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遥并未开口说话,所以听到自己声音的瞬间,头皮都麻了。

    似乎预料到云遥会害怕:“云遥,不要害怕,到书桌前面来。”

    这样温声安抚的语气莫名熟悉,云遥平静下来,下床走到书桌前。

    云遥一眼对上光脑投影中自己美丽的面容,像是照镜子一般。

    但云遥看到第一眼,就意识到视频中的人绝对不是自己。

    虽然长相一样,但气质神态却截然不同。

    视频中的少女气质温润,嘴角微扬,对视的瞬间,云遥纠痛纷乱的心突然平静些许。

    阳光挥洒的虚空中,逐渐显现出游动的电子微粒,闪闪烁烁汇聚成一只手的模样。

    是一只骨节修长的男子的手。

    云遥下意识伸出左手和男子的左手十指相扣,绚烂如霓虹的光芒在他们相握的掌心中迸发,继而围绕着他们四周流窜开来。

    流窜的光芒构建出一幅草长莺飞的春日图景。

    云遥惊讶看着四周变幻的风景,自己面前的面容和身形,逐渐变幻成梦境中那个清隽如水墨画一般的男子。

    男子抬手轻抚上云遥的脸颊:“云遥,我知道白熊爷爷的事情让你很伤心,但你还有我。”

    “我一直都在。”

    云遥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子,她眨眨眼睛,“你是谁?我刚刚在梦里也见到你了,难道现在,我还在梦中?”

    景宁:“不是梦,我是你的第二人格男性,景宁。”

    云遥怔住,记忆屡次中断的过往,一直以来抓不住的线索,这一刻终于明了。

    她抓住景宁的手,急切道:“所以,每次我意识中断,其实是你出现了。”

    景宁看着云遥温柔垂目,眼角的红痣灼灼,“是这样的,云遥。”

    “在你不知道的漫长岁月里,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景宁的目光莫名让云遥脸红:“…你,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景宁拉着云遥行走在草长莺飞的春日图景中,浅粉色的花瓣飘散在风中,这样纷纷落落的样子让景宁想到了那夜的大雪,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重:“是大雪那晚。”

    草长莺飞的春日图景一寸一寸暗淡下来,云遥仰起脸,乌云密布的天空中落下雪来。

    云遥恍然大悟:“那时候,有一个声音一直叫我醒来,原来是你。”

    景宁:“是我。”

    沁凉的雪不断落到云遥脸上。

    她仿佛看到了那个雪夜,景宁接管她濒死的身体,从覆满积雪的雪坑中爬出来,代替她忍受着尖啸剧痛的五脏六腑和严寒,一步一步走到飘散着食物香气的美食街。

    云遥咬紧嘴唇,指尖又无意识抠向掌心。

    景宁温声提醒:“云遥,不要用指甲抠痛自己的掌心,松手。”

    云遥恍然回神,松开纤长指节。

    景宁抬起云遥的手,在她遍布指甲掐痕的掌心亲了一下。

    客观来说,俩人算是第一次见面,但云遥并未觉得冒犯,她感受到掌心柔软的亲吻,反而瞬间红了耳朵尖。

    云遥的眼眸氤氲着淡淡的雾气:“所以,我每次心理或者生理特别痛苦的时候,你就会出现,代替我去承受那些痛苦?”

    景宁将云遥纤瘦的手包进自己掌心,点点头道:“是这样的,云遥。”

    “这就是我诞生的使命。”

    云遥哽咽道:“可是,你也会疼……”

    景宁抬起手,修长的手指穿过云遥的长发,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溢温柔:“没关系的,你不疼就好。”

    云遥强忍着的眼泪摇摇欲坠,终是落下脸庞。

    景宁看到云遥落泪,顿时觉得无措,他慌乱去擦云遥脸上不断落下的眼泪,焦急不已:“是我说错话让你难过了吗?”

    云遥哽咽着抱住景宁劲瘦的腰,啜泣道:“不是,不要说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对我太好了,而我,也亏欠你太多了。”

    景宁觉得鼻酸,他安抚地摸摸云遥的后脑勺,嗓音温柔无比,“云遥,你我之间何谈亏欠,我本来就诞生于你。”

    云遥:“你诞生于大雪大年,那你岂不是才几岁?”

    景宁笑道:“不,是哥哥,我比你年长。”

    云遥:“白熊爷爷说的那个一直陪伴着我的家人就是你吧?”

