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谢婉宁姿态随意的坐在石凳上,细心品茗。只见她眼中一片清明,神情也已经恢复了正常。

    “小姐,南风有要事禀报”

    “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两道声音同时在院中响起,一个冷静低沉,一个咋咋呼呼,咋呼的那个直接给谢婉宁吓的手一哆嗦。

    “知意,你若是再这么毛毛躁躁的,我可当真要将你送到抚雪哪里去了。”谢婉宁头也不回的说道。

    知意闻言脚步一顿,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嬉皮笑脸道:“小姐,我知错了”

    谢婉宁放下茶杯转身看向南风:“南风,你先说”

    知意识趣地站站到一旁。

    南风点了点头,随后面色凝重的看向谢婉宁:“先前我去集市上买羊肉饼时,无意中听到有人在谈论皇太孙山西平叛的事。那人说皇太孙在居霞山将投降的战俘也尽数屠戮殆尽,不仅如此还用火销毁了那些士兵的尸体。那人话里话外都有暗示皇太孙嗜杀成性之意,围观的群众更是受其蛊惑。纷纷出言讨伐皇太孙,说其德行有亏不堪大任。我本想上前将那传言之人擒住,不曾想街上突然跑来一群叫花子,嘴里嚷嚷着一首童谣,我一时失神那人便没了踪影。”

    “童谣?什么童谣?”谢婉宁面色冷峻,目光微凝的看向南风。

    武将星,武将星

    居霞山上红光起

    飞禽走兽皆逃尽

    天煞孤星降大翎

    危矣,危矣,

    南风一字一句的说道。

    谢婉宁听完脸色瞬间变的很是凝重,眼里多了一抹重色。

    一旁的知意有些跃跃欲试,只见南风抬头看向谢婉宁继续说道:“那群叫花子传唱后,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观望,茶馆酒肆里往来的商客也都纷纷交头接耳。”

    “起止茶馆酒肆,如今整个京都都在传唱那首童谣。就连京兆府都惊动了”见南风终于说完,一旁的知意立刻补充道。

    “南风你是何时听到这流言的?”谢婉宁出声询问道。

    “未时二刻”南风回答道。

    “余记羊肉坐落在西街,西街人流众多,且多商贾小贩,若有流言蜚语,往往大多由西街传出。现在至多不过申时三刻,一个多时辰流言便传遍整个京都,哼,看来慕景昀这一连三捷报惹怒的人不少啊,”清澈的瞳孔里泛起一丝冷意,谢婉宁目光微凉的看向前方,嘴里也发出一声冷笑。

    “那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派人将消息送给皇太孙?”知意看向谢婉宁询问道。

    “不用,自有人会给他送信,眼下我们更应该查一查,这消息是谁传出来?慕景昀在居霞山屠伏之事,应该是费武鸣派人送到京都,按理说知道此事的应该只有明帝一人,可如今京都大街小巷人人皆知,那消息大抵是从宫里泄露出来的。天子近侍唯李顺徳、王之春二人。他二人乃明帝心腹,除非明帝授意,否则他俩绝不可能私自做此事。可是明帝没有这么做的理由,慕景昀是他派去山西的,若出了什么岔子,打的也是他的脸。更何况明帝对慕景昀一直给予厚望,皇太孙德行有亏,难当大任这种事,明帝绝不会允许发生。便是发生了也不会任由流言疯传,且京兆尹已经行动了。想来明帝应该也知道了流言,所以才会出手制止。”

    “那又会是谁?”南风一脸疑惑的看向谢婉宁,下意识询问道。

    “先前我收到消息,易王今晨被明帝下旨,命令其在府中思过,若无诏令不得外出。应该不会是他。”知意出声说道。

    “费武鸣的人是今早进的宫,流言是未时传出来的。陆相、珩王都有可能。”谢婉宁沉声说道。

    “是关国公世子”

    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三人回首看去,只见抚雪一脸凝重的踏进院门。

    “先前我派人去关国公府盯梢,恰好看到关国公世子手下的小厮孙见喜从后门处鬼鬼祟祟的出来,我便跟了上去。孙见喜去了西街的杂货铺,不一会儿,就有一些流民从杂货铺里出来,再之后西街就有流言开始传唱。”抚雪看向谢婉宁凝声说道。

    “关国公世子?”

