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了萧长东和李棉心?”

    海水剧烈翻涌着,身体被裹挟着仿佛喘不上气。张阳城断断续续说道:“任来……曹和有……还有……还有……我。”

    刹那间海水褪去,附加在身体上的力量松懈,意识仿佛瞬间从光怪陆离中抽离,世界再次变得安静平和。

    萧慕棉看了眼床上沉沉睡去的张阳城,将香炉中已堆成小山的香灰倒入水中。香灰入水,瞬间溶解,无影无踪。

    南柯香,与普通安眠香无异,可安眠静心,但日日大量吸入会致人入幻境,最终完全丧失自我意识,沦入梦中,永远醒不过来。

    萧慕棉复又将安神堂的安眠香放入香炉中,青烟袅袅,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她带上帷帽,如一抹鬼魅之影,悄然从后院离去。

    揽云庭内,萧慕棉将缝在衣物内侧的画像取出,孙南玉,南诏国蛊师,也不知等自己回万湖山庄时,还能不能寻到此人?

    张阳城醒来时只觉得身体有些重,仿佛沉入过一个可怕的梦中,但他仔细回想,却完全忆不起梦的内容。

    带着有些杂乱的思绪,张阳城刚踏进烬阳楼,手下便匆匆来报:“皓元掌事来了”。

    张阳城脚步一顿,眼中浮现几分阴鸷,果真如任掌事所料,楼主并不放心放他回烬阳楼。

    张阳城来到五层,正遇上从七层下来的皓元,看来皓元也在第一时间得知张阳城已到烬阳楼。两人虚情假意地打上一声招呼,便若无其事地擦肩而过。

    张阳城用余光瞄见皓元的身影磨磨蹭蹭地朝楼下去,心中冷笑。

    楼主自年前开始,时常星夜兼程从扬州赶回永州,不知在暗中安排什么,此次任来肯放自己回永州,亦是存着打探楼主在永州动向的心思。

    可回到永州这几日,张阳城未在烬阳楼察觉丝毫不妥,楼主手下的人也毫无异动。楼主这几日未回永州,倒让自己一时不知如何查起。

    现下皓元回到烬阳楼,若楼主在永州真有安排,皓元定会有所行动。如此一来,是谁监视谁可还不一定。

    张阳城就这样与皓元在烬阳楼中僵持一整日,直至深夜方才回家。不知是不是因为整日处在紧张氛围之中,香炉中的安眠香竟在今夜失效,往日里一沾枕头便睡着,今日却是精神抖擞。

    张阳城看着还在收拾房间的赵瑜,眼中染上一抹趣意,睡不着倒也正好。

    赵瑜被猛然抱起,不禁惊呼一声。迎上张阳城的目光,赵瑜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双手抵在张阳城胸口:“夫君,我今日身子不太方便。”

    张阳城含糊说道:“有什么方不方便的。”

    赵瑜的推拒和呼喊湮灭在寂静的黑夜中,房中只余压抑的抽泣声和张阳城粗暴的喘息声。

    院外路过的更夫刚敲响四更的锣声,床上的张阳城突然睁开双眼,大抵是习武之人的敏锐,他听见后院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张阳城悄悄起身,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看见张准正蹑手蹑脚地穿过后院,从后墙中翻出去。

    张阳城心中升起怒火,他压着随时会炸裂的性子,不动声色地跟在张准身后,想看看这个逆子深夜偷摸出门所为何事。

    张阳城跟着张准走了大半个时辰,来到城郊一处幽暗的山林中。只见张准在一棵大树下停住脚步,搓着双手在原地踱步,时不时朝山下的方向张望。

    一阵夜风拂过,林间的树木“沙沙”作响。一个身着碧色长裙的女子自山下缓步而来,张准见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将女子揽入怀中。

    月光穿透枝叶洒在相拥两人的脸上,怒火自张阳城心底腾起,滚滚烈焰轻而易举地将所有理智焚烧殆尽,只恨上次没有取柳念念性命。

    张阳城猛地自林中跃起,提剑冲向月光下相拥的两人。

    张准大惊失色,忙将柳念念护在身后:“爹,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这个逆子!”张阳城咒骂一声,挥剑刺向柳念念。

    柳念念一个娇软女子,哪儿见过这等阵仗,她死死抱着张准的胳膊,慌张躲避着张阳城的剑锋。

    林中的树枝被夜风刮得乱颤,透过枝叶缝隙洒下的月光变得摇曳不定。利剑的破空声、女子的惊呼声、男子的求饶声混在一起,幽静的山林陷入一阵混乱之中。

    摇曳的光影让思绪越来越乱,脑海陷入一片混沌,张阳城见张准将柳念念护得死死的,招式愈发凌厉,他已顾不上那么多,剑锋直直朝张准刺去。

    冰冷的剑光映在眼中,张准未料到父亲竟会将剑锋朝向自己,一时呆愣在原地。

    眼中的剑光越来越亮,直至占满整个瞳孔,就在即将刺进胸膛的一霎,张准感觉自己被人猛地一拉,一声利剑贯穿胸膛的声音乍然响起。

    世界顿时一片安静,仿佛连风都停了下来。张准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胸膛,只看见被划破的外衫。他微微皱起眉头,脸上浮现一丝疑惑。

