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长夏。
细雨飘入矮楼，自空花墙上一跃而下，轰然坠地的“滴答”声与拾阶而上的脚步声交叠。
楼梯转角处，积蓄的水洼内忽闪过一抹黑影。
富有韵律的敲门声穿透破皮铁门，震动得卧室内的一滩人形蜷了蜷被困倦锈蚀的指关节，然后——
翻了个身。
但敲门声没完没了，跳跃，又鲜明。
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夏妍忍无可忍地又翻了个身，一脚踢开凉被，脚趾扣住拖鞋，箭步射到门前。
透过猫眼，只瞧见了一顶黑色鸭舌帽，帽下的脸却全然隐匿在了阴暗的光线下。再往下，只隐约瞄到这人手里捏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不知里面装的什么。
看着不像好人。
这是夏妍对此人的初步判断。脚尖一转，她三两步踏进了厨房。
握紧菜刀，夏妍再次站到了门前。
“谁？”她凝声问。
无人应答。
猛地拉开内门——
防盗铁栏门外的人却先被这架势吓了个大跳：“你你你好，我是来送快递的。”
“快递？”她昨天刚回青山市，哪儿有空买快递。
“对，是特安件，还麻烦您确认一下里面的贵重物品是否损坏。”
听到“贵重物品”的那一秒，夏妍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了市面上各类诈骗和金融陷害案件。
“你送错了。”夏妍果断合门。
快递员：“没送错啊，竹石小院一栋四单元七楼0702，夏悠悠。”
最后几个字让夏妍关门的手顿了顿。“悠悠”是她小名。有这个实力送她贵重物品并且还知道她小名的，她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真没送错？”说着，夏妍伸手欲接过快递盒。
快递员的电话却在这时震天似的响起。刚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了火急火燎的喊声：“快快快，先把快递拿回来，单主说要改地址！这是人前女友家！”
夏妍：……这音量，要不您直接开免提吧。
对上快递小哥尴尬地视线，夏妍善解人意地默默合上了大门。
她一边朝厨房走，一边松了口气：好险，差点儿就让她这个母胎solo谈上恋爱了。
只是人还没进厨房门，楼下的电子吆喝声反倒抢先一步穿透了她的耳膜：“磨剪子嘞，戗菜刀……”
她低头一扫刀刃，再扭头瞄过窗外不知何时放晴的天，干脆一转身，提刀下了楼。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
就在她趿拉着拖鞋飞溅起积雨，越过朝向小院大门的层层涟漪的时候，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和暮惊春撞上了视线。
蓝天白幕下，攀援在门头栏杆处的凌霄花太过亮眼，一如夏日橘调的云霞。
来人却更甚。
在时光的刻蚀下，暮惊春的眉眼依旧不减锋芒。面无表情时，却比过去更多一分沉凝，显贵，也显冷。
尤其是此刻，一半眉眼隐没在随风晃动的花影后，眼眸中的情绪一如方才的细雨，纠纠缠缠，又稍纵即逝，却总也看不分明。
自从高考过后，两人已经两年没有交集了。
而她对暮惊春的记忆，还停留在高二那个夏天，三两句话把人说哭的时候。
“再见。”
可以是告别的尾声，也可以是重逢的前兆。
夏蝉在雨后争先恐后地破土而出，发出声嘶力竭的长鸣。
一如那个盛夏。
但夏妍却只觉得吵闹。
她再瞥了眼牵绳的暮惊春。
——下雨天遛白狗，简直神经。
还不等她先挪开眼，对面就传来了一声熟悉的狗叫。
“几年不见，这么疯了。”一道视线睨向刀把。
“几年不见，这么拉了？”夏妍扫过这人脚上踩的拖鞋。
