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蔽了天幕,月光被掩盖,寂静无声的大地一片漆黑,唯余星点光亮。

    玛丽娜正在河边捶打着旧衣,不远处微弱的火光将她的影子投入水面。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微弱的水声“刷啦啦啦”。

    玛丽娜一个机灵,便朝声音方向看去。

    河对岸黑咕隆咚的大地什么也没有,水里亦然。

    玛丽娜念叨了两句,便继续捶打湿漉漉的衣服,而后将衣服一件一件的丢进箩筐。

    “刷啦啦啦”声音又响了。

    玛丽娜毛骨悚然的停下手中动作,盯着不远处水面。

    想起无数令人惊悚的故事传说后,玛丽娜决定还是拎着没洗完的剩下半箩筐衣服回家。

    她朝着火光的方向跑去,很快跑回了院子。

    家里的婆婆见媳妇没干完活就跑了回来,生气道:“你又犯懒了,今天是什么理由?你这个好吃懒做的家伙!一个钟能干完的事你要两个钟,白痴,我儿子娶了你真是不如娶头猪!不能下蛋的赔钱货!”

    玛丽娜缩着脖子,支支吾吾道:“河河河,河边有东西……”

    “什么乱七八糟的,净知道找借口!”莱莎走到玛丽娜旁边给了她脑袋一巴掌,“算了,你去把托利找回来。叫他赶紧回家,除非想看到老娘一头撞死在他面前!”

    莱莎抢过儿媳手里的竹筐,一边暗骂儿媳干活不利索就知道把活拖到半夜,一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河岸边走去。

    走到玛丽娜刚才的位置,莱莎开始以剁肉般的动作捶打衣服。

    正是夏季,天气不算寒凉,所以洗衣服这活也没那么折磨人。

    “刷啦啦啦啦”的水声响起。

    莱莎皱眉。

    她停下动作安静的等了一会,又听到了同样的声音。

    作为在这里居住了十几年的半个当地人,十分熟悉这里环境的莱莎起了疑心。

    “谁?谁在那里?”

    苏西停下手中浇水的动作。

    她发现不远处河岸边上洗衣服的女人换了人,居然是那个倒霉玛丽娜的婆婆莱莎。

    她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从脚边拿起一个石子,眯起眼睛朝着莱莎身后丢去。

    “咻——啪”的一声下去,惊得莱莎僵硬愣在原地。

    “谁,到底是谁?!”莱莎开始感到恐惧,挥舞起手中的捶衣棒。

    苏西揉了揉嗓子,深呼吸一口气。

    而后,莱莎听到了一个似男似女的声音飘了出来。

    “我是伦巴第国王狄西德里乌斯……我要复仇,毁灭你们法兰克人……我要杀光这个村的所有人,杀死你们的国王,那个该死的矮胖子,把你们变成奴隶……”

    莱莎吓到尖叫着,桶也没拿就跑了。

    苏西强忍着笑,从水中站了起来,快速的收拾衣物。

    没错,刚才是她在河边洗澡来着。

    穿戴好护臂,穿上外套,并系上蓝色的丝绦。

    待一切准备就绪,苏西开始爬树。

    她双手扒住一棵树突出的地方,腰部猛的发力,同时两脚也踩着树干的凹陷处。

    不一会她就爬上了高处。

    这是附近最高的一棵树,恐怕离它被砍伐的日子不远了。

    法兰克人不断的扩张领土,并建设他们的家园,需要大量的木材。

    莱莎没有跑回家,而是惊魂未定的跑到了镇长家,报告了此事。

    “什么?真有这事?”镇长哈德尔迷迷瞪瞪的望着莱莎。

    “听,听的千真万确。国王,国王陛下不是近期来到了讷韦尔吗?他说不定是来袭击的啊。”莱莎情绪激动。

    哈德尔跟莱莎反复确认了她听到的话,并问她到底有没有看到是什么人在说话。

    莱莎摇头。

    哈德尔纳闷。附近的民兵巡逻队都没有发现什么动静吗?

    毕竟陛下最近在他们镇驻军并开会,谨慎起见,第二日一早,哈德尔就找来了巡夜卫队的卫队长,问他昨晚在小镇东边小溪附近负责巡逻的士兵是谁。

    两个巡逻守夜的卫兵被叫来,满脸的无精打采。

    哈德尔仔细询问了他们是否看到形迹可疑的人。

    两人均摇头,说没有。

    哈德尔的这番动静引起了查理的注意。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练剑完毕的查理满头大汗,他的侍从和奴仆正殷勤的替他擦汗并整理他的外套和佩剑。

    “没什么事,就是一个老太太发了癔症。”哈德尔干笑。

    “啊?这样啊。”查理眨了眨眼,“那你叫朱卡斯做什么?”