    景宁:“是我。”

    “本来只想一辈子默默陪伴,但,你现在很需要我。”

    “云遥,你不是一个人,我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

    云遥内心振动,又有点失落:“可是,我们只能一直这样在异能制造出来的幻境中见面吗?”

    景宁安抚道:“不会的,我会想到其他见面的办法的。”

    “云遥,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我需要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和你说清楚。”

    云遥凝望着景宁清透的瞳孔。

    景宁的眼眸中像是落下了一场大雪。

    时间回溯。

    深夜的雪花像翻滚的海浪,明亮的窗户内,云遥蜷缩在床上,呼吸急促,雪白的肌肤因为高烧泛红。

    她额头上满是细汗,面上的表情看起来异常痛苦,让人担心她会就这样溺死在这场痛苦无比的梦里。

    突然,刚刚还昏睡的云遥睁开了眼睛。

    脸上的神情却和过往截然不同。

    景宁的眸中涌上心疼,强撑着不适的身体下床,从药箱里找出退烧药吃了下去。

    然后,娴熟地定了一个闹钟时间,躺回床上睡着,等待高烧药起效。

    闹钟时间响起的时候,景宁下床,用面容锁打开云遥的光脑,将所有音频证据整理好去警局报案。

    拿到证据的警方调查清楚案件后,发布了云建武的通缉令。

    景宁为了这件事忙了几天,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正好回家的白熊爷爷。

    他撑着伞走近,将伞撑在老爷爷头顶。

    老爷爷抬手摸摸景宁的头,慈爱道:“是小宁吧,真是好久不见了。”

    景宁的思绪回到云遥认识白熊爷爷以后,自己第一次出现在白熊爷爷的那个深夜。

    也是一个寒冬,他接管云遥痛苦的身体,浑身的衣服湿漉漉的,顶着深夜冬日的寒风回到家中,当时的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他以为白熊爷爷已经睡着了,然而,当他轻手轻脚的打开门时,一眼对上匆匆走过来的白熊爷爷。

    白熊爷爷面色一变:“是又有人欺负你了吗?这么晚回家,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

    和眼前少女对上视线的瞬间,白熊爷爷反应了过来,他警惕道:“不对,你不是云遥,你到底是谁?”

    白熊爷爷焦急道:“我的孙女去哪里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假冒她?是不是你……”

    景宁连忙打断了白熊爷爷的胡乱猜测,安抚道:“爷爷你别担心,我不是坏人,云遥没事,我是云遥的男性第二人格,其实在云遥见到你的那一晚,就是我诞生的时候。”

    景宁眸色沉沉:“每当云遥遇到生死危机的时候,就会分裂出一个新的人格保护她。”

    “我现在需要赶紧去换一身干燥的衣服,再这样下去,云遥的身体会撑不住的,已经到极限了。”

    “爷爷,等我换完衣服以后再和你细说。”

    “你别担心,等云遥冻伤的身体状况恢复,你就能见到云遥了。”

    景宁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心疼:“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一直以来,云遥过得有多难熬,我想为她多分担一点痛苦,能分担一点算一点吧。”

    思绪从回忆中回来,景宁接手过白熊爷爷堆满水果的的手推车,温声道:“爷爷,以后这么冷的天气就不要出去卖水果了。”

    “太辛苦了。”

    白熊爷爷笑道:“没关系,我想多给你们俩存点钱。”

    景宁眼眸深处痛了一瞬:“我们可以自己赚钱的,爷爷,不要总这么辛苦,您已经老了,应该注意身体,多多休息才是。”

    白熊爷爷苍老的眼眸看着纷乱纷飞的雪花,开口道:“是啊,我已经老了,不能陪遥遥多久了,以后的漫长岁月,还是得你来陪伴她走下去了。“

    景宁眸底一痛:“爷爷,您现在是云遥最重要的亲人,她离不开你的。”

    白熊爷爷嗓音苍老:“可贫民区的人是无法对抗时光流逝的。”

    景宁笃定道:“爷爷,我们会想到办法的,请您等等我们。”

    白熊爷爷摸摸景宁的头,慈爱笑道:“好啊,爷爷会努力等到那一天的。”

    纷乱的雪花飞落进了景宁的眼睛里,他抬手揉了揉眼睛。

    一道猩红的光晕劈开纷飞的大雪,劈过景宁的身体,景宁全身颤动了一下,猩红色的光晕骤然扩大在景宁的眼瞳深处。

    景宁身体一怔,意识骤停,继而向着地面摔落。

    老爷爷反应极快地接住景宁摔落的身体,他抬起苍老的眼眸,眼眸中一瞬间迸发的警觉的和锐利让他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他抬起头愤恨地看着不远处的人,眼眸中满是仇恨,“云建武,你竟然敢出现在我面前。”