这么不顾形象的暮惊春她倒是头一次见。
不仅是拖鞋，就连衣服也皱皱巴巴的，看着就像是：“你……从你们家跑过来的？”那怎么还牵条狗？
“走过来的。”暮惊春垂眼收紧狗绳，那条不停朝她扑腾过来的大白狗也一下被拽回了主人腿边，“遛狗，顺便取个快递。”
夏妍：“跑这儿来取快递？？？”当她家到他家那十来个站是摆设吗？
够了，她心疼他的狗。
吆喝声再次不管不顾地穿透两人之间。
也盖过了暮惊春嘴唇开合间的言语。夏妍瞥过暮惊春身后“咿呀咿呀”着就要晃过门口的三轮车，甩下一句“有空再聊”便绕过他径直朝磨刀大爷走去。
但有些人偏偏阴魂不散。
霍霍磨刀声也没能拼过门卫大爷的大嗓门儿：“这不今天早上刚遛过嘛，怎么下午又来了？还有这个快递，你快拆了把盒子留这儿，我好收起来。”
夏妍闻声，下意识用余光朝门口长桌上瞄了一眼。
？？？
难道天下快递盒都长一个样？
怎么这盒子和刚刚造谣她谈过一段的快递那么像？
“闲的。”似是察觉到了她细细打量的视线，暮惊春侧目一瞥，又很快将目光转回快递盒：“盒子里的东西没用了，您连盒带东西都收了吧。”
“那敢情好。”大爷乐呵呵地拆开一层又一层快递，拆到正中，才摸出一个缩水到巴掌大小的螺钿小盒。
刚打开盒子，大爷就从躺椅上弹了起来：“诶诶诶，别急着走啊！这玩意儿我可不敢收，这这这，太贵重了！”
夏妍只看到大爷手上捏着个玉镯子不停朝暮惊春的背影招手，那镯子也挺特别，还带刺眼的反光。
至于暮惊春。经过她身边时，他低下眼帘，扯了扯定在原地不停朝她摇尾巴的大狗子，说：“走了，悠悠。”
夏妍：“……”要是她没记错，这狗原来叫“乐乐”吧？
这人完了，她保证。
第二天。
青山附中校门口。
夏妍朝门卫大叔点头微笑，抬脚正要跨进小铁门，大叔却迅速握住了别在腰上的铁棍，问:“怎么又是你？”
迎上那一看就是对社会闲散人员非常不友善的眼神，夏妍默默缩回了步子。
嗐。
早知道前天她就该稳住，而不是神经错乱，在老陈面前哭得山崩地裂的，这样她也就不用无言以对迟来的尴尬，巴巴地跑这儿给人送冰粉来了。
门卫大叔：“工作日你不好好工作，四处晃荡干什么？”
看吧，结果被堵门口不让进不说，还得挨数落。
真是。
笑一笑算了：“我给班主任送点儿吃的。叔，要不你也来点儿？”夏妍拿出一盒冰粉，朝前一递。
门卫大叔不耐烦地摆摆手：“送吃的也不行，有规定，不让进。”
冰粉差点被大叔的铁面无私掌挥翻，还好夏妍眼疾手快，先一步撤回了一盒冰粉。好歹是她费老大劲儿搓的呢，真弄翻了她得心疼死。
但还没等她diss大叔呢，大叔倒先对她发难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天是怎么进的这道门。多好看的一棵树，都被你们这些不学好的给爬成鸡窝了。”
夏妍明白了。
原来是个误会。
虽然她爬树，翻墙，爱犯事儿，但她真是个好学生。
“叔，虽然我自己这么说有显摆的嫌疑。”夏妍清了清嗓子，“但，其实我是个学霸。”
门卫大叔盯着她正在拖鞋前沿不停探索的大脚趾，满脸不信任：“就你这样的？”
“我，”夏妍矜持地笑了笑，“华北大学的。”
当年唯一一个结束青山附中三年无南北大魔咒的，top2的独苗苗。毕业典礼那天学校还专门给她投大屏拉横幅了，这才过了多久，门卫大叔总不能全忘了吧。
一道突然窜过的身影打断了夏妍的又一波自吹自擂。
小铁门被再次推开。一个一身黑白运动服的小哥也提着一大袋冰粉，大摇大摆、旁若无人地在门卫面前跨进了校门。
“不是，叔，你怎么就拦我不拦他？”夏妍当即剑指外卖小哥。
门卫大叔：“你知道什么，人就是咱青山附中毕业的。而且他可是隔壁青山大学的高材生，跟你可不一样。”
“叔，你——”你的规定呢？原则呢？你的一些美好的品德呢？
她正要奋起维护自己岌岌可危的好学生形象：“叔，照您这么说，那我可比他——”那人默默转过头来，让夏妍一下噎住了。
妈的，好大一张狗脸。