    朱卡斯是讷韦尔巡夜卫队的卫队长,自丕平国王决定在讷韦尔驻军并召开军事会议以便之后的行动后,便暂时接管了这里的防务指挥权。

    查理是丕平的大儿子,今年21岁。跟随父亲四处征战已经三年了。这次征伐阿奎丹公爵的战斗丕平带上了自己最喜欢和信赖的大儿子,并在每到一处驻扎就将此地巡夜防务工作交给他负责。

    哈德尔知道大王子是个精明的人。他无奈的开口把莱莎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

    “天呐,他居然侮辱国王。”查理英俊的脸部微微扭曲。

    当听到父亲被称作“该死的矮胖子”时,查理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哈德尔:“看吧,那只是她在说胡话而已,说不定还是找借口侮辱国王陛下,我不该让您听到的……”

    查理摆了摆手:“别,没事的。你做的很好。”

    这个神秘声音意图是什么呢?

    和父亲吃早饭的时候,查理思考着这个问题。

    第一,对方清楚父王就在这。第二,对方说了伦巴第国王狄西德里乌斯的名字。

    伦巴第国王早在好多年前就被丕平关押起来,成了傀儡。

    “有这个可能。”查理说。

    桌对面的丕平:“查理,你说什么?”

    查理:“父王,狄西德里乌斯能跑出来吗?”

    丕平:“什么?那家伙跑出来了?”

    查理:“不不不,没有。我是说,他有可能跑出来吗?”

    丕平:“我想他没那个能力吧。不过我还是去信问一问好了。”

    查理撇了撇嘴。

    丕平:“你怎么了?”

    查理:“没事。我今天能去镇东边的森林里打猎吗?”

    丕平:“噢,你想去就去吧。记得带上你的随从,不要把他们甩在一边。”

    苏西十分疲倦,她打了个哈欠。

    莱莎这个恶婆婆总是欺负玛丽娜那个窝囊媳妇,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所以决心出手教训她一下。

    至于狄西德里乌斯…纯粹信口胡诌。拿伦巴第国王的名字吓唬无知法兰克民众好像很顺利的样子。

    正歇息之际,苏西听到了细微的动静。

    她看到两头鹿,一大一小的走到她脚下附近吃叶子。

    因为她爬的高,所以鹿没有发现她。

    这附近野生动物可真多啊,苏西感慨道。

    她从树上蹑手蹑脚的爬了下去,屏住呼吸将自己隐藏在树丛中。

    在盯着大鹿的时候,她嘴中念念有词。

    大鹿似有所感,抬起了头朝她看了过来。

    苏西:“乖,让我摸摸。”

    她靠近大鹿,大鹿没有躲开。

    这是一项特殊的驯兽技巧,可以让动物受控制一分钟,可为主人作战。

    她摸到了鹿头,见鹿确实没反应,又挠了挠。

    小鹿本来就不怕人,见大鹿没躲,跟着凑到苏西旁边闻了闻。

    苏西弯腰把小鹿抱起来,宝宝鹿有小角和圆鼻头,叫声微弱,眼睛湿润,十分可爱。

    “我是不是该把你变成坐骑啊。”苏西自言自语。

    坏了,最近自己待久了都开始自言自语了。

    “不不,鹿还是不行。马更好。”她还是忍不住自说自话。

    苏西抱着鹿出神,也有人盯着她出神。

    查理眼神锐利,很快就发现了林子里动物的脚印,并跟随新鲜粪便找寻到了野生动物出没的痕迹。

    他小心翼翼的移动,身后的随从想要跟上来都被他制止了。

    “不是猛兽,大概是鹿。”查理说道,“你们不要跟在我后面。从左右两侧绕过去,绕远一点。”

    他的意思是希望随从和自己形成包围圈,避免猎物逃跑。

    随从熟知查理王子打猎经验丰富,战斗能力又很强,便顺从的同意了他的要求。

    查理按照经验顺着动物的痕迹追逐着,搜寻地面上的线索,慢慢的接近了目的地。

    一个抬头间,越过树干,他隐约看到有白色的影子。

    查理眨了眨眼,想确定自己没看错,又接近了些。

    他拿出背上的弓箭,一边谨慎的移动一边挽弓搭箭,并随时准备瞄准。

    苏西抱着小鹿站起并转身,半个身子直接出现在了查理的视线里。

    查理呼吸停滞了。

    那好像是个人?

    查理蹲了下来,把身体掩藏在比较高的灌木和树干后面,并通过快速移动尽量不暴露在外。

    他离他们更近了些,看见那是个年轻女人…说是少女,也没错。

    长发垂在肩膀,乌黑且柔顺,皮肤白皙道似乎在发光。

    身着灰色带兜帽的披肩,下面似乎是白色窄袖长袍。

    少女用手伸向大鹿,鹿没有躲闪,反而主动凑过来蹭她的手。

    她低声念叨什么,笑得很开心。

    这一幕有点诡异,既显得温馨,又有些虚幻。

    查理目不转睛的看了一会,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缓缓的举起胳膊抬手,箭头对准了少女的后背。

    “不许动。”他沉声喝到。

    苏西被骤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

    小鹿在她怀中拼命挣扎,她松了手。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

    这时驯兽的控制时间也到了,大鹿甩了甩头,仿佛反应了过来般向着苏西反方向跑去。

    下一秒,苏西只感觉“咻”的一声破空声,鹿的脑袋中了一箭。

    大鹿没来得及哀鸣,晃悠悠的倒地了。

    “你……”

    这是碰上猎人了?

