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些家常菜,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孙妈妈尽管放心就好。”

    背对着李簪雪的孙妈妈,身躯微顿,抱着棉雾的手臂讪讪地放了下来,复又看向圆桌上的食物,色香味俱全,比起芥菜配馒头,不知少了多少倍,一抹动容之色浮现在那双湿润润的眼睛里。

    嘴唇上下一碰,刚想要说些好话,来缓解当下尴尬的气氛,就瞧见李簪雪斜睨自己一眼,半是戏谑半是叹息道。

    “我这个人呢,稍有不顺心便容易发狂病。平日里看着还好,就是受不得一点委屈。许是我和孙妈妈的初次见面,就遇到了些不如意的事情,以至发病成狂,让你误会了些什么。今儿我来这里,除了想问问孙妈妈有关二爷的喜好一事之外,就是来向你赔个不是的。”

    闻言,孙妈妈吓得欲要起身,还没等站直,就收到了一个制止的眼神,身躯半停在空中,形成了站起来却又没完全站起来的姿势。

    “我知孙妈妈是二爷的乳娘,素日里颇受他人的拥戴,亦料理了福熙院的大小事务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了这个,我定是要亲自过来探望一二,也好安了自己的心。再者,我要是不过来,旁人会怎么看待二爷,岂不是会因小失大,让其他人看了笑话?”

    李簪雪的三言两语,让孙妈妈的心大安,脑海里骇人之事逐渐淡去,又开始在心中记她的善举。

    至于李簪雪来这里的目的,是不是想要来打探谢司珩的喜好,孙妈妈猜测,半真半假,但到底她对李簪雪有用,所以才有方才的言论,让自己不去介怀昨夜之事。

    默默承了这份情后,孙妈妈主动掀开这个话题,聊起谢司珩的事情。但她仍记得谢司珩这些年来对自己的照拂,所以对李簪雪说的东西都是些趣事,没有涉及什么不该说的,亦或者是敏.感话题。

    闲聊半晌,起身离去。

    经过沁芳亭的时候,带有瓜瓞绵延纹的石砖渐次变成鹅卵石漫成甬道。

    其中的花纹极为罕见,乃是当年谢家老夫人尚且是闺阁女子时,所认识的手帕交随手一画之物,让她十分喜爱。

    奈何这手帕交被灾蒙祸,至此下落不明,当时已成国公夫人的谢家老夫人,伤怀不已,起了睹物思人的念头。

    凡是国公府内的石砖,都带有这样的花纹,有着“子孙繁衍不息,家族兴旺发达”之意,以此来告诫后辈。

    除了这花纹砖外,凉亭也有两层布设,以石梯为辅,分观赏和休息两个区域。

    第一层,是供人观赏池中锦鲤的,每逢春夏秋之际,国公府的夫人和姑娘们都会往过来小逛片刻,以解烦闷。

    又或是姐妹间的开设宴席,寻个好彩头,以琴棋书画比试三轮,添些闺阁中的乐趣,增进彼此情谊。

    而这第二层,则是老爷和少爷们最爱去的,闲时与友人谈议政事,讨论今古,又抑或是请教文学上的造诣,喜笑晏晏后,尽显风情和胸怀。

    李簪雪走上台阶,进入亭子,眺远望去,不远处的风景赫然是翠烟桥上的一对男女,看身形有些眼熟。

    没等询问是何人时,便瞥见那两人有微微侧身的举动,恰好露.出半张脸,才知晓原来是谢砚清和李昀疏,不过他们彼此相距甚远,弥漫出来的不熟都险些溢到了沁芳亭。

    身边的棉雾见状,颇为奇道:“清大爷都回国公府了,怎么还穿着一身和尚服呀。”

    棉雾不说,李簪雪都未曾留意过谢砚清的衣着,凝视着李昀疏背影的她移开视线,转而端详着谢砚清。

    与谢司珩跳跃的性子不同,谢砚清无论是表情动作还是穿衣打扮,都透着一丝不苟的感觉。

    一袭绣着的银丝莲花图形的挼蓝色僧袍,衬得谢砚清的身形笔直修长,玉质金相,无不显出其不凡之处。

    其眉目清明,仿佛世间最华贵之物,于他而言,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左右不了半点情绪。

    这时,丽日悄悄移动了地方,一道不算刺目的光线刚好倾斜在谢砚清的身上,犹如镀了一层薄薄的金光般,手捻佛珠的他,往桥上一站,便好似仙风道骨的道人,更添了几分禅意。

    倒是个好皮囊。

    李簪雪在心中感叹。

    谢家兄弟的颜色都是极好的,只可惜谢司珩的不修边幅,冲淡了这份味道,使得他那样鲜眉亮眼的容貌都没人注意,实乃遗憾。

    这般想着,原是想收回视线的李簪雪倏然一凝,注意到谢砚清胸膛上挂着一块玉璧,色泽璀璨如天光,周围亦是环绕着莲花图案,看样子不是寻常之物。

    “棉雾、杏雨,你们在府里待得时间比我长,快瞧瞧清大爷的那块玉璧是什么样式的,回头我也想找人做一个,镶嵌在二爷的腰带上。”

    李簪雪像是突然起了兴致,随口一提,并未引得两人怀疑,只看上一眼,其中一人便说。

    “奶奶年纪轻,大抵是不清楚这些陈年往事。若非偶然得知,婢子也是一知半解。当年清大爷衍玉而生,原是欢喜的好日子,但却来了一个坡脚的道士,说了些胡言乱语,此事一经传出,惹了旁人的冷眼。无奈之下,老爷只好将清大爷送到卧佛寺,一去便是十余年。”

