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过来抓一波!”

    “我问问你你压线压得那么深怎么抓!”

    “对面打野都来三次了!”

    “自己不做眼怪我?你他吗赶紧给我过来!冲什么冲!”

    “谁冲了!我不冲兵线过来了!”

    “给老子闪开,少他妈废话!”

    Fly一边扯着脖子把幺妹骂的狗血喷头,一边从野区一路狂奔到中路,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替他挡住了对面中单的伤害,并运用凌波微步似的无形走位绕到敌方身后,幺妹趁机锁住对方,Fly迅速出招,半秒就切断了敌人的喉咙,拿下人头,并顺手帮幺妹把兵线送进了敌人的塔下。

    一波完美而傲娇的配合。

    Fly大喊:“说谢谢。”

    幺妹满是不屑:“谢你妹!”

    “你们俩都丫闭嘴!我头都大了,Fly上来!”孤零零呆在上路的老大哥五叔终于忍不了了,一声怒吼浇灭了那两个小朋友的对骂。

    章敏跟杨亦卓、鹿哥和小樱并排靠在墙边看着比赛,对战双方是以晴天为首的大佬队和包括章锐在内的萌新队。

    这是章敏第一次看真正打过比赛的职业队伍对战时候的样子,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以为他们都已经是大神了,战时应该是比较沉着冷静的,没成想这么热闹……别说她了,就连坐在他们对面的萌新们听着Fly和幺妹一刻不停的对骂,也吓懵了。

    更有趣的是,虽然嘴上一直骂,但是他们俩手上的动作却始终口嫌体正直地一直给对方“擦屁股”。

    与Fly和幺妹的聒噪组合相比,下路的两兄弟就显得非常淡定和谐了。由于晴天和加尔斯都是性格比较内向的人,再加上晴天是韩国人,只会少许的中文,因此他们之间的话很少,大多时候也是加尔斯会跟晴天说两句,中文中夹杂点韩语。虽然交流不多,但是他们俩之间的默契配合已经到了“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程度。

    当中路那边的两个人互相骂娘的时候,加尔斯的耳机里就像自动屏蔽掉了他们的噪音一样,一脸淡定、专注地对着耳机里轻声说:“晴天,撤,打不了。”

    可能是Fly的嗓门太大,一开始晴天没听到,还是一个劲儿地往上冲,他没注意到深藏在旁边草丛里的危险。

    加尔斯也不急不燥,把刚才说的话用韩语再次说了一遍。

    这次晴天听到了,他迅速交闪撤回己方塔下。

    只差半秒,晴天就要被一直埋伏在草丛里的章锐砍到了。

    章敏听到了不一样的语言,有点新鲜,小声问杨亦卓:“加尔斯说的是韩语吗?”

    杨亦卓专注地看着比赛:“嗯。”

    章敏接着问:“你也会说吗?”

    杨亦卓说:“会一点,以前跟晴天一起打下路,只会一点常用的单词,‘擦腿儿’什么的。”

    章敏笑了一声,疑惑地问:“擦腿……是什么东西?”

    杨亦卓看向她,郑重其事地说:“撤退。”

    “哦,擦腿儿。”章敏学着他的发音,呵呵偷笑,又不能太明显,只能憋在胸口里,转移成了抖动的肩膀。

    痛失了一次拿掉偶像晴天的人头的机会,章锐在那边对着电脑懊恼,但同时他也很激动。能不能杀掉晴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仅能有机会跟偶像一起打游戏,还能离他如此之近,这是章锐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只顾着追星的章锐一时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一个不留神就被偶像反手秒掉了。

    电脑上方赫然显示着:NGU-晴天击杀 晴天二号!

    ……

    真尼玛尴尬!

    杨亦卓眼尖发现了,忍不住在心里把章锐从头到尾地嘲笑了一遍。

    这已经是第三局了,这局比完,萌新队毫无疑问被虐的体无完肤,他们不仅一局没赢过,而且甚至没拿到优势过,输得很惨,还输得很快。

    而且最残忍的是,杨亦卓看得出,晴天他们几个人打这几局的时候其实根本没用上几分气力。

    训练营里好多小孩居然还当场被虐哭了。

    几个在这里坚持了比较长的时间、自认为实力还不错的队员,也瞬间像霜打过的茄子,对自我的职业生涯定位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幺妹坐在电竞椅上抻了抻懒腰,他心地还是比较善良的,看见萌新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太可怜,就想出个新鲜的主意,想调动一下气氛。

    他转动椅子面对靠在墙边百无聊赖看热闹的杨亦卓,大喊说:“鱼哥,要不要过来打一局?”

