?这红线一旦剪断,就再也接不上了。我怕你以后哪天后悔了,来找我麻烦。”

    逸辰点点头,轻轻笑着,“没有以后了。那一天迟早会到,她记起一切的那一天,也就是我魂飞魄散的那一天。你帮了我这么大忙,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找你麻烦呢?”

    月儿将头上的发钗拔下,那发钗瞬间变成一把剪刀,她拿着那把剪刀,对着那根红线轻轻一剪,红线顷刻断裂,慢慢的掉到地上,像是被火烧过一般变成了一堆灰烬。

    而那灰烬又迅速在风中,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逸辰的心中闪过一阵刺痛,仅是片刻,那痛感消失了,但他却感觉,心上缺了一块,空荡荡的。原来,红线牵上的那一刻起,系着的,便是心。

    月儿从头上拔下一根头发,那头发落到她掌心时,变成了一根红线。她将那根红线向汐夏抛去。那红线在空中划过一丝优美的弧度,准确无误的缠上了汐夏的小指,绕上了一个又一个结,而红线的另一头,绕上了逸寒的小指。

    “你知不知道,我多么希望,今天这场戏,可以一直演下去。”月儿转过身看着逸辰,眼中柔情似水。

    白衣的少年沉默了许久,脚下轻轻用力,御风而去,仅仅留下三个字,便断了她所有的念想。“对不起。”

    月儿看着那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重重夜色中,沉默良久,终于笑出了声,然后身形一转,也消失在了夜色中。

    世人只知月老牵红绳,定宿命姻缘,可谁又知道,月老的那根红绳,又要谁来牵呢?她做月老做了数千年,渡了多少痴男怨女,可是,这世间,又有谁来渡她?

    ……

    夜色凝重,逸寒看着怀中熟睡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将她抱起,动作极轻,仿佛不愿惊醒了怀中的人儿。

    汐夏的脸颊上还残存着泪痕,他轻轻抹去,手触到她的脸颊,却停住了。不知为何,在这个夜晚,他第一次,有了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冲动。

    大概是错觉吧。他这样想到。

    可是刚刚,汐夏在自己怀中哭泣的样子,却让自己久久不能忘怀。她就像一只小小的鸟儿,让他想要紧紧护在怀中,可又怕他稍用力,便会伤了她。

    他突然想起几天前,那个蒙着眼睛的小姑娘,就算是疼,也咬牙忍着,不想让人担心。可能汐夏就是这样的人吧,无论发生什么,都喜欢一个人默默承受,正因为这样,他才越发想要保护怀中的那个女孩,想将她像一只小猫一样护在怀里。

    他抱着怀中的人,慢慢在凤羽花丛中走过,惹了满身花香。她将她抱回房,放在床上,小心的替她脱下鞋子,盖好被子。

    “如果,你先遇见的是我,会不会不一样?”逸寒慢慢蹲下来,看着汐夏的睡颜,“你会不会……喜欢上我?”

    逸寒在黑暗中看了她许久,却没有等到那句答案。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站起身,走出了房门。

    逸寒拐过几个弯,来到酒窖抱了几坛酒,正要走,却在酒窖旁看到了那白衣的少年。

    “哥哥怎么这么晚了不睡,在这儿借酒浇愁?莫不是和嫂子闹矛盾了?”逸寒抱着酒在逸辰旁边坐下,闻到一股酒味。

    “你不也是大半夜不睡,来这里偷酒喝?”逸辰笑笑,又满了一杯酒,一口饮下。

    “哥,”逸寒也举起酒坛子喝了口酒,借着酒劲,胆子也大了不少,“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爱一个人又是什么样子的?”

    “你小子有心事,”逸辰笑笑,心里已经猜到了个所以然,不由得暗暗佩服月儿的办事效率,却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和逸寒来着玩笑,“说吧,看上谁家姑娘了,哥哥帮你提亲去。”

    “哥你就别拿我开玩笑啦,我说真的。”逸寒说着又举起酒坛子喝了一口酒。

    “喜欢和爱呢,说起来,是同一回事,但又不是同一回事。”逸辰在杯中又倒了杯酒,见逸寒一脸不解,便轻轻笑了起来,指着天上的星星问:“你看见天上的星星了吗?”

    逸寒点点头。

    “于我来说,如果你想得到一颗星星,想让它掉下来,成为你的东西,那便是喜欢。可如果比起让它掉下来,你更想看着星星高高挂在天上,哪怕因此放弃它,这便是爱。”

    逸辰抿了一口酒,继续说道:

    “但是,对于‘爱’的定义,不同的人往往会有不同的答案,我刚刚与你讲的,我仅仅是我个人的见解。有人认为爱是占有,有人认为爱是奉献,也有人认为爱是成全。那么,逸寒,你认为爱是什么呢?”

    逸寒想了很久,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特别想要保护一个人,这是喜欢还是爱呢?”

    “你自己觉得呢?这问题先不用这么急着回答我,逸寒,”逸辰轻轻笑着,伸手抓住逸寒的手,放在了他心口的位置:“问问你自己的心,它会告诉你你心里觉得最正确的那个答案。”

    “可是……如果我想保护的那个女孩子,心有所属了呢?”

    “还是那句话,问问自己的心。”逸辰说这句话的时候,脸颊微微泛红,已有些醉态,可他再往杯中倒酒的时候,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便一把抢过逸寒手中的酒坛,开始往嘴里灌酒。

    “哥,你酒量不好别喝那么多,这酒很烈的。”逸寒急急忙忙地抢过酒坛,却发现酒坛子已经空了,那白衣的少年此刻红着脸,睫毛上下番飞着,在星光下,一根一根,清晰可见。然后,一阵风吹过来,那白衣的少年居然……倒下了?!

    “哥?哥?”逸寒轻唤了几声,却不见逸辰回应,“真醉了啊?”

    白衣的少年静静地躺在地上,微红着脸,嘴中不知在念着什么,逸寒慢慢凑上去,听了好久,才听出逸辰念的是什么:

    知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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