    杏雨说到最后,眼中划过淡淡的唏嘘,似乎是觉得谢砚清实在是太惨了,本应该与其他公子一样,过着锦衣玉食、父母疼爱的日子,可不料因为一个坡脚道士的疯言疯语,就沦落了要去寺庙里做和尚的荒谬事情。

    她的情绪,亦是影响到了棉雾,感慨道:“这么说来,清大爷也忒惨点了。还没与父母兄弟姊妹培养感情,就先娶了一个更为陌生的女子为妻。如此看来,这门婚事,从一开始就是孽缘。”

    李簪雪轻嗤一声,“位尊身危,财多命殆。这世间不如意的,又怎么会只有一桩男女皆无意的婚事呢?”「1」

    随着话弦落下,沁芳亭内只剩下一汪池水潺潺流动的声音,以及冷风拂起树枝所发出来的动静。

    这厢,翠烟桥上的两人正不冷不热地交谈着,谢砚清垂首看着池水中的鱼儿相竞争食的场面,低声叹道:“池鱼笼鸟,困于眼前,争与不争,又所为何来?”

    李昀疏恍惚,多个画面交织在脑海里,疼得她眉心紧皱,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解,或是喃喃自语,又或是讲出缘由。

    “人生来就有欲.望。襁褓时需要靠着喝乳娘的奶水存活于世;幼年时为了想要得到某样东西就拼命去学习,以此来让长辈助自己心愿得偿;成年时赚银钱过日子,只为生计操劳。平民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衣食不缺的人呢?争或不争,从来由不得自己。周遭的一切,都将是促成自己来日的因果。”

    谢砚清默然,定定地看向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你呢?你嫁入国公府的所愿所求是什么?”

    李昀疏眼眸透出几分伤怀,下意识躲避他投来试探的目光,而后低头看着自己暖靴上的绣花,声音微弱道:“不知道。”

    这般模棱两可的回答,让谢砚清没了想要再谈下去的兴致。

    起初,他觉得李昀疏变得与前几日不同,是转了性子的缘故,大约是想要放弃既要当未来国公夫人,又要夫妻和睦的痴念。如今看来,眼前人八成是在戏弄自己,以达成目的。

    想到这儿,谢砚清顿觉腻烦,只想回去禅坐读经,于是开口道:“吾佛慈悲,不愿看世间再多一对痴男怨女。过度纠缠,只会适得其反、得不偿失,还望施主早日迷途知返。”

    说罢,他便告辞离开。

    李昀疏注视着谢砚清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她也没有产生半点失望的情绪,而是上前几步,眼神落在那些不知冷热的鲤鱼身上,绵软的嗓音含.着羡慕:“鱼的记忆只有七秒,若我得了这个,又能忘记多少痛苦呢?”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原来,在两人谈话间,李簪雪就已经从沁芳亭来到翠烟桥附近躲起来,直到谢砚清走后,她才现身在李昀疏的身畔。

    听到声音的李昀疏身体一僵,带着怯意的眼神看向李簪雪,张嘴回应道:“没……没什么。”

    她挑眉,顺着李昀疏刚才的视线看去,眸色微深:“还记得我七岁那年,也是在府中的一座桥上,因为一块被污了牌子,就与姐姐起了争执,最后被父亲罚到祠堂跪了一.夜。现在想来,还觉得有些抱憾不舍。”

    那块牌子是母亲留给李簪雪唯一的东西,正因为看不清上面的字迹,所以才没有被春纤夺去。只不过她越是珍惜,李昀疏就越想要得到,故而发生了争执。

    李昀疏起先一愣,遂犹豫道:“那个牌子……我好像是放到了别处,没有跟着进到国公府里来。若是妹妹想要,等回到李家时,你我再一起去取怎么样?”

    “好。”

    李簪雪笑着应和,心底已经肯定眼前人绝非李昀疏本人了,一个人就算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对讨厌之人的恶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消减的。

    再加上李昀疏破绽重重,李簪雪大概是猜出来她的性格更偏向于软弱,与之前的李昀疏有着霄壤之别。

    彼时,嘉荫堂内,谢夫人自午前起到现在就一直愁眉不展,连账本都看不进去了,手里抱着的汤婆子几乎每一个时辰就要换一次,换得不及时还会被责骂一通。

    看着谢夫人仍是茶饭不思的模样,何常家的手里拿着一个新的汤婆子过来,跟在她身后的倚翠端着一碗燕窝银耳汤羹放在桌上。

    “太太,吃点东西吧。府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您去操心呢,万不能累垮了自己的身子。”

    谢夫人睨了眼那碗汤羹,冷哼道:“你说老爷这是什么意思?我.操持齐国公府多年,现如今她们才刚嫁进来,就要接掌管家一事。他今日这般,是不是在心底对我产生了不满?”

    何常家朝倚翠递了个眼神,让她带走暖阁外守着的仆从后,自己才宽慰谢夫人道:“太太莫要忧心,大奶奶和二.奶奶阅历尚浅,就算将来管家,也绝不会越过您半分去。再说了,姑娘家家的,又习得了几个字?没做个睁眼瞎就不错了,难道还要指望她们将这偌大的国公府管理得井井有条吗?”

章节目录

娇软庶女靠马甲躺赢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观玺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观玺并收藏娇软庶女靠马甲躺赢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