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说又?”李浪帆推测王暄可能从前见过自己打架,但她上一次和人动手似乎还是初中。

    王暄却避而不答:“你胳膊抬不起来吗?去医院看过没有?”

    “能,能抬起来。”李浪帆见状也不再追问,说着就抬起胳膊给他看。

    “被钢管砸了一下,没骨折,就是动着稍微有点疼。”

    “别动了!别动了!”王暄不自觉皱眉,下意识伸手去扶她胳膊,却在快碰到她时怔在那里,最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他面色不虞问道:“谁干的?”

    李浪帆觉得这件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如实告知:“我们镇上的一个富二代,叫梁华。我小学同学杨萍去年初中毕业,家里不想供她上职高,就托熟人给介绍到镇上的一家耐火材料厂当文员。这个梁华是老板儿子,看上我同学了,跟她爸妈一合计,就商量说等生孩子后,到了二十岁再领证。”

    王暄大为震撼:“未成年?结婚?生孩子?疯了啊?”

    李浪帆无奈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爸妈想钱想疯了,彩礼十八万呢!那梁华比我同学大一轮,还是二婚。我同学不愿意,但说不结婚她爸妈又打她,梁华还威胁不愿意就要开除她,我们镇上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工作了。”

    “无耻之极!你同学作为劳动力也在承担社会责任,难道在她父母眼里就是一件商品?只有生育价值?”王暄面色冷峻,觉得荒谬无比。

    “我去找她爸妈谈了,他们说我咸吃萝卜淡操心,还说就算我考到省里的高中,以后结婚能值十八万彩礼?让我管好我自己,以后别再去他们家找杨萍。”李浪帆轻蔑一笑。

    王暄柔声安慰:“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李浪帆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当然可以不去他们家,但是警察和妇联不能不去吧?”

    她说到这里狡黠一笑,“不仅婚事黄了,双方也都被批评教育半天。她爸妈气的坐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哭,男方家里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把我同学开除了。我拉着她去厂里要N+1赔偿,那群法盲说当初就没签合同。”

    王暄气笑了,问她:“然后呢?”

    李浪帆眉头轻挑,一双眸子似笑非笑,“然后我就给他们科普了《劳动合同法》,要求他们支付从第二个月起的双倍工资,不然就去申请仲裁。最后事情闹大,梁华他爸来了。可能不想让其他工人看他们家笑话吧,就让财务给了钱,杨萍喜提双倍工资。”

    王暄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敲着,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见义勇为是好事儿,但是也要学会保护自己,最好录音录像,保留证据,小心被告敲诈勒索。”

    李浪帆点点头。

    “事已至此,她总算开窍了,她自己也不想被人卖了还倒帮着数钱。我替她联系我姐,我姐说她们厂还在招人。杨萍趁她爸妈去梁华家赔礼道歉的时候,拿了赔偿金背着行李,坐火车跑滨海市去了。”

    王暄看着她右臂,要出口的话皆尽化为一声叹息。

    李浪帆瞧他神色,解释道:“梁华可能左思右想气不过,今天下午拿根钢管在路上堵我。你放心,咱也不是挨打不还手的人,我揍他跟玩儿似的,他受的伤比我严重得多。可惜路上没监控,再加上我也动手了,要不然高低得让他进局子住几天。”

    尽管王暄心中波涛汹涌,但面上仍一副平和模样,“便宜他了。”

    回到教室后,王暄拿出一叠明信片,走向教室最后一排李浪帆的座位。

    他听到李浪帆正在跟同桌韩晓玥聊天,“建档立卡的学生免一切学杂费,而且学校发放助学金,哪轮得到他卡。”

    韩晓玥仍旧有些不放心,“我去年就是大哥教的,他很小心眼儿,你注意点别被他穿小鞋了。”

    “嗯。”李浪帆说完回头看向站在旁边的王暄,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

    王暄将明信片放在她桌上,“送你,我自己拍的。”

    李浪帆没想到他还会摄影,有些惊讶。

    拿起来后发现有米尔福德峡湾、阿连德的雕像、复活节岛石像、草原、海峡、拍在船舷上的海浪、冰山、企鹅、长城站。

    她翻到这一叠明信片背面,发现还盖着不同的邮戳,一堆英文中,她只认得“中国南极科学考察”的印章。

    “谢谢!谢谢!王大师摄影水平十分高超,太厉害了,我很喜欢!”李浪帆十分真诚。

    “不用客气。”

    王暄神色温柔站在那里,斜上方的灯为他添加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李浪帆恍惚间觉得他周身似有月华在缓缓流动。

    等他走后,李浪帆一张一张翻过去看,这才发现有张明信片背面写着:“途经德雷克海峡,冷风呼啸而来,忽然想起初见时你的眼睛。”

    韩晓玥一脸发现新大陆的表情看着她,眼波流转中带着几分戏谑,“诶?你们有情况哦!”

