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刺骨,天阴沉的可怕。

    从东园到南园,短短几百米,厉以年走的无比煎熬。

    胃痛的要死,刚刚厉家荣那一脚刚好踹在了他的胃上,他午饭和晚饭都没吃,现在头也有点晕。

    还是想吐,有点想骂人。

    他没有和外公说那个男人揍他的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觉得丢脸吧,被人一脚踹成这样。

    像废物一样。

    不过,他又想,如果外公知道了,厉家荣在内地的生意就彻底完了。一想到这个,他又有点痛快,想笑。

    就这样,他笑了出来,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南园的房子是密码锁,他解了锁,靠在玄关休息了一会,才拖着步子朝二楼走去。房若初的卧室在东边,李知鹤的房间在西边,中间隔了一个琴房和一个公共休息区。

    休息区也被改造成了少女的风格,以前不是这样的。房若初主修钢琴演奏和艺术史,审美很好,偏爱北欧冷淡风,但李知鹤来了之后,她就把房子的装修改了不少,增加了很多少女的元素。

    李知鹤的房门虚掩着,厉以年敲了门,没有回应。走廊尽头的浴室传来水声李知鹤应该在洗澡,厉以年直接把房门推开了。

    暖气铺面而来,地上铺着厚厚的灰色地毯,厉以年感觉身体的寒冷立刻被驱散了,伴随而来的是强烈的晕眩。

    李知鹤的房间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书桌上摊开着一张空白的数学卷子,边上是三四本教科书,英语、科学、语文。还有几本薄薄的练习册。

    所有的教科书都包着透明的书皮,边角整齐,没有一丝折痕。

    厉以年有点累,捂着胃弯腰,靠着床,坐在了地上。

    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李知鹤洗完澡往房间走,在门口见到房间里多出一个人,还是个男生,差点叫出来。

    但也是差点。

    她及时把声音压进了喉咙,因为她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她干妈的亲儿子,她名义上的义兄,一个叫“小年”男生。

    男生身上的校服脏兮兮的,拉链敞开,露出里面的蓝色毛衣。他好像很喜欢蓝色,李知鹤每次看到他,男生都穿着蓝色。

    蓝色毛衣里面是白色的圆领长袖,领口露出白色的一截,蓝色和白色交错,给人非常干净的感觉。

    男生背靠着床,一条腿支起,头微微歪着,陷在被子里,睡的很沉。

    李知鹤不自觉放轻了脚步和声音,几乎是无声地走到书桌前,坐下开始专心学习。

    不想叫醒他,或者是因为男生睡觉时也皱着眉,眉毛和眼睛的弧度,给她一种他很疲倦很累的感觉。

    厉以年睁开眼睛的那刹那,意识断了片刻,过了几秒才恢复清醒。

    他以为自己睡了很久,但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其实才过去不到三十分钟而已。

    李知鹤背对着他,穿着毛茸茸的居家服,长发披散在背后,正在专心学习,没有发现他醒了。

    厉以年就没有动,估计是睡了一觉,胃部的疼痛和灼烧感好多了,他难得的心平气和。

    五分钟过去了,李知鹤放下笔,手臂张开,伸了个懒腰。

    厉以年冷不丁说:“我妈住院了。”

    李知鹤吓了一跳,手臂伸到一半,忘了收回,着急地回头:“还是那个医院?”

    厉以年顿了顿,点了点头。

    房若初身体不好,经常跑医院。看来李知鹤去的次数不少。

    这时,电话响了。

    厉以年拿出手机,是房司令打来的,说房若初已经睡了,让他们晚上不用来医院,明天再来。

    厉以年挂断电话:“太晚了,你明天再去吧。”

    厉以年说完话,准备走了。完全没有在陌生女生的房间打了个盹的羞耻感。

    “餐桌上,有粥。”

    背后,李知鹤轻轻地说。

    厉以年有点惊讶,又有点无语。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有点像作恶,就像他平时对那些对他献殷勤的女生那样,说几句调笑的话,最好能把她们羞辱哭再吓跑。

    但今天发生的事让他的情绪很差,一点也提不起劲来。

    厉以年下了楼梯,果然在餐桌上见到了保鲜膜盖着的砂锅粥。

    是很普通的排骨莲藕粥,边上还有一碗水煮青菜,上面洒了几滴香油。

    孙婶做菜口味重,绝对做不出这么清淡的菜系。这些是谁的手臂,不言而喻。

    厉以年撕开保鲜膜,用勺子舀了一勺粥。温度刚好,排骨软烂,莲藕清脆。

    他埋着头,一口气吃了半碗。

    夜色安静,餐厅的大灯没有打开,只有落地台灯开着,暖黄色的光笼罩了他。窗外是呼号的寒冷的北风,厉以年喝完了皱,全身都懒洋洋的,有点不想走进那冰冷的黑夜里。

    但是,再怎么冷,还是要走的。

    厉以年拢紧校服外套,推开门走进了寒风里。

    李知鹤一有时间就去医院陪房若初,但房若初这次的情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严重。

    她动不动就睡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有时候会盯着一样东西发呆,谁叫也不听。

    她有时候会突然哭泣,有时候又变得很狂躁,最严重的时候,她拿水果刀割伤了自己的手指。

    这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房司令。

    房司令请了二十四小时的护工,随时陪着房若初。房若初却对护工很抗拒,只有在房司令、厉以年和李知鹤和她说话的时候,她才会偶尔回应和露出笑脸。

    除夕前一晚,一年没回来的房尽尘赶回来和家人团聚了。

    得知是谁让姐姐变成这样子后,向来沉默温和的房尽尘第一次发了火。

    李知鹤亲眼看到那个高大的男人红了眼睛,恨声说要去澳门找那个男人,然后一枪毙了他。

    房司令也红了眼睛,颤抖地指着他,老泪纵横:“你去,你现在就去!我看看你是先走出这个家门,还是我先打断你的腿!”

    军人都有铮铮傲骨,他们眼中,如果军令是第一重天,那么法律就是第二重天。

    天塌了,还活什么?

    他已经葬送了一个女儿,他不想再让自己唯一的儿子,也葬送在那个畜生身上。

    对于李知鹤来说,2003年的除夕,依旧愁云惨淡。

    这一年,对所有人来说都是艰辛的一年。

    众志成城,抗击非典。

    尽管成功,但这一场席卷全球的灾难,还是在人们心尖上落下了伤痕。

    除夕这一晚,零点前三分钟,李知鹤在QY上给傅一衡留了两条消息。

    -你还好吗?新的一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吗?

    -新年快乐。

    就在她刚发完的那一刻,沉寂了许久的灰色头像,突然变得明亮,接着跳动。

    “嘀嘀”两声,底下弹出一条消息。

    -新年快乐

    是……傅一衡?

    李知鹤的心,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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