    突然被cue到的杨亦卓下意识抖了一下,有种被不知从哪儿飞来的小石子突然砸到的感觉。

    众人一听幺妹的提议,眼前一亮。

    章敏和章锐也不自觉地打起了精神。

    杨亦卓直摆手:“来不了来不了,你们打吧。”

    “来嘛,来局友谊赛!让我们看看你弃游戏从文以后是不是退步了。”幺妹开始激将他。

    坐在他左边的Fly叼着烟,也懒懒地对杨亦卓说了句:“来一局。”

    呵,这时候你俩倒统一战线了。

    大家也瞬间起哄了起来。

    小樱也无比兴奋:“来嘛杨亦卓,我最喜欢看你戴耳机敲键盘的样子了!真的太久没看过了,队员们也想看,是不是?”

    “是!!”章锐为首的萌新队员们齐刷刷地回应。

    章敏忍不住扫了小樱一眼。

    “真退步了,”杨亦卓不好意思地直往章敏身后躲,忽然找到了可以甩锅的人,指了指章敏说,“她不让我打,好久没碰了。”

    头上顶着一个大锅盖的章敏一点也没被影响,她幽幽地左移了两步,把杨亦卓暴露出来,一脸淡然地对他说:“你去吧,我也想看看。”

    杨亦卓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孤立无援地靠在墙角里,有种被卖掉的感觉。

    章敏转过头来,跟幺妹他们说:“退步了算我的,你们别笑话他。”

    幺妹大笑说:“不笑话!”

    幺妹太激动,一不小心把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碰到了地上,坐在他右边的加尔斯很自然地弯腰帮他捡起来,又轻轻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再次将其搭在幺妹的椅背上,像个温柔的妈妈。幺妹对他报以傻笑。

    见杨亦卓有点动摇了,章锐趁机带头呼喊他的名字:“黑鱼!黑鱼!”

    队友们也跟着有节奏地一声一声喊起来:“黑鱼!黑鱼!黑鱼!”

    就这样,弱小无助的杨亦卓被逼上了梁山,他一步一步走向加尔斯,把头扭的老后,一声又一声的中二名字“黑鱼”让他觉得无比羞耻。

    这名起的,什么玩意儿?!

    这一瞬,他真的好恨自己当初起名的时候没仔细斟酌一下。

    加尔斯笑着起身,为杨亦卓腾出自己的椅子。他本来长得就白净好看,一笑起来如沐春风,他淡淡地对杨亦卓说:“哥,加油。”

    杨亦卓哭丧着脸苦笑了一下,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坐下来了。

    一见他落座,大家都欢呼起来,随即各自快速进入备战。

    章敏微笑着看着他的侧脸,抱着胳膊,调整了一下站姿,也做好了观战的准备。

    虽然前一秒还千百个扭捏不愿意,一旦坐在电竞椅上,戴上耳机,杨亦卓的神情和状态就瞬间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冷峻而专注。

    这样的杨亦卓让章敏着迷,他就是那样一个少年,要么不做,要么一旦认定去做某件事就会完全把自己交给它,什么都无法再分他的神。学习的时候是,打游戏的时候也是,就连跟章敏谈恋爱都是。

    他永远一次只做一件事,并会让你以为此时此刻做的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没有之一。

    就像对现在的他来说,考大学不重要,章敏也不重要,赢了这局游戏最重要。

    但是,章敏心甘情愿地陷入在这被忽视里,她看着杨亦卓专注地盯着电脑,他越是没有一丝看她一眼的意思,她就越发喜爱这个少年。因为她终于意识到,在茫茫人海里,她独独选中了他,不是因为他对她有多好,而是因为他是他。

    尽管跟章敏在一起之后,他将自己分享给了她,但他仍然将大部分的自己保留给自己。

    杨亦卓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一手滑动着鼠标的同时,另一只手将耳机话筒握到嘴边,低声试麦:“听得到么?”

    其他四人前前后后应声了一句。

    五叔:“听得到。”

    幺妹:“Yap!”