    苏西举起双手,缓缓回头。

    她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举着弓箭瞄准自己。对方一身打猎专用的戎装,看起来明显比一般猎户要精致,似乎不是普通猎人。

    “哎。啊。”她张了张嘴。

    又挥了挥手。

    揭力表示自己无辜。

    “你好。我没有恶意。”她说,“这是你的猎物。给。”

    说着她向一边退去。

    查理从对方口中听到的是很标准的拉丁语。

    查理疑惑的打量着苏西。

    他走近了些,看清了更多细节。

    看起来精致的外装与披肩,似乎整套皮革做的腰带、背带和短靴。打扮像个贵族家却出来旅行的旅行者。很奇怪。

    苏西:“你那个能把箭放下吗?有话好好说。”

    查理:“你是什么人?”

    苏西:“一个普通的猎人而已。”

    查理:“我不信。”

    被果断的否定,她一时哽住了。

    她苦思冥想,说道:“我真的是一个猎人…兼职商人。”

    查理看着的腰带,那上面似乎挂着武器。

    但看不清,被披风遮住了。

    查理说:“你是个女人。”

    苏西:“嗯……女人怎么了吗?”

    查理:“你是妓女吗?”

    苏西震惊。

    这家伙为什么会以为她是妓女?

    查理听说过一件事。

    一个主教曾派出一名妓女和一个间谍,潜入一座城堡,企图通过说服让那里的敌人丧失斗志。两人中小偷失败了,妓女得逞了。不到半年时间,那里的士兵纷纷出逃,或是远离城镇,或是主动投降。

    苏西步步后退,双手一直举着,示意自己无害。

    “我…不是。”她说,“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吗?”

    查理歪了歪头。

    他手中的箭不再指着她,而是朝向地面。

    苏西转身想要离开,“咻”的一声,一支箭插在了她的脚前。

    查理:“等等。”

    四周林子里逐渐出现更多举着箭的人影。

    “殿下?”其中一个随从开口。

    殿下?

    苏西心下暗自吃惊。

    这是等到一条大鱼了?

    苏西清楚最近在讷韦尔驻扎的是刚被加冕不久的法兰克国王丕平。能被称作殿下的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国王年轻的长子查理王子。

    眼前的男人黑发蓝眼,面容英俊,体格高大健硕,看起来二十岁出头。

    应该是他没错。

    查理:“诺韦克,你去捡猎物。”

    叫诺韦克的随从好奇的看着站在鹿旁边的女人。

    苏西与这个年轻男人对视,她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见皮肤白静,五官柔美的年轻女人朝自己微笑,诺韦克的脸迅速红了。

    他活到十九岁,从来没见过这么干净漂亮的女人。

    连公主也比不上…

    苏西看到这个黑发青年走到自己面前,拿出了绳子,低声道:“抱歉。”

    苏西:?

    就见他突然伸手朝她抓来,企图用绳子捆住她的腰。

    苏西不明所以,只向后躲。

    诺韦克去抓她的胳膊,被她躲开。

    苏西后退一步很快被逼到了一棵树边上。

    诺韦克似乎急了,朝她弯腰摆出要把她扛起来的姿势的时候。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不远处的查理只看到诺韦克朝鹿走去时路过了那女子,而后诺韦克抓住了对方,将对方摁在树上。

    查理疑惑道:“诺韦克?你做什么?”

    诺韦克:“殿下,您不是让我捡猎物吗?”

    殿下口中的猎物无疑就是这个年轻漂亮的神秘女人了吧,诺韦克想。

    自从跟随丕平国王陛下四处征战后,殿下就一直孤家寡人一个,即使劫掠也从不对那些虏来的女子产生过兴趣,一定是因为没有女人能配得上殿下的眼光。

    而眼前的女子一看就与众不同,殿下那颗沉寂许久的心一定是起了波澜。

    作为殿下的随从,他该开心才对,他必须——

    另一个随从乔尼忍不住开口:“诺韦克,殿下让你捡的大概是…那头鹿。”

    诺韦克一愣。

    他视线向一边移,看到脑部中箭倒地的死鹿,深深地尴尬了。

    后知后觉的他脑子嗡嗡作响,连忙松开了抓住女人的手。

    “抱歉我,我我——”

    查理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算了。也没错。把她也带上。”

    苏西:“哎,这位…殿下,您这样不太好吧?我什么都没做错呀。”

    查理:“我有事要问你。”

    又有三个人从不同的方向朝这里靠拢,他们都是查理的随从或者近卫,见状或是好奇或是警惕。

    苏西还惦记着小鹿,就见一个年轻男人抓着小鹿蹄子出现在查理旁边。

    奇迹的是那小东西居然还没死,还在嗷嗷叫。

    “里奇,你抓它干什么?”查理不解道。

    叫里奇的男人摸了摸小鹿脑袋:“它撞我腿上了,我觉得挺可爱的……”

    查理意味不明的看了眼苏西,没说话。

    苏西没吭声。

    见她没反应,颇有些失望的查理走到了她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苏西回答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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