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白云庵

    群山错落之间,是无数苍松翠竹肆意生长,门口升起缭缭香烟。透过烟雾,穿过一道道红墙,再走过一条条青石小路,便来到一座略显破旧的院落。院子里中央是一颗巨大的菩提树,阳光透过菩提树叶洒向正在树下假寐的女子,留下斑驳的影子。柔和的光晕落在女子的脸上,映出她白皙清丽的面容。有脚步声自远处响起,女子似是被声音所扰,慢慢睁开双眼。只见其瞳虽黑如耀石,却明亮如星,眼中更似有一汪清泉,荡起水波潋滟无数。好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女子微微坐起身,长发如瀑布一般散于身后,雪白的裙摆在风中轻舞。秀眉轻颦,目光深邃的看向远处的长廊。只见一粉衣女子从长廊处踱步而来,女子只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满脸精乖之气。

    “我的小姐,我可算等到你了。你都不知道这短时间我有多想你”粉衣女子一见到女子便迫不及待的跑了过来,嘴里还不忘述说着自己的相思之情。

    “哦,有多想?”女子笑问道。

    “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粉衣女子拉着她的手撒娇地说道。

    “哦,是吗?可我看你面色红润,身姿丰腴,倒更像是一副气血充足之象啊”

    “噗呲”一声轻笑自女子身后响起。

    “讨厌,小姐,茗竹她笑话我”粉衣女子头也不回的告状道。

    “我可没有笑话你,我是在惊叹小姐的观相之术越发的厉害了”茗竹一袭碧绿长裙身姿轻盈的上前说道。

    “小姐才刚回来你们就吵吵闹闹的,当真是越发的没有规矩了”一声粗狂的男声自她们身后响起,放眼看去,只见一身形瘦削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院中。男子脸色苍白,形如枯槁,却又神情严肃,目光清冷的看着她俩。

    茗竹和知意见状立刻乖乖的站到一旁,神情之中略微带着一些紧张看向男子,轻唤了一声:“抚雪姐姐”

    男子微微颔首,随后上前恭敬地朝女子行礼道:“参见小姐”

    谢婉宁见她一脸的病痨之象,忍不住惊叹道:“抚雪你这易容之术当真是越发的炉火纯青了。乍一看,我都要认不出你了。不过你确定你要顶着这幅妆容和我说话吗?你家小姐我一见你这幅病样,就忍不住想出手替你扎上几针”

    谢婉宁说完,还顺势摸了摸自己的袖口。

    一旁的知意和茗竹忍不住笑出声。

    抚雪苍白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红晕,随后伸手将脸上的伪装尽数拆下。

    乌黑的头发尽数散落,不同于知意的精乖,茗竹的清丽。抚雪的面容更趋向于平淡,只是细看之下却又有一丝道不清的韵味。

    “嗯,我家抚雪可真好看”谢婉宁状似自言自语道。

    此言一出,抚雪的脸上瞬间升起两朵红霞,宛如桃花印面。

    “几月不见,小姐还是这么坏”一旁的知意忍不住悄声对茗竹说道。

    “哦?我坏吗?那下次抚雪再说你,我可就不帮你了啊”谢婉宁眼神戏谑的扫了她一眼。

    “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吗?小姐,你最好了,小姐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知意赶忙上前为自己找补。

    茗竹见状忍不住直摇头。明知道小姐爱拿她们打趣,还偏要上赶着,真不知知意这脑子是怎么想的。

    “咳咳,小姐,令牌到手了”抚雪清了清嗓子,出声提醒道。

    知意闻言立刻起身,退至一旁。

    谢婉宁也一改之前的玩闹,很是认真的看向抚雪:“可知那人欲将令牌送往何处?”

    “骁骑将军——赵勇”抚雪沉声回答道。

    “赵勇....”谢婉宁颦眉凝思。

    “骁骑将军赵勇?他不是易王的人吗?莫非费武鸣是易王的人?”知意试探性的说道。

    抚雪瞥了知意一眼:“当初山西之乱,朝中呼声最高的便是易王,就连费武鸣都曾私下上书向明帝推荐易王。若非皇太孙慕景昀以太孙之位向明帝担保.......”

    “如此看来,费武鸣很是看好易王。若他是易王的人好像也说得过去。”不等抚雪说完,知意便出声打断。带着求认同的目光一一向她们看去。

    茗竹摇了摇头:“非也,费武鸣作为山西太尉主动向明帝推荐易王,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可理喻的事情。若他真的是易王的人,更应该避嫌才是。你想,费武鸣作为一个臣子,他推荐易王的行为更像是在主动告诉皇帝,我跟你某一个儿子关系很好,这不就等于公然告诉明帝,我跟你儿子结党营私吗?换做是你,你会这么做吗?”