    Fly掐掉烟说:“听到了。”

    最后是晴天蹩脚的中文:“听到。”

    章敏看着杨亦卓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娴熟利落,认真专注。他感受了一下鼠标的手感,调整座椅,将键盘斜成四十五度角摆放,然后开始在电脑上选择对战英雄。

    这键盘摆放的姿势,章敏觉得有点眼熟,可她不大记得清此情此景是存在于怎样一段记忆里,她只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曾因这个动作而调侃过杨亦卓可能是个斜视。

    往事如昨天,那时他们还不熟,还不知道会有今天。

    游戏开始了。

    杨亦卓做晴天的辅助,伴他一起走下路。

    前期,五个人各自寻着自己的路走下去,谨慎发育着,没什么值得紧张的。

    但是,当比赛进行到十分钟左右的时候,杨亦卓忽然低声对着耳机开口说话:“蔚刷完三狼去抓酒桶,我们几个走上。”

    本来歪着脑袋有点倦怠了的Fly忽然坐直,干净利落地答道:“好。”

    一边说着,Fly的手上一边迅速操作起来。

    杨亦卓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五叔别别别,等等先别放,大留着。”

    五叔回应:“嗯。”

    杨亦卓的眼神专注地追随着屏幕上的某个点,静待约四秒后,草丛里果然突然窜出了一个人,他笃定说:“放!放放放放放。”

    五叔准确放出技能,收割到两个人头,顺势推倒两座塔。

    杨亦卓催促:“撤撤撤,走走走走走走走。”

    就连幺妹和晴天也忍不住对着话筒直喊:“走走走走。”

    全员撤退,毫发无伤。

    幺妹兴奋惊叫:“奈斯!!”

    全员欢呼。

    这波漂亮果断的指挥秀得章敏一脸震惊。

    其实,章敏后来才知道,看似在战队中最不出风头的辅助位是至关重要的。他虽然不是在前面冲锋陷阵的那个,也不是技能走位最帅的那个,但是好的辅助一定要有过硬的全局观和策略观。他就像一个军师,在为队友保驾护航的同时,还能带领全队根据不同的时局变换战术。

    由于杨亦卓的老本行是ADC,后来担当了辅助,无论是攻击意识还是全局意识他都有,因此杨亦卓在的时候就自然成了队长,杨亦卓走后,一般在教练不在的战时指挥的是五叔或者加尔斯。

    对战进入中期关键时刻,不用特意说,其他队员自然而然地开始跟着杨亦卓的节奏排兵布阵起来。虽然Fly和幺妹还是在不停地对骂,五叔偶尔还是让他俩闭嘴,当然他俩基本不听,但是就连章敏这个不太懂行的局外人都能看出来,一支蕴藏着巨大能量的战队正在凝聚。

    她看到他们五个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高亢奋表情,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忘我的、兴奋到嗨点的最佳状态。她仿佛穿过时间,回到两年前,看到他们置身于万人观战的比赛会场中,观众的呐喊和写着NGU的灯牌与他们无关。此刻,他们只有彼此,坐在身边的彼此,耳机里的彼此,峡谷里的彼此。

    那时,杨亦卓还在。

    那时,加尔斯还是辅助替补,整天跟着杨亦卓屁股后面叫师父。

    那时,教练还不是坑爹的王昊。

    那时,NGU还很牛逼。

    那时,大家都充满激情。

    那时,真好。

    那时,还能回来吗?

    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回来,反正现在,眼前的这五个人很享受这重聚的一刻。

    他们想赢,又不想那么快结束。

    这时,杨亦卓又指挥了一波,可能是因为太开心出了点小失误,导致幺妹送命,其他人幸亏反应迅速,才死里逃生。

    暴躁的“聒噪组合”把杨亦卓劈头盖脸一顿埋怨。

    死掉的幺妹最委屈,甚至被逼出了一句韩语:“啊西巴!鱼哥你想啥呢!”

    残血的Fly也狂喷杨亦卓:“杨亦卓你他妈个辣鸡!”

    杨亦卓不敢回嘴,无地自容地把头埋得低低的,一边挠挠鼻子一边崩不住地偷笑。

    五叔和晴天也坐在那里无奈地呵呵笑着。

    此情此景,屋里的所有人,打游戏的、观战的、就连打扫卫生的阿姨都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多么奇葩的五个人,多么可爱的团队。

    作为观众的章敏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置身事外的样子。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有一天也将与这样有意思的一群人并肩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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