    “关国公世子?”

    知意和南风惊讶出声。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抚雪。

    “不对,不全是他?”谢婉宁听完却是摇了摇头。

    “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全是?”知意不解的问道。

    “小姐的意思应该是说西街的流言或许是关国公世子传出来的,但这皇宫里泄露消息的却是另有其人。关国公世子职位低微,没有参加朝会的资格,且今日他也未曾进宫拜见关贵妃。不可能会提前知道皇太孙屠伏的事,除非关国公世子和费武鸣有勾结,但费武鸣的人今日只去过骁骑将军府。并未和关国公府的人有过接触。所以小姐说不全是。”南风出言解释道。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真正泄露消息的其实另有其人,那人只不过是想借关国公世子这把刀来杀人。”

    “对”南风点头。

    “那这想借刀杀人的又是谁?”知意追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知意看向抚雪,抚雪也跟着摇头,知意只能看向谢婉宁。

    “抚雪,陆相府和珩王府可有什么动静?”谢婉宁抬头看向抚雪询问道。

    “流言传播后不久,御史大夫苏旭和中丞卢榭就进了丞相府,至于珩王,他从宫里回府后就没有再出来过。”抚雪回答道。

    “御史大夫苏旭和中丞卢榭,看来明日早朝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谢婉宁若有所思的喃喃道。

    “至于珩王,……”谢婉宁说到珩王却是停顿了下来。

    “珩王怎么了?”

    “小姐你是怀疑珩王?”

    知意和抚雪同时出声问道。

    “我也不能确定,只是京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珩王却如此安静,安静的叫我忍不住都有些怀疑”谢婉宁摇了摇头,瞳孔微缩,眼里墨色浓重,是驱不散的阴霾。

    珩王府

    慕祁正站在长廊里,看着面前的莲池发呆。青山一进院子便快步向他走来。

    “王爷,办妥了”

    慕祁余光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将目光挪回到池中的锦鲤身上:“可曾有人看到你?”

    “不曾,我戴了帷幕,孙见喜和钱管家虽都派了人跟踪我,但半道上我就将人甩开了。”青山沉声回答道。

    慕祁闻言点了点头,目露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手指向池中正在争食的两条锦鲤问他:“依你所见这黑鱼和金鱼,谁能抢到这到嘴的食物”

    “黑鱼体大却有些无脑,食物明明就在嘴边,他却只顾着和金鱼厮打。金鱼虽个小但其头脑灵活,虽被黑鱼咬伤,但其却从未停止进食。依我看应是这金鱼”青山看着水里的两条锦鲤如实的分析道。

    慕祁没有做声,只是拿起袋子里的鱼食又扔了一块儿下去。眼见有新的鱼食入水,金鱼立刻奔向新的鱼食,而黑鱼却是将原来的那块吃的一干二净。

    “事不明,便不能妄下结论。同样的鱼食,你分两次扔和一次扔就会有两个不同的结果。万不可被眼前的表象所迷惑,知道了吗?”慕祁回首看向青山。

    “青山明白了,王爷是不是还想说,与其做这池塘里供人游玩的鱼,更应该向王爷一样做这掷食的人,只要用了足够的诱饵,那这鱼便不会不上钩。”说完,青山一脸求夸赞的表情看向慕祁。

    慕祁颇为意外的打量了他一眼:“你倒是聪慧,去找周管家领赏吧”

    “多谢王爷”青山满脸恭敬的领命退下。

    慕祁抬头目光深邃的看向远处。

    只见刚刚还很是晴朗的天空此刻竟乌云密布。黑云蔽日,云幕低垂。

    慕祁:“京都要变天了........”