细雨飘入矮楼，自空花墙上一跃而下，轰然坠地的“滴答”声与拾阶而上的脚步声交叠。
楼梯转角处，积蓄的水洼内忽闪过一抹黑影。
富有韵律的敲门声穿透破皮铁门，震动得卧室内的一滩人形蜷了蜷被困倦锈蚀的指关节，然后——
翻了个身。
但敲门声没完没了，跳跃，又鲜明。
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夏妍忍无可忍地又翻了个身，一脚踢开凉被，脚趾扣住拖鞋，箭步射到门前。
透过猫眼，只瞧见了一顶黑色鸭舌帽，帽下的脸却全然隐匿在了阴暗的光线下。再往下，只隐约瞄到这人手里捏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不知里面装的什么。
看着不像好人。
这是夏妍对此人的初步判断。脚尖一转，她三两步踏进了厨房。
握紧菜刀，夏妍再次站到了门前。
“谁？”她凝声问。
无人应答。
猛地拉开内门——
防盗铁栏门外的人却先被这架势吓了个大跳：“你你你好，我是来送快递的。”
“快递？”她昨天刚回青山市，哪儿有空买快递。
“对，是特安件，还麻烦您确认一下里面的贵重物品是否损坏。”
听到“贵重物品”的那一秒，夏妍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了市面上各类诈骗和金融陷害案件。
“你送错了。”夏妍果断合门。
快递员：“没送错啊，竹石小院一栋四单元七楼0702，夏悠悠。”
最后几个字让夏妍关门的手顿了顿。“悠悠”是她小名。有这个实力送她贵重物品并且还知道她小名的，她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真没送错？”说着，夏妍伸手欲接过快递盒。
快递员的电话却在这时震天似的响起。刚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了火急火燎的喊声：“快快快，先把快递拿回来，单主说要改地址！这是人前女友家！”
夏妍：……这音量，要不您直接开免提吧。
对上快递小哥尴尬地视线，夏妍善解人意地默默合上了大门。
她一边朝厨房走，一边松了口气：好险，差点儿就让她这个母胎solo谈上恋爱了。
只是人还没进厨房门，楼下的电子吆喝声反倒抢先一步穿透了她的耳膜：“磨剪子嘞，戗菜刀……”
她低头一扫刀刃，再扭头瞄过窗外不知何时放晴的天，干脆一转身，提刀下了楼。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
就在她趿拉着拖鞋飞溅起积雨，越过朝向小院大门的层层涟漪的时候，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和暮惊春撞上了视线。
蓝天白幕下，攀援在门头栏杆处的凌霄花太过亮眼，一如夏日橘调的云霞。
来人却更甚。
在时光的刻蚀下，暮惊春的眉眼依旧不减锋芒。面无表情时，却比过去更多一分沉凝，显贵，也显冷。
尤其是此刻，一半眉眼隐没在随风晃动的花影后，眼眸中的情绪一如方才的细雨，纠纠缠缠，又稍纵即逝，却总也看不分明。
自从高考过后，两人已经两年没有交集了。
而她对暮惊春的记忆，还停留在高二那个夏天，三两句话把人说哭的时候。
“再见。”
可以是告别的尾声，也可以是重逢的前兆。
夏蝉在雨后争先恐后地破土而出，发出声嘶力竭的长鸣。
一如那个盛夏。
但夏妍却只觉得吵闹。
她再瞥了眼牵绳的暮惊春。
——下雨天遛白狗，简直神经。
还不等她先挪开眼，对面就传来了一声熟悉的狗叫。
“几年不见，这么疯了。”一道视线睨向刀把。
“几年不见，这么拉了？”夏妍扫过这人脚上踩的拖鞋。
这么不顾形象的暮惊春她倒是头一次见。
不仅是拖鞋，就连衣服也皱皱巴巴的，看着就像是：“你……从你们家跑过来的？”那怎么还牵条狗？