    李浪帆茫然无措摇摇头,随即垂眸沉思。

    她在记忆中疯狂寻找,但实在想不起来第一次见王暄是什么时候。

    第二天早读结束,李浪帆在楼下等容喻一起去换衣服升旗。

    王暄是旗手,李浪帆是护旗手之一,容喻是护卫队成员。

    更衣室在办公楼一层的尽头。等李浪帆和容喻换完海军军装出来时,发现王暄正表情凝重站在门口。

    旁边男生问他:“那你这怎么办?”

    王暄看到李浪帆疑惑的神情,指指胸前,又摊开手掌给她看掉落的扣子,“我没找到备用的军装,更衣室也没有针线。”

    “等我一分钟。”李浪帆说着就跑向教务处。

    还不到一分钟,李浪帆拿着一枚回形针跑了回来。

    “用这个把扣子别上就行。”她递给王暄。

    王暄迟疑着接过来,“……怎么别?”

    “扣子给我。”李浪帆手指不小心划过他掌心。

    王暄看她右手活动自如的样子,低声问道:“胳膊不疼了?”

    “嗯,已经好了。”李浪帆用回形针穿过扣眼,然后拉直王暄的前襟,将回形针卡上去后,顺手把扣子系上了。

    总算李浪帆反应奇快,几人没耽误升旗仪式。

    中州一中的学习氛围非常浓厚,尤其是A班,每个学生心中都定下了竞争者。

    开学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学习与做题,上课有随堂考,两周一小考,每月一大考,考场和座位也都是按照上次考试成绩来排。

    李浪帆一直坐在第一考场,她每次考完试都会把桌子上贴的考号揭下来,粘在本子上,等成绩出来后在旁边记录,进步还是退步一目了然。

    一个月过去,月考终于来临。

    李浪帆最近心情不错,她感觉学习压力不大,除英语外其他科目都不算难,尤其是政治、历史、地理,学起来简直易如反掌。

    人一放松就容易出岔子,李浪帆做完文综卷子看别人奋笔疾书,她一手转着笔,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把考号最后一位涂错了。

    当王育林拿着一摞答题卡怒气冲冲地走进教室时,李浪帆正在给韩晓玥讲一道政治题。

    “都坐自己位置上。”王育林站在讲台上,边说话边扫视所有人,半晌再次开口:“这次我们班总体成绩不如八班。”

    同学们都屏声息气以待,总感觉班主任下一秒就会火山爆发。

    “那都是因为极个别人!”喷发的火山简直要把讲台敲烂。

    李浪帆很肯定他锐利如刀的目光盯得是自己。

    王育林证实了她的判断,“李浪帆!咱班的倒数第一!整个文科都排倒数!”

    许多同学转头去看她,都觉得难以想象。

    李浪帆始料未及,神色迷茫而空白,怀疑自己大梦未醒。

    王育林却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你站起来。”

    李浪帆站起身看着他。

    只见他拿起一张写得整整齐齐的答题卡,正反两面展示给全班同学看。

    “这是李浪帆的,答得不错,几乎都在点上……但是!”

    他脸上覆着一层寒霜,所有人都明白,“但是”后面才是重点。

    王育林暴躁地用手指捣着涂准考证号的区域,“零分!零分!”

    霎时间李浪帆手脚冰凉,渗出细密的冷汗,心跳碰碰作响,像激荡的战鼓。

    她此时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准考证号涂错了。

    “你答的再好也是零分!准考证号都涂不对!你干什么吃的!我说了多少次了!全校几千考生,怎么就你一个人涂错!”

    答题卡被甩地在空中飞舞,“哗哗”作响。

    “至少丢了270分。你自己算算,你拉低了咱班多少平均分!你对得起你自己吗?你对得起老师吗?你对得起同学吗!”

    相比于王育林愈燃愈烈的怒火,李浪帆已经慢慢冷静下来。

    “对不起。”她看起来十分沉痛。

    王育林觉得她简直是块滚刀肉,“一看就是那种自以为是的学生。你拽什么?偏科偏成这样,比那差生还差!还自以为很了不起是不是?就你这事儿已经成反面典型了!你要还是这个态度,以后上个大学都难!”

    李浪帆恍然大悟,“王老师,是不是领导开会批评你了?”

    王育林冷冷剜她一眼,无比恼恨李浪帆众目睽睽之下问出这种话,更认定她是故意的。

    王育林不再理李浪帆,也不叫她坐下,又拿起一张成绩单,说:“叫到名字的站起来。”

    他一连念了四个人名,扬起下巴蔑视着他们,“来,大家都认识认识,咱们班的‘五虎上将’。”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站着的五个人身上。

    “爹妈供你们上学,就是让你们来考倒数的?”

    王育林用手背拍着自己的脸,“我要是你们家长,孩子考成这样,我都没脸出门!”