    白色的雪花席卷他们的身影,白熊爷爷扶着景宁瞬移到家门前,雪花纷纷落到地上。

    老爷爷将景宁扶回卧室躺好,正打算走,手腕却被拉住。

    他回过头,看到床上的景宁强撑着意识醒来了。

    景宁虚弱恳求:“爷爷,不要去,很危险。”

    老爷爷垂下眼眸,轻声说:“对不起,我不能放任云建武这样一个定时炸弹在云遥身边。”

    “多年以前,我没有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这一次,我不想再失手了。”

    景宁握紧白熊爷爷的手腕,金红色的光缕丝丝缕缕从掌心涌出,顺着老爷爷的手臂流窜到老爷爷的太阳穴附近,进入记忆海,无数绚烂的七彩光缕顺着老爷爷的手臂返回到景宁的掌心。

    景宁面色苍白,额头上满是冷汗,过度使用异能让此刻的他变得更加虚弱,他艰难道:“那就把你的记忆备份留下,也算是现在的我能为她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话音刚落,景宁就昏睡了过去,意识全无。

    窗外大雪纷飞,就像是多年以前的那个夜晚。

    白熊爷爷垂目看着面色苍白的女孩,终究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候啊。

    他转过身,拉开门,纷乱的雪淹没了他的身影。

    如他所料,云建武果然用了极短的时间就追到了这里。

    白熊爷爷身形暴起,抓住了云建武的衣领,“云建武,我不会再允许你伤害我身边的任何人。”

    两人消失在纷飞的大雪中。

    下一刻,两人的身影出现在飘散着无数电子微粒的白塔之上。

    长长的洁白楼梯就像是通往天堂的路,望不到尽头。

    云建武意味深长道:“哥哥。”

    “我能杀你一次,两次,就能再杀你第三次呢。”

    白熊爷爷瞳孔骤缩,更多纷乱的记忆涌入他脑海中,一瞬间,头痛欲裂,脑海中的记忆图景被鲜血涂抹,残酷至极,眩晕到难以站立。

    云建武伸手想将白熊爷爷推下长梯:“去死吧,永别了,哥哥。”

    白熊爷爷抓住云建武的手腕,莹白色的异能枝蔓如密集的针般刺入云建武手腕内侧的异能图腾。

    云建武全身像被强电流劈过,他身形定住,像被一股强大的外力压制,动弹不得。

    仅是几秒,云建武就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异能正在急速枯竭。

    云建武暴怒吼道:“云寂山,放开我!”

    虽然白熊爷爷的异能可以在异能抑制电子微粒中释放,但是,损害极大,几乎是不可逆转的伤害。

    白熊爷爷的身体机能濒临极限,眼眶和鼻子纷纷淌下猩红血液。

    云建武的异能被吸取,痛苦发出嚎叫声。他使尽全身力气想甩开白熊爷爷的手,但根本甩不开。

    直到云建武手腕内侧的异能图腾全部被吸走,白熊爷爷终于松开手,从长梯上滚落。

    ……

    猩红的记忆图景迸溅开来,云遥红着眼眶,看着景宁,久久没有说话。

    景宁打破寂静,轻声道:“云遥,对不起,是我没能及时阻止白熊爷爷。”

    云遥泪眼盈盈道:“景宁,这不怪你。你已经尽全力了。”

    “至少你将白熊爷爷的记忆海保留了下来,如果我们能拿到瑞星科技的仿生人,植入白熊爷爷的记忆,爷爷就可以复活。”

    云遥抬起眼眸,定定看着景宁,缓声道:“景宁,你愿意当我的共谋吗?”

    景宁弯起唇角,温声道:“云遥,我当然愿意。”

    “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云遥抬手抚上景宁的脸,轻声道:“哥哥,你为我做这么多事,可是,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景宁覆上云遥的手:“我想将你失去的一切都找回来,我想要你幸福。”

    云遥想到刚刚的记忆图景,突然道:“白熊爷爷竟然认识云建武。”

    “景宁,白熊爷爷的名字叫云寂山。”

    “云建武叫他哥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感觉他们之间,有一段我们不知道的过往。”

    景宁拉着云遥坐下来,看着远方云卷云舒,他沉默一会儿,突然道:“云遥,在我复制的白熊爷爷的记忆中,我看到了很多白熊爷爷自己都曾遗忘的往事。”

    “云遥,云寂山和云建武其实是双胞胎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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