“走过来的。”暮惊春垂眼收紧狗绳，那条不停朝她扑腾过来的大白狗也一下被拽回了主人腿边，“遛狗，顺便取个快递。”
夏妍：“跑这儿来取快递？？？”当她家到他家那十来个站是摆设吗？
够了，她心疼他的狗。
吆喝声再次不管不顾地穿透两人之间。
也盖过了暮惊春嘴唇开合间的言语。夏妍瞥过暮惊春身后“咿呀咿呀”着就要晃过门口的三轮车，甩下一句“有空再聊”便绕过他径直朝磨刀大爷走去。
但有些人偏偏阴魂不散。
霍霍磨刀声也没能拼过门卫大爷的大嗓门儿：“这不今天早上刚遛过嘛，怎么下午又来了？还有这个快递，你快拆了把盒子留这儿，我好收起来。”
夏妍闻声，下意识用余光朝门口长桌上瞄了一眼。
？？？
难道天下快递盒都长一个样？
怎么这盒子和刚刚造谣她谈过一段的快递那么像？
“闲的。”似是察觉到了她细细打量的视线，暮惊春侧目一瞥，又很快将目光转回快递盒：“盒子里的东西没用了，您连盒带东西都收了吧。”
“那敢情好。”大爷乐呵呵地拆开一层又一层快递，拆到正中，才摸出一个缩水到巴掌大小的螺钿小盒。
刚打开盒子，大爷就从躺椅上弹了起来：“诶诶诶，别急着走啊！这玩意儿我可不敢收，这这这，太贵重了！”
夏妍只看到大爷手上捏着个玉镯子不停朝暮惊春的背影招手，那镯子也挺特别，还带刺眼的反光。
至于暮惊春。经过她身边时，他低下眼帘，扯了扯定在原地不停朝她摇尾巴的大狗子，说：“走了，悠悠。”
夏妍：“……”要是她没记错，这狗原来叫“乐乐”吧？
这人完了，她保证。
第二天。
青山附中校门口。
夏妍朝门卫大叔点头微笑，抬脚正要跨进小铁门，大叔却迅速握住了别在腰上的铁棍，问:“怎么又是你？”
迎上那一看就是对社会闲散人员非常不友善的眼神，夏妍默默缩回了步子。
嗐。
早知道前天她就该稳住，而不是神经错乱，在老陈面前哭得山崩地裂的，这样她也就不用无言以对迟来的尴尬，巴巴地跑这儿给人送冰粉来了。
门卫大叔：“工作日你不好好工作，四处晃荡干什么？”
看吧，结果被堵门口不让进不说，还得挨数落。
真是。
笑一笑算了：“我给班主任送点儿吃的。叔，要不你也来点儿？”夏妍拿出一盒冰粉，朝前一递。
门卫大叔不耐烦地摆摆手：“送吃的也不行，有规定，不让进。”
冰粉差点被大叔的铁面无私掌挥翻，还好夏妍眼疾手快，先一步撤回了一盒冰粉。好歹是她费老大劲儿搓的呢，真弄翻了她得心疼死。
但还没等她diss大叔呢，大叔倒先对她发难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天是怎么进的这道门。多好看的一棵树，都被你们这些不学好的给爬成鸡窝了。”
夏妍明白了。
原来是个误会。
虽然她爬树，翻墙，爱犯事儿，但她真是个好学生。
“叔，虽然我自己这么说有显摆的嫌疑。”夏妍清了清嗓子，“但，其实我是个学霸。”
门卫大叔盯着她正在拖鞋前沿不停探索的大脚趾，满脸不信任：“就你这样的？”
“我，”夏妍矜持地笑了笑，“华北大学的。”
当年唯一一个结束青山附中三年无南北大魔咒的，top2的独苗苗。毕业典礼那天学校还专门给她投大屏拉横幅了，这才过了多久，门卫大叔总不能全忘了吧。
一道突然窜过的身影打断了夏妍的又一波自吹自擂。
小铁门被再次推开。一个一身黑白运动服的小哥也提着一大袋冰粉，大摇大摆、旁若无人地在门卫面前跨进了校门。
“不是，叔，你怎么就拦我不拦他？”夏妍当即剑指外卖小哥。
门卫大叔：“你知道什么，人就是咱青山附中毕业的。而且他可是隔壁青山大学的高材生，跟你可不一样。”
“叔，你——”你的规定呢？原则呢？你的一些美好的品德呢？
她正要奋起维护自己岌岌可危的好学生形象：“叔，照您这么说，那我可比他——”那人默默转过头来，让夏妍一下噎住了。
妈的，好大一张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