    还未等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个软软的身体倒了下来。张准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温热的鲜血喷在脸上,浓重的血腥气息瞬间占据所有的感官。

    慢慢的,有什么自心底炸响,张准瞪着眼睛看着怀中的女子,一声声凄厉的嘶吼响彻林间。

    林间的阴影中,萧慕棉蹙眉看向隐藏在不远处的男子,深更半夜的,皓元为何会跟踪张阳城?她轻轻跃起,如一阵风般滑过,皓元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张阳城自混沌中醒来,他还在刚刚的山林中,可张准和柳念念已不知去向。

    他的目光被不远处的一抹身影吸引,纯白的轻纱微微飘荡,那抹身影单薄而轻盈,正缓缓朝自己飘来,寂静无声似鬼魅。

    似是突然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张阳城心中一惊,莫不是柳念念这么快就变成鬼来找自己索命?

    张阳城的目光不由得看向地上,月光将那抹身影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影子?张阳城立刻摒弃鬼怪之说,提起剑厉声喝道:“你是何人?”

    白影在他身前五步处停下,一阵夜风拂过,吹起女子帷帽的轻纱,张阳城看见轻纱后那一张似曾相识而又素净惨白的面庞。

    仿佛有一刹那的怔愣,张阳城的脸变得煞白,他不由得后退几步,嘴唇剧烈颤抖着:“萧……萧……”

    萧慕棉取下头上的帷帽,她乌黑的长发随意垂落着,耳边带着一朵雪白的绢花,将整张脸衬得愈加惨白,仿佛刚刚从坟墓中爬出来。

    萧慕棉苍白的嘴唇勾起一抹轻笑:“张掌事,好久不见。”

    张阳城紧紧握住剑柄,须臾,他牵起一个勉强的笑:“萧小姐,你不在万湖山庄好好修养,为何会在这儿?”

    闻言,萧慕棉假装一愣,随即笑开:“张掌事说什么呢?我三年前便不在万湖山庄了。”

    张阳城未拿剑的手朝袖中探去,那里藏着他随身携带的暗器。

    他不知道萧慕棉是如何死里逃生的,三年来,烬阳楼的暗探无一人察觉到她还活在世上。但无论如何,她现在找上门来,定是不怀好意。

    张阳城心中盘算着,萧慕棉第一次到烬阳楼时两人便交过手。纵使萧慕棉武功比之从前有长进,但自己这三年来也没闲着。若能将她斩杀于此,可是一件天大的功劳。

    张阳城稳住心神,问道:“萧小姐所言,恕我不懂。萧小姐深夜到这荒郊野岭找张某,应不是来闲谈的吧。”

    林间的风变得愈发阴冷,让人不禁生出几分寒意。头顶的月光被乌云遮蔽,将山林笼罩在一片暗影之中,眼前的白影变得愈发惊心。

    萧慕棉缓缓开口:“我深夜来访,只想向张掌事讨教一个问题。是谁杀了我爹娘?”

    完全没经过任何思考,张阳城立刻开口:“当然是辰千澈!”

    萧慕棉微微歪头,脸上带着一丝疑惑:“是吗?可我为什么觉得是任来?”

    一道刺眼的光劈开黑暗的天穹,照亮女子惨白凄婉的面容。紧接着一声春雷乍响,张阳城眉心一跳,几发暗器自袖中飞出,直逼身前女子面门。

    萧慕棉侧身一闪,几枚暗器扎进身后的树干。还未等她回身,张阳城的剑锋已逼至身前。

    萧慕棉的身影如鬼魅般飞旋,雪白的轻纱拂过,还未等张阳城反应过来,只觉得手中一松,冰凉的剑锋已抵在喉间。

    萧慕棉眸色冰冷:“是谁杀了我爹娘?”

    张阳城惊骇地看着眼前女子,短短三年,萧慕棉武功竟精进到如此地步。他陪着笑:“萧小姐,辰千澈杀了萧庄主夫妇,武林中人尽皆知……”

    话音未落,只听得“咔嚓”两声,钻心的痛楚自大腿和胳膊传来,张阳城忍不住嘶声尖叫,抱着断掉的胳膊跌倒在地。

    萧慕棉再次开口:“是谁杀了我爹娘?”

    “是……是……辰……”

    又一道闪电划过,一声清脆的“咔嚓”伴着春雷响起,张阳城的两只胳膊无力地搭在地上,一只脚重重地踩在他的胸口。

    萧慕棉神色淡漠:“是谁杀了我爹娘?”

    豆大的雨点自天穹砸下,张阳城陷入一片泥泞之中,他的声音短促而急切:“是任来!”

    压在胸口的力气更深一分,萧慕棉的脸上不见丝毫波动:“还有谁?”

    “还有……还有曹和有,他们俩下的手!”

    胸口的窒息感骤然消失,张阳城看见萧慕棉蹲下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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