    王暄和少数几个人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并不想参与这场“围剿”。

    王育林沉默良久才悠悠道:“倒数第六、倒数第七我就不点名了。”

    韩晓玥刚好是倒数第八名,她心疼李浪帆的同时暗自松了口气。

    王育林敲着黑板上“值日生”三个字,声若洪钟:“以后你们七个轮着擦黑板,刚好一人一天。考成这样,也不指望你们为班级做贡献了,就干点活吧!今天先从倒数第一开始。每天把名字给我写到值日生这下边!给你们学习增添点动力!知道丢人就努力!争取下次月考让别人的名字上去!”

    其他几个人都惭愧低头,生怕和班主任对视,有个女生在小声抽泣。

    只有李浪帆安之若素地站在那里,淡然看向王育林。

    王育林看她这幅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极个别人还有脸看我,啊?要不要点脸?脸皮比城墙还厚!我都替你无地自容!”

    王暄从没见过这么没有师德的老师,不自觉地攥紧拳头。

    李浪帆知道他在骂自己,倒是没放在心上。

    只是想:“总会有倒数的,照你这么说,C班的学生还活不活了?中州一中以外的学生还活不活了?事已至此,避免下次犯错就好了,难不成我还得给你磕几个?”

    “你们五个,一人写一份检讨,不能少于八百字,最后一节晚自习站在讲台上念。”

    王育林说完,摆摆手让几个人坐下。

    韩晓玥右手放在李浪帆腿上,轻轻动了动手指,想把安慰传递给她。

    李浪帆偷偷捏了捏她的手,眼里却尽是跃跃欲试。

    她心中冷笑道:“检讨,多好的平台呀!八百字哪够我畅所欲言?”

    春分未至,树木还没有长出新叶。斜阳透过枝桠,洒进教室。

    教室后面闹哄哄的,一群人挤在成绩单前。

    不管大考还是小考,每次成绩单都有很多列。

    有总分、班级排名、年级排名、单科分数、单科成绩年级排名,所有排名后面还有一列显示进退步名次。

    年级前五十名和后五十名,无论总分还是单科都有标注,区别在于前五十名会标一颗星星,后五十名会被框出来。

    六班只有李浪帆一个人的总名次、英语、文综名次被框了起来。

    而她的语文成绩年级第二,数学成绩排年级十一。

    王暄除了数学不好,其他科目都不错。语文成绩排年级二十多,剩下的英语和文综都是第一。

    文综的桂冠原本就在王暄和李浪帆之间反复易主,这次李浪帆一时大意导致成绩为零,王暄心里也不大好受。

    他本想去安慰一下李浪帆,却发现她正在奋笔疾书,最终没有过去打扰。

    李浪帆摩拳擦掌准备一展身手,连晚饭都没有去吃。

    她洋洋洒洒写下五页纸,先写了“检讨”一词的三种解释,又写了一段对自己涂错考号的反思。

    后面四页半都是从“总结研讨”这一释义出发,谈起了教育。

    等她写完最后一句话,准备起来擦黑板时,发现上面龙飞凤舞的字已经被擦干净了,而王暄刚好放下黑板擦。

    她小跑上前,怀着歉疚的心情说:“我来就行,又麻烦你了。”

    “没关系,历史课代表擦历史板书不是理所应当吗?”

    王暄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又不是一直这样,偶尔一次,对吧,别有什么心理负担。”

    李浪帆听出他是在安慰自己一次失误不要紧。

    她笑着看向王暄,“谢谢。我会吸取教训,但不会有思想负担。”

    “那就好。”王暄又问:“你的八百字写完了吗?用不用我帮你写?”

    李浪帆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意,“写完了,你想看吗?”

    “希望能有幸拜读。”王暄没想到她会愿意给自己看。

    李浪帆让王暄坐在她的座位上,她坐在韩晓玥那儿,静待看完后的点评。

    “写的很好!行文流畅,内容详实,论据充分。从职业道德规范谈到关爱学生、教书育人、为人师表。你在给班主任上眼药吗?他好像没有做到的。”

    王暄笑不可抑,“你竟然敢大谈教育观、学生观、教师观。还要求他在师生关系上强调尊重、赞赏,在对待自我上强调反思。他要是听到这些话,以后准没你好果子吃。”

    “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教师综合素质要求的。”李浪帆一脸无辜。

    王暄实在是好奇:“你知识范围未免太广泛了,之前是劳动法,现在是教师职业道德规范,哪学来的?”

    “我们镇上文化中心,这种书多得是。”李浪帆回答。

    王暄再次劝她:“如果你认为能承受后果,就照着念吧。要是觉得不合适,我现在替你写一份,这些空话我信手拈来,你不用再写了。”

    李浪帆满不在乎道:“王育林肆无忌惮地羞辱我,这只是一点小小的反击。你放心,他讲课我听课就好了。最多以后当我不存在而已,死了张屠户,也不兴吃带毛猪,不会影响我学习的。”

    既然李浪帆本人都不以为意,王暄也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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