    知意听完也不禁点了点头:“是很奇怪,就好像他在上赶着找死一样。”

    “你说的没错,费武鸣的确是在找死。”抚雪接过她的话道。

    此话一出,三人瞬间都朝她看去。

    “怎么说”谢婉宁目光如炬的看着她。

    “有黄字的哨鸽传来消息,费武鸣的弟弟三年前突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但有人曾在京都郊外的一处别院见过肖似其弟的人。”

    “费武鸣的弟弟?京都?这是怎么回事?”知意很是疑惑的看向抚雪。

    “我派人查过卷轴,三年前的万圣节,费武鸣曾携其弟到京都给明帝贺寿。在宫宴上偶遇了易王慕煜。且宫宴过后,易王还试图邀请其过府一叙。不过被费武鸣以天色已晚为由推脱了”

    “易王?你的意思是说费武鸣的弟弟是易王掳走的?”知意有些惊讶的看着抚雪。

    抚雪点了点头:“不无可能”

    “这易王莫不是疯了不成,这费武鸣好歹也是个正二品的官员,公然掳人,他未免也太无法无天了。”茗竹忍不住怒喝出声。

    “我猜费武鸣应该也是察觉到了自己弟弟的失踪跟易王有关,所以他才会故意向明帝举荐易王。一则是为了离间他们的父子关系。二则应该也是存了想杀他的心思。若是明帝当初真的派易王去山西平叛,那今日出现正殿之上的人头恐怕就不是秦桧了......”抚雪眉头微皱的看向众人。

    “难怪珩王当时宁愿放弃太子之位,也不愿让易王带兵。想来珩王定是也察觉到了什么?”茗竹接着说道。

    “就该让那费武鸣将他杀了才好,像他这种人就应该被大卸八块,曝尸荒野让野狗食其肉,黑鸦啄其骨......”知意满是愤恨地说道。

    “好了,恶人自有恶人收,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眼下我们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办。”谢婉宁抬手示意知意不要再说了。

    知意闻言瘪了瘪嘴,不在吭声。

    “费武鸣所为,我们已经明了。但其所属的阵营,我们还未可知。小姐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抚雪看向谢婉宁轻声询问道。

    谢婉宁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朝中势力分散,易王和珩王同属一脉,皇太孙慕景昀、宰相陆亢、还有自诩清流之士的关国公一派以及龙椅上的那位。除去明帝,皇太孙慕景昀和珩王一派,剩下的还有宰相陆亢和关国公。你派人去盯紧这两处,顺便也盯紧珩王府。慕景昀大胜,珩王不可能没有动作。”

    “是,我马上去安排”说完,抚雪起身告辞。

    茗竹见谢婉宁脸色有些苍白,不由得面露担忧:“小姐可是累了,要不先回房间休息一会吧。”

    “不用了,我还要等南风回来,就在这里躺会儿就好”谢婉宁摆手拒绝道。

    “对呀,南风干什么去了?怎么不见她人呢?”知意下意识的四处张望,顺带还看了看头顶的菩提树。

    “别看了,她帮你家小姐我买余记的羊肉饼去了”谢婉宁躺在软踏上不甚在意地说道。

    知意和茗竹闻言身形皆是一顿,知意张嘴正要吐槽,却见茗竹突然朝她比了一个小声的手势。知意顺势看向软塌,只见谢婉宁双眸轻闭竟已睡了过去。二人一脸无奈的相视一笑,随后茗竹将薄襟轻轻盖在谢婉宁的身上,相携退了下去。

    宽阔的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沿途叫卖声不断。南风提着刚买到的羊肉饼正要往回走。突然听到一旁的茶摊上隐约传来什么皇太孙.....魔王一类的话。南风不禁停下脚步,看向茶摊。只见一群人围坐在那儿,个个神情紧张,不时互相接耳小声说着什么。

    南风走到旁边的胭脂铺,假装挑选东西。

    “你们听说了吗?衡阳一战,皇太孙把那些投降的叛军也全都杀了个一干二净”一吊角眼男子神秘地说道。

    “此话当真?”众人惊呼。

    “我听人说,整个居霞山都被那些叛军的血染红了,就连山中野兽都被那冲天的血腥气吓跑了。”

    “降者不杀,这可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你可知皇太孙为何大开杀戒?可是那些叛军做了些什么?”一男子不信的询问道。

    “做什么呀,那些叛军投降了后,什么也没做。据说是皇太孙将一个叛军的将领带到过去问话,随后便从营帐里冲了出来,下令将那些叛军全部处死。光杀了还不够,皇太孙还让人将那些叛军的尸体尽数焚烧殆尽。烧尸的大火燃了整整三天三夜啊”说完,吊角眼男子还后怕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天啦,这皇太孙手段也太狠辣了吧”

    “岂止手段狠辣,我看他这分明是嗜杀成性啊”一胖胖的男子突然出声说道。

    “对呀,对呀”其余众人也忍不住跟着附和。

    “今晨我见那传令官满脸带血,一身的银色盔甲都被染成了赤色,跟个索命修罗一般。那底下的将领都是如此,皇太孙只怕比他们更为恐怖。”说完,胖男人假装无意的看了一眼吊角眼男子。

    “皇太孙嗜杀成性,怎堪大任”

    “若是此等弑杀之人成为我大翎未来的君子,那我大翎怕是危矣”

    “姑娘,你看了半天到底是买还是不买呀?”摊主见南风一直拿着一盒胭脂也不说要还是不要,便忍不住主动询问道。

    南风掏出一块碎银扔给小贩,随后看向茶摊,正想上前将那几人逮住,一群叫花子突然跑上接头,将她拦住,嘴里还不停的吟唱道:

    武将星,武将星

    居霞山上红光起

    飞禽走兽皆逃尽

    天煞孤星降大翎

    危矣,危矣

    南风听罢目露诧异之色,随后抬头看向茶摊,哪里还有那几个人的影子。却又见街头行人纷纷驻足观望,酒店茶肆之中,往来商客皆交头接耳,面露惊恐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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