    齐王府

    刚回到齐王府,沐衡便立刻吩咐管家将伍逵带去客房梳洗。

    “王爷,要不先谈正事,谈完我再去?”伍逵试探性的说道。

    沐衡脸色微霁,目光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他一眼,随后眼眸微眯,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冷笑。

    伍逵被他微凉的目光看的心里一颤,立马改口道:“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去。”

    说完,看向一旁的郑管家催促道:“快快快,带我去洗漱,莫让王爷等久了”

    郑管家抬眼看向沐衡,见他点了头,这才朝伍逵比了个请的手势:“将军,请随我来。”

    待两人离开,沐衡这才继续往里走。

    一个时辰过后

    “他奶奶个熊,果然还是京都的风水养人,我老伍这一身粗皮糙肉一回京都都细嫩了不少。”

    沐衡本在书房潜心作画,不曾想被这突然响起的粗鄙之言扰了心神,原本策马持剑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眉心愣是多了一抹妖异的红色。沐衡看着少年眉心的鲜红眉头微皱。正要抬头斥责。

    只见伍逵剑眉虎眼,目光灼灼。一头乌发被白色丝带高高束起,一身浅蓝色的麻布长袄,腰间束一条墨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身姿矫健的大步走了进来。若不是刚刚那些略显粗俗的话,倒也称得上英俊二字。

    “你若是个哑巴,想来定会更受人喜欢”沐衡打量一番后评价道。

    伍逵闻言尴尬的摸了摸脑袋,憨笑道:“在军中呆惯了,言语难免粗鄙,还望王爷见谅”

    “你现已身处京都,天子脚下,权贵众多。若是不注意言行,定会为人所诟病,严重的话甚至会招来灾祸,你可明白”沐衡语气沉重的说道,看向伍逵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劝诫之意。

    “末将明白,多谢王爷教诲”伍逵点头躬身回答道。

    “明白就好,起来吧。我已命人在院中布置好了饭菜,随我一道去用膳吧”沐衡见他虚心受教,不由赞赏的点了点头。

    “多谢王爷”

    随后二人朝门外走去。

    花园里,沐衡和伍逵刚用完午膳,就见郑管家一脸急色的从院外匆匆跑来。

    “王爷,出事了,街上不知为何突然兴起一股流言,说皇太孙殿下在居霞山大开杀戒,将那些投降的叛伏尽数杀尽,不仅如此,还将其尸首也焚烧殆尽。百姓们议论纷纷,皆说皇太孙嗜杀成性,德行有亏,不堪大任。更有小儿吟唱童谣......说.....”

    “说什么?”沐衡脸色铁青的看向郑管家,眼中满是沉郁之色。

    “说......说.......”郑管家面露难色,吞吞吐吐的不敢说出口。

    “说什么,你倒是说呀”一旁的伍逵见状忍不住朝他怒声吼道。

    “说皇太孙殿下根本不是武将星在世,而是来祸我大翎的天煞孤星”郑管家说完,便立刻跪倒在地。

    “放屁,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些胡言乱语之人”说完,伍逵双目圆睁,怒发冲冠,提着刀就要冲出去。

    “你若是想坐实你家殿下的弑杀之名,你就去”冰冷低沉的嗓音仿佛是从齿逢间挤出来一般,像一把钝刀,直直的刺向伍逵的心脏,让他浑身生寒。双脚也仿佛被灌入千斤重的泥土,动弹不得。

    “去呀,怎么不去,去将那些侮辱你家殿下英名的人全都杀尽,最好是将他们的尸首挂在城楼上示众,顺便明日再将御史台那些谏官也全都杀光。”沐衡冷眼看着他,不冷不热的嘲讽道。眼里墨色深沉。

    “啊”伍逵大喊一声,随后将佩刀奋力扔在一旁,转身朝沐衡下跪道:“还请王爷替我家殿下主持公道”

    沐衡朝郑管家挥了挥手,示意他先下去。随后上前亲手将伍逵扶了起来,目光悠远而深邃的看着他:“该主持公道的不是我......”

    伍逵闻言似是有些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